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旋即又想到命不久长,大仇难报,此时都不过是空想,做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脚下白云飘渺,忽聚忽散,不知去往何地,真像极了自己身世。
只是赵昀生性刚毅,绝不轻言放弃。凌夜来说必须要忘情绝义才能修成大道,他可不信这个邪。连碧火真气都被他练到竹啸境,他就不信练不成青莲剑法。
一路无话,七宝莲台直飞到凌云观西南角上樱花盛开院落,缓缓下落。赵昀环顾四周,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小院落,建筑古朴清雅,掩映在花枝间,颇具清幽宁静之美。
凌夜来步步生莲,长裙拖曳,缓步而前,道:“这便是君子居了。乃是取莲花为花中君子,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之意。我青莲宗素来一脉相传,中间亦有几次断绝香火,全靠门派调拨宗师过来继承道统。本尊师父,你的师祖便是这么来掌青莲居的。哎,只是他现在下落不明,真是”突的住口不语。
凌夜来提起她师父,神态之间尽是落寞怅然,显然与紫慧道长感情深厚,不能去怀。
赵昀一直认为凌夜来毫无人情,这时却见她低回哀愁,语调间充满了担忧之意,不禁想道:“这女人说的一套断情断义,她自己还不是放不下吗?看来她也不是无情之人哪。”这么一想,对凌夜来倒是多了一份亲近之意。
赵昀随凌夜来步入小院,开口问道:“师父,我一直觉得凌云观怪怪的,明明叫做道观,为何有许多不是道士,甚至不驭兽斋主明明就是个头陀啊,怎么也能成为内堂宗主?”
凌夜来道:“凌云观起初确是道观,到后来势力扩张,吸纳各路人士,变的驳杂起来。丹书阁原是大宗,到后来反倒是天元宗成为门派的主体。后来驭兽斋也得以成立,大收门徒。五堂之内,只有我青莲宗一脉单传,而芳蘅苑收徒也比较严谨,这是因为所收徒弟必须与功法相合,因此比较难挑到传人。”
赵昀至此才一解心中疑惑。原来凌云观除内五堂、外十二堂外,更设有戒律院和长老院,多由德高望重、修为高深之人组成,乃是凌云观掌门亲自掌握的力量,可以说是门派核心。
至于派中道俗杂处,更有大量道士娶妻生子,乃是因为开派祖师便是火居道士,在男女禁忌上颇为放松之故。天元宗宗主便是火居道士,他的妻子是蜀山派的李碧云,两派联姻,可说是珠联璧合。不过凌云观多数人忙于修炼,不做家室之想,仍是纯粹的道士居多。
凌夜来忽然道:“道俗杂处,不但凌云观是这样,蜀山派也是如此。你可知道那水月庵,当年并不是叫做水月庵,而是叫做水月派吗?”
赵昀听凌夜来突然提起水月庵,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水月庵是淼姐姐的门派,不知为何改名,莫非是有什么故事吗?登时竖起了耳朵。
凌夜来回头瞧了瞧赵昀,见他凝神思索,露出十分关切的表情,不禁轻轻发笑。
两人目光相交,赵昀见凌夜来明眸璀璨,笑中若含深意,急忙错开眼神。
鹅卵石铺筑的小道蜿蜒而前,娴静自守。数百年的相守,早看淡了云卷云舒,一任院墙上樱花娇羞,斜逸出几许春意。
凌夜来回过头去,与赵昀保持着三尺距离,不紧不慢的走着。她边走边道:“三百年前,一代奇女子王胜男横空出世,建立了水月派。据说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只因气愤修真界女子地位低下,立志要压男人一头,自己改名叫做了胜男,收了一大堆门徒。
她道行高深,法术精奇,仙林几大门派都不是她对手。当时天下都要仰仗水月派鼻息,莫敢有所冒犯。那时的水月庵门徒众多,声势浩大,远非今日凌云观所能比拟。”
赵昀问道:“可是我所见的水月庵,虽然外观还大气磅礴,但萧索冷漠,几乎没几个人。而且水月庵一代只收一名弟子啊。”
凌夜来道:“本尊也只是听师父说起,具体内情也猜测不到。只知道这一百年来,王胜男销声匿迹,水月派势力渐衰,无复当年的雄风。忽然有一年,水月派大发请帖,请诸派掌门参加剃度大典。大家上了天华山才知道,偌大水月派已然冷冷清清,门下早被遣散。王胜男的徒弟自称灵素,一身白衣打扮,就在嘉宾面前剃发出家。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白衣菩萨,而水月派就变成了水月庵。算算时间,灵素大师改派名、入空门,应该已有五十多年了吧。”
赵昀却想到:“既然淼姐姐的师父是半路出家,那么水月派没有规定必须出家,淼姐姐也不一定要做尼姑吧。真是太好了。”想到淼姐姐那宜笑宜嗔的明丽面容,不用伴随青灯古佛,忍那孤寂冷凄之苦,真比得进内堂还要开心,脸上就不由浮着笑意。
小路尽头是一排屋落,古朴雅致,规模虽小,却是高脊飞檐,雕镂精湛。
正中一个房间,额上龙飞凤舞,写着“君子居”三个古篆。凌夜来轻推房门,道:“等下本尊要去天元宗赴宴,你既为青莲宗传人,少不得也要去应酬一番。仓促之间,也没有衣衫可供你穿,先拿本尊师父的道袍于你,你可要好生爱护。等明日,本尊着人替你置办新衣。”
赵昀此时身上并无衣服,只有一件兰花覆体,虽然遮住羞处,终究是不舒服。听闻能换上衣服,也是高兴。
只见凌夜来玉手捧着一袭蓝袍而出,赵昀急忙伸手去接。眼看两人手臂就要接碰,凌夜来不肯赵昀大手伸到面前,玉手轻推,道袍就稳稳落到赵云手上。
“以后你便住在甲字号客房,现在就去换衣服吧。”凌夜来一指最边上那个小房间,“可别拖拖拉拉了。”心内暗忖:“这小子虽然是我徒弟,毕竟男女有别,我可不能疏忽了。”
趁着赵昀进屋换衣服的空当,凌夜来整理了下衣裙,拂了拂鬓角青丝,对着甲字房喊道:“本尊住在院西边的水华居内。务必牢记,非得本尊允许,不得擅自进入水华居。若有违犯,休怪本尊无情!”
这样,应该可以减少许多尴尬了吧。她道法精湛,倒是不怕赵昀不听。
凌夜来微微一笑,如水莲花般清瞿俏立。墙头樱花窥见动人春色,自觉比不过凌夜来的风姿,那片片花瓣都染上了淡粉,羞意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