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京师的局势在大体上稳定下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各个商铺已经恢复营业,然而谁都知道,战争迫在眉睫,此间粮价飞涨,一石白米竟卖到白银二两五钱,各种生活物资如布匹、油、盐等也随之上浮,一时间北京哀鸿遍野,民生凋枯。这令林风等**为头痛,不得不在作好战争准备的同时,抽出精力来应付这场因为恐慌而产生的经济危机。
虽然江南漕运已经断绝,但情况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糕,北京豪门富户极多,他们大都囤有足够的粮食,而且林风手头也掌握着康熙遗留下的几个大粮仓,在短时间内北京并无乏粮之忧,其实现在的危机只人们自行恐慌,让那些粮商推波助澜钻了空子而已。
汉军在这场危机中表现得非常强硬,可以说用铁血来形容,实际上林风及他的一众手下对此也相当愤怒,眼看就要上阵打仗了,这些黑心的商人还赶着拖后腿,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林风心下纳闷,难道这些人以为他们的脑袋会比砍刀硬朗么?既然你不让我们好过,那你也别想痛快,经过一阵商议之后,李光地和陈梦雷分别拉拢了一些商人中的动摇派,随即开始了全城戒严,大批军队立即冲入各个米店将这帮家伙全家逮捕。在经过一番恐吓威胁之后,米价在商人的努力下慢慢平抑,与此同时,在李光地的全盘统筹下,通州粮仓的粮食也被有计划的分批运入城内,在某种程度上稳定了人心。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在北京入伍的那一万新兵在这次危机中尝到了甜头,在林风的坚持下,李光地主持的军政府无偿为军属提供了一批粮食也银两补贴,这种区别对待虽然引起了一些不满,但在军队中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那些新兵也因此感激涕零。
其实这段时间汉军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但也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干,军队在拼命训练的同时,也拉出去打了几场小仗,目标是顺天府管辖内的十几个县城,这个过程与打丰台大营和打通州大同小异,严格来说并不算什么战斗,因为这些县城的大部分官员早已逃亡,剩下没走的也不是什么忠臣,赵广元的那几千骑兵虽然训练得不是很好,但轰隆隆跑起来也实在是很吓人,当把队伍排好拖出大炮轰得两下,这些县城也顺理成章的立即陷落。此后汉军骑兵的活动范围渐渐扩展,向北和山海关遥遥对峙,向南则对天津卫步步进逼。
陈梦雷这些时候在情报以及宣传方面表现出了极高的才华,在林风看来这个家伙确实是很有潜力,如果好好培养锻炼一下成为戈培尔式的人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在林风亲自指点授意下,陈梦雷迅速领悟了工作要点,这段时间他利用上次大宣传的机会组织了一个非常实用的班底,一些以戏班子、相声演员以及其他卖艺人为主力的工作队活跃在京城的各个角落,以各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扩大汉军的影响,几场小规模攻打县城的战斗在他夸张宣传下俨然成为巨大的胜利,在侧面帮助林风迅速稳定北京的政治局势。
当京城陷落康熙皇帝殉难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清庭的统治立即进入了一个乱糟糟的无序状态。北方各省的封疆大吏一开始并不大相信这个消息,不过当这个流言一而再再二三的被人证实后,他们以及他们所领导的官僚集团发生了大面积的恐慌,很多省份上上下下的政治生活在短时间内乱了套,官员们对此手足无措,从传统理论上来说现在首先要做的事当然就是勤王京师,夺回京城为先帝复仇,不过要夺回京师必定要集合大军,这个大军如何集合法、集合之后谁来牵头掌权就成为北方官僚体系争论的焦点。
清庭的官僚机构相当有意思,八旗满人的优越性自然是摆放在第一位,重要的职务大都由满人充当,个别复杂点的设立两个头目,一则称满大人,一则称汉大人,而其他中下层的官员又以汉族官员为主力军,在有皇帝以及中枢朝廷的情况下,这个模式似乎运转得还算不错,但现在一旦失去了中央的权威之后,很多方面的配合就出了问题,这时北方的几个省份首脑都是汉人,在这个非常时期八旗官员们一夜之间忽然萌发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于是在应变措施以及工作态度上就出现了很多不同意见,一些小小的争执此起彼伏,虽然以前大家都是同僚而且文武分工不同,但现在说到谁当老大的时候自然大家都不会让步,八旗的军官们自我感觉具有领袖资格,但汉族的一众巡抚文官也觉得现在朝廷危机宝器蒙尘,大家一殿为臣那就应当不分你我平起平坐。
除了各省的内部纠纷之外,省份和省份之间也似乎有些尴尬,因为自三藩之乱后,北方各地的驻军被抽调一空,若是会攻京师剿灭叛匪的话,一省一地的力量自然是不够的,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方大员,谁也没办法命令谁,眼看这叛匪在京师逍遥但硬是只能干着急,于是驿站之间快马如云,各省官道上公文乱飞。
其他地方还好一点,至少叛军离他们还远得很,但直隶总督佟大纲却急得满嘴是泡,他的行辕驻地就在保定,受到的冲击最为严重,京师叛军的骑兵可以说是朝发夕至,但这个时候他手头的机动部队少得可怜,总督大营包括驻防八旗连同绿营军也不到三千人,而且多是老弱病残,此外还粮饷两缺,辖区内其他各个县城也没什么军队,大都只有百多人的治安汛营兵,即使抽出来恐怕也不会管用,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天津卫的那三千多人马,但那边比自己似乎更为危机,求援的文书已经发了不下几百封,他也实在是不好意思把他们调过来保卫行辕,眼下时局未明,天津乃中原重镇,不战而逃任谁也说不过去,若是自己这次轻言放弃,日后朝廷大军打了回来,恐怕第一个就要砍了自己的脑袋。
