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手是这么的冰冷, 所以他们需要彼此的触摸,仿佛置身于幻象,再无其他意念。为了这一刻, 一切变得单纯。他们的手这就这紧拉在一起, 他们像塑像一样感受, 冰封了时间的流逝。
——玛格丽特?杜拉斯
人和其他动物一样, 懂得如何自我恢复, 如何从不利的环境中走出来重新吸收阳光和营养,让生命再度像模像样的绽放。
这是种坚强到残忍的本领,但却非常有用。
我们确实应该向前看, 向前看的意思就是不再向后看了。
我们总是相信,唯有如此, 才能到达远方。
宽敞的浴室里铺着洁白的瓷砖和美丽的磨砂玻璃, 许多水气聚集到上面, 又因承载不住重量而慢慢凝结滑落。
温热的水哗啦啦的冲下来被浴缸接住,又缓慢的从排水口带着虚幻的泡沫消失。
大约是过了半个小时, 这个密闭的空间才恢复安静。
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拉过毛巾,他一边漫不经心的擦拭着头发,一边走到了镜子前,拂去上面的雾气,映出双看似明媚, 实则淡漠的眼眸。
林亦霖静静望了自己三秒中, 终于努力微笑出来, 让那渐渐走入成熟的美丽脸庞, 巧妙的用生动掩掉阴霾, 然后习惯性的打开手边的柜子,拿出那些精细的男士养肤品。
他有时候会来程然这里过夜, 日子久了,便留下不少自己的东西。
过日子似的简单而顺其自然。
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学校和书店打发时间,温和却清高的独来独往。
随着天气的渐渐温暖,林亦霖的精神也好多了,他一如既往的用尽所有能力把自己雕琢的无懈可击,甚至更胜从前。
买昂贵的进口日化把自己从头护理到脚,不愿意有皮肤半点瑕疵;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彻底像个无缺点好好先生,张弛有度;尤其是面对专业学习,他几乎每夜都是在熬着绘画设计图度过的,在程然的帮助下,也得了不少奖项,院里的教授都对他青睐有加。
同校的朋友都说,林帅,你简直完美了。
林亦霖还是淡笑着一语带过:那还不是因为大家对我太好。
这就是他的生活。
如果他愿意,也可以用到完美这个词汇来形容的生活。
刚刚套好短袖体恤走出浴室,林亦霖就听见手机在客厅的茶几上响得热闹。
程然在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他要给杂志到法国巴黎取景,行程紧张,多半是现在办好登机手续又良心发现的想要慰问爱人。
“小孩儿,终于醒了啊?干什么呢?”电话里果然传来他很磁性的笑声。
林亦霖边说边进屋找想件套在外面的衬衫,心不在焉的说:“刚洗完澡,在穿衣服嘛,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然心情显然不错:“还没走你就惦记我回来?还是林可爱想着我。”
这是他调侃林亦霖那个林帅的外号而起的昵称,林亦霖被折磨久了,也不在意,哼道:“我只是提醒你,我想要我的礼物。”
“呵呵,放心好了,老婆大人的任务肯定百分之百完成。”
“越来越没个正经样......我那个蓝条的衬衫在哪呢?”
“昨天洗了,你去衣柜的抽屉里找找,我记得有新衣服的。”程然说起正事儿:“下午去面试了吗?多吃点饭,别紧张。”
“我怎么会紧张,知道了。”林亦霖轻笑,那个德国高校的交换生名额也是自己很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难得。
“加油。”程然说。
“你就这么盼我走啊?”林亦霖反问。
“我是为你好,再说就算不陪读我也要去看望你嘛。”
“你就是想我赶紧离开。”
“你这个小孩儿真是......我要登机了,到那儿再说,来,亲一个。”程然不在意他的小脾气,态度依旧很好。
林亦霖装着爱答不理:“没人理你,再见。”
说完静静的挂掉了电话。
这也许就是和程然在一起的原因,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他懂得尊重别人的选择,永远都不会限制对方的人生,知道自己的感受最重要,也许到德国去以后,两人好聚好散也并不为难。
不童话,所以面对真实,也不沉重。
林亦霖对着空气无力的笑了笑,随意拿了件短袖外套穿在身上,又喷了两下古龙水,转身想出去吃饭。
毫无预兆的震动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先是笔记本和杂志劈里啪啦的摔到了木地板上,然后林亦霖才反应过来是整个屋子都在晃动,让人头昏眼花,手足无措。
虽然没经历过,但他也在第一时间知道这是地震,顿时也不管屋子里昂贵的摆设倒的倒,碎的碎,慌张的到门口穿上放在外面的耐克板鞋,连鞋带都没管冲出了屋子。
程然的家是在三十二层,想跑楼梯到空地是不现实的,虽然乘坐电梯不太明智,但林亦霖潜意识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犹豫片刻还是冲了进去。
没想到大家都是这么考虑的。
每降一层,都要停下进来新的房客。
震动仍在持续,恐惧依旧蔓延。
住在这儿的基本是有钱白领,人情冷漠。
大家便没有说什么,只是毫无表情的面面相觑,各自担忧。
很乌龙的是,到达一楼的时候莫名的地震已经停了。
电梯只好再次一层一层原路返回。
整个电梯里的气氛更是囧囧有神。
重庆并不是地震多发带,林亦霖一个人待着也没多想,只觉得有点新奇,还是打扫了房间后才上网看看新闻的。
没想到一读他就懵了,四川汶川是震源,初测七点八极。
全国多数城市震感明显,特别是成都,据政府部门报道已达六极以上。
一个学建筑的人,当然明白这种程度的破坏对于楼房特别是老房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死亡会发生。
林亦霖心里对这场灾难充满了不现实的感觉,想给系里打个电话,才发觉移动网络已经瘫倒性的断线了,他一边刷新着新浪新闻的主页,一边登上了MSN,短消息铺天盖地。
“林帅,地震了,你在哪啊?手机打不通,没有事情吧?”