佟大纲没有逃跑的打算,虽然他胆子不大但到底也是康熙的舅舅,身为皇亲国戚自然有很高的觉悟,面对如此危机也只好干挺着,他日复一日的彷徨着、忧虑着,不断的签发各种求援文书,快马一匹接着一匹,奔向河南、山西、山东甚至陕西和南方前线。
当南方大军接到这个消息时京城已经陷落了半个多月了,与皇帝殉难同时传来的还有这几个统兵亲王全家遇难的噩耗,安亲王岳乐和简亲王喇布因为年纪比较大的关系,当场就昏厥了过去,而康亲王杰书则好一点,虽然万分悲痛却也挺了过来,此后六军缟素,为先帝发丧。
军事危机同时到来,南方的耿精忠原本打定主意投降,但一听到这个消息则立即宣布停止谈判事宜,下令福建的耿军重振防线,尚之信则马上重新叛乱,斩杀了清庭派去的监视官员,而吴三桂则更时喜出望外,这段时间清军的攻势加剧,他在江西以及陕西战场上连吃了几个大亏,眼见形势日渐危机却突然传来了这么一个好消息,当下召集谋士大将欢宴庆祝,议论下一步的进军计划。
最倒霉的是刚刚投降的洞庭水师,本来他们弃吴三桂而降清是顺应天命,这回却变得有些尴尬,在接到康熙身亡京城失陷的消息后这支强劲的内河水军立即发生了内讧和哗变事件,一夜之间全军溃散,清军进军长江以南的水上凭靠顿时昨日黄花,原本的战场优势完全消失。
但这个时候清军还来不及痛惜水军,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个谁来继承皇帝宝座的问题自然马上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皇帝这个东西比较特别,虽然万分重要但任职要求却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必须是皇室成员,而且与直系血缘越近越好;第二,拥有一根健康活泼的**。可以说只要满足以上两点要求,那就在理论上有成为皇帝的可能。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比较简单,因为林风在北京大砍大杀,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留在北方的再没有活口,这边有资格问鼎帝座的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就是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和简亲王喇布。
可以想像,以三位王爷对大清的感情,自然谁都不肯放弃这个力挽狂澜的机会,虽然安亲王岳乐和简亲王喇布年纪大了点,但到底武将出身,身体方面也还着实硬朗,自觉再为大清贡献个几十年并无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想放弃也不行,这回他们出征时身边都带了不少子侄,年轻人雄心勃勃血气方刚,各个都很有想法,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后代,他们都得博上一把。
康亲王杰书本来没什么想法,他是代善一系的铁帽子王,从家族传统来说一向游离于政争之外,对皇帝这个位子不太感冒,不过现在形势与过去大不相同,眼看这两个老家伙都快入土了却还蠢蠢欲动也不禁心中有气——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同为努尔哈赤的后代,你们这两个老家伙都想更进一步,那我年富力强的为什么就不可以?何况他此刻坐镇仙霞岭,手握十四万马步大军,还有浙江巡抚李之芳全力支持,实力不见得比他们差。
在经过一番交涉之后三位王爷都感觉到了彼此的强硬,不过这个时候谁也没有让步的想法,因为大家都明白,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此时让一小步就是明天的一大步,政治斗争最为凶险,那是绝对不容许任何退缩的。在这样的情势下,南方的战局陷入了一个极其微妙的状态中,清军占据了战场优势,但三个统帅却偏偏收缩主力巩固战线,力图保存实力,并且同时向北方各省派出亲信谋臣,携带着大批礼物以及各种命令,寻求各个封疆大吏的认同。
北方的各个地方大员此时仍在不断的扯皮推诿,忽然之间同时接到了三份名义不同的命令,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还有一个问题似乎比京师的叛军更为严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康熙皇上死了大伙很伤心,但如何拥护新主子显然更加重要——在中国的官场传统中,办错事是有没关系的,但站错队了那可就不能原谅了,在这个方面选择错误的话可以说是永无翻身之日,所以他们在关注叛军活动的同时,也开始把绝大部分精力用来揣摩当前的政治形势——根据前一段事件的侦察来看,京师的叛军不过区区两万乌合之众,暂时还不能威胁到自己的根本利益。
在这段时间中,原本战火纷飞的华夏大地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吴三桂忙着巩固湖南、广西、四川几省的占领区,广东福建的耿精忠、尚之信也坐待观望,甚至连台湾的郑经也停下了大陆攻势。时下天下大势未知,谁也没把握主导中国的命运,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想贸然造次,于是各方百万大军对坐相峙,酝酿着下一场暴风骤雨。
当日周培公的预言似乎正在慢慢实现,所谓英雄时世,小人物也未必不能撼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