“神啊,吓死我了刚才,你还好吗?”
“这是尊么了!!!你要小心啊!”
“......我以为□□窗口抖动过度呢......= =|||”
......
大部分都是女同学的问候和闲话,看到外界的反映,他这才泛起了淡淡的不安,刚巧果然看到他上线了,发了个小哭脸问道:“老板你在哪呢,刚才好怕怕,书掉的到处都是。”
“我在外面,没关系,震源离我们好像挺远的,不过你还是到空旷地方去吧,别收拾了,安全第一。”
“我不要5555,手机废了,人家要上网看新闻,555。”
“别闹了,听话。”
“不嘛,我的路路还在成都排演,他要出事我也不活了。”果然又发了一串流泪的搞笑表情。
林亦霖熟练动作的指尖停了。
在他还没想出如何回复之时,屋子再度晃动起来。
没有刚才猛烈,但是却无异于给了他一个沉重的心理压力。
想起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唐山大地震,城市支离破碎,死伤无数。
这种灾难,根本不是人可以抗拒和避免的。
任谁都不行。
正呆滞的时候,果然又发来个消息。
“呜呜,机场都停用了,不过温宝宝好像飞成都了,真感动哦。”
可惜她再也等不到林亦霖的回复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下定决心的事情,什么学校还有很多事情什么去德国的重要面试就在下午什么要想办法和程然报备一声,什么都没有想,林亦霖只是沉默的抓起程然的车钥匙,跑到车库气喘吁吁的把车倒出来,很快穿过因惊恐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拥挤的马路,飞快的飚上了高速公路。
看着绿色的路标牌一个一个的闪过,明显是超速了。
林亦霖深呼吸了几次,想让自己的手不再不自觉的颤抖,但没有用。
只要想到陈路会有危险,也许会死......他就万念俱灰。
这和谁对谁错谁欠谁都没有关系,这甚至是一件没有必要向自己解释的决定。
尽管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可是到达川音,仍旧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成都的震感比重庆明显很多,余震更是不断,很多本地的学生已经不在学校了,剩下的也大多都在操场避难,道路上冷清的几乎门可罗雀。
林亦霖因为紧张而有些胃疼,他白着张脸下从车上下来,从路边抓这着个女生就问:“陈路那个系怎么走?在哪可以找到他?”
他没意识到这种情况在川音发生的太多了些。
那个女生也许觉得有点好笑:“他都不在学校的,我还想找他呢。”
林亦霖有些失望。
也许是看这个男孩很清秀,不像神经质的追星狂,那女生还是好心的补充:“如果你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以和学校联系一下,他的老师还是能找到他的。”
“......恩,谢谢你。”林亦霖喃喃的说了声,低头又走回车边。
联系什么,他算陈路的什么人呢?
一个电话号码都没有的朋友?一个当初死活要抛弃他的旧情人?
不理智的感情开始在林亦霖心里退散,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跑到成都来。
叹了口气,林亦霖自我安慰道:陈路又不是小孩子了,遇到危险他总会避开的吧,再说他还有个神通广大的妈妈,兴许现在这个大少爷已经不在成都了,一定很安全很安全。
悻悻的坐回车里,他打算把车倒出来找家宾馆住下,明天再开回重庆。
这个疯发得代价很重,德国高校的面试彻底泡汤了,不晓得教授会气成什么样子,也不晓得该如何跟肯定没飞出去的程然解释。
默默的关掉本来就无法通话的手机,他把车钥匙插进去,开始倒车。
没想余震又一次光临成都,林亦霖被吓了一跳,倒车过度差点跟刚开出来的跑车撞上。
他赶紧下车看看,幸而有惊无险,虽然知道黑着天可能什么都看不清,还是不好意思的朝那辆车笑笑,再次坐回驾驶座。
林亦霖刚想把车开走,却不知被他挡道的车犯了什么毛病,径直就加了油门直撞过来,硬是把林亦霖的车顶到了停车场的柱子上。
驾驶座比地震还厉害的震了一下,林亦霖不敢置信的看着已经变形的车前部,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无措的怔在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