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说什么?”老夫人陡然安静下来,不可置信的双眸中带着些许质疑。
“婆婆。”蒋容给老夫人磕了个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那府里, 如今是锦绣和江雨烟住着。相公他……早就将江雨烟从庄子上接了回来, 还有锦绣, 一直被他藏在那个宅子里。”
“你……你放肆。”老夫人拿起手边的茶盏就往蒋容身上砸, “你这个毒妇,自己偷人被我知晓,如今还要往言昔身上泼脏水。”
“婆婆。”蒋容闭了闭眼,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比婆婆您更不希望这是事实, 可是……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不可能, 言昔一向孝顺,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蒋容痴痴笑了起来,满心满眼都是凄凉:“那个小院……简单却温馨, 那是相公他用了心的,可是我,我有什么,进府这些年,夜夜独眠。如今, 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了。这样一个没心肝的男人, 我……我却还指望着有一日能走进他的心里。”
老夫人捏着锦帕的双手越攥越紧, 长长的护甲刺破皮肤, 渗出点点血珠。
“老夫人。”槿儿一抬眼就看见了老夫人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好, 连忙唤了一声,伸手给她抚了抚后背。
“去把言昔叫来。”老夫人一把推开了她, 语气异常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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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昔见槿儿满脸不安,边走边回头问了一句:“母亲可说是何事?”
“公子。”槿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
槿儿抬眼看了看他:“公子还是等见了老夫人再问吧。”
沈言昔不禁皱眉,从昨日起就深觉不安,如今这种感觉更甚了。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加快了不少,刚一进厅堂,就看见蒋容还直直地跪在那里。
心里猛地一沉。抿了抿唇,对着老夫人鞠了一躬:“给母亲请安。”
“言昔,这个贱妇说你在外面置了个宅子,还藏了两个女人。你说,我该怎么惩治她。”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沈言昔深深吸了口气,掀起衣摆,对着老夫人跪了下去:“母亲,蒋容所言非虚。儿子却是将锦绣和江雨烟安置在了儿子的私宅里。”
“哈哈哈,言昔,你在和母亲说笑是么?”
沈言昔给老夫人磕了个头,没有接话。
老夫人猛然站起身来,随手拿起桌边的茶点、纸牌就往沈言昔身上挥。精致的白瓷碟子在沈言昔的脚边碎裂,崩开。沈言昔轻轻皱了皱眉,却还是一动不动。
“老夫人息怒。”小丫头们吓得跪了一屋子。
老夫人后退两步,重重瘫坐在座椅上。
“儿子不孝。”沈言昔对着老夫人又磕了个头。
老夫人看着面前跪了一屋子的人,一瞬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做了。屋子里陡然间安静的出奇,竟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良久,老夫人缓缓开了口:“槿儿,唤人去请钱庄的李掌柜,酒楼的赵掌柜,米铺的苏掌柜……还有管家沈忠。全都请到这里来。”
内宅所有的院子都被老夫人派了丫头守着,说是守着,其实就是禁足。二夫人孙柳儿,三夫人唐秀晚,都被整整困了两日。
两日后,等丫头们全都撤了,这才察觉,外面早已变了天。老夫人甚至请了沈家的族长,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将沈言昔名字也从族谱上剔了出去。
唐秀晚和孙柳儿大吃一惊,第一次,互相搀扶着赶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
老夫人一头夹着银丝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诸位请来的掌柜们都已经回去了,偌大的厅堂里一侧坐着沈言昔,一侧坐着一脸木然的蒋容。
老夫人端着茶盏,细细地品着,仿若一切事情都从未发生一般。唐秀晚终于忍不住了,犹豫着向老夫人开口问道:“婆婆,下人们说,说您将相公的名字从族谱上剔了出去,婆婆,这不是真的,对么。”
“是真的。”老夫人将茶盏放下,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沈言昔如今已不是我沈家的人,从今日起,他与沈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婆婆。”唐秀晚尖锐的嗓音回荡在厅堂里,“相公是您嫡亲的儿子,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他不是我的儿子。”老夫人仰着头,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凉意:“稍后他会收拾一下,从沈家离开。孙柳儿,蒋容,你们是去是留,自己拿主意。我也不是无情之人,往日里你们对我这个老婆子也算孝顺,如今,你们若决定留在沈府,我也绝不会因为沈言昔的缘故,少了你们一口饭吃。”
“婆婆,你怎么可以这样。”唐秀晚扑在老夫人的脚边,“婆婆,姑母……相公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重重一推,将她推离了自己的脚边。
“相公,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得姑母生了气,你快,快像她道个歉。”唐秀晚转了个方向,抓着沈言昔的衣摆,满是泪痕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秀晚。”沈言昔看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眼,第一次有了微微的内疚。
“姑母,你不能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唐秀晚见沈言昔只顾低头不语,又爬回到老夫人的身边,“我……我再也不会和姐妹们争风吃醋了,姑母……”
“槿儿,把小晚送回房,好生看着,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是的。”槿儿对一旁的小丫头使了个颜色,两人一边一个拉着唐秀晚从厅里退了出去。
“姑母,姑母……”
待到那个凄凉的呼喊再也听不到了,老夫人转向一旁显然有些吓到了的孙柳儿问道:“你,怎么个打算。”
孙柳儿猛然回过神来。咬了咬唇,对着老夫人跪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儿媳承蒙婆婆这么多年的照拂,儿媳……从今后无法再给婆婆尽孝了。”
“哼,好好。”老夫人冷冷笑了几声,又转向一直不言不语的蒋容:“你……”
一句话还未说完,蒋容突然抬头对上了老夫人的视线,眸子里有着些许倔强:“老夫人英明睿智,可是,若没有我给老夫人的消息,老夫人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你……想要什么?”老夫人眯着眼睛看她,幽深的目光看不出究竟是何心思。
“我不会额外再要什么,只要如今那两间铺子还交由我打理便可……”蒋容不卑不亢,转头看了看沈言昔,“我只是不愿再为一个无心之人浪费我的深情。”
沈言昔微垂着头,唇边扯出了一个凄凉的弧度。顿了顿,沈言昔起身,对着老夫人跪了下去,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言昔这便要离开了,往后,老夫人还要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老夫人轻轻哼了一声,闭着眼没说话。
沈言昔站起身,拉起身边的孙柳儿退出了老夫人的屋子。
“大哥。”一直候在门外的沈言玉见他终于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沈言昔一抬眼就看见了沈言玉两只眼下乌青一片。
“你……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我不要你走。老夫人她蒙了心了,居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赶了出去。”
“不要这样说老夫人。”沈言昔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沈家就交给你了。记着,可千万不能再使性子,一不高兴就离家出走。如今,这一家子女眷,可全都靠着你了。”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大哥,你不能走。”沈言玉拽着沈言昔的衣袖不放手。
“你听话些,要长进。”沈言昔看了他一眼,扯出自己的衣袖,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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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昔只叫萍儿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还有一些书籍画卷,小小的几只箱子,叫小厮抬到外院,送到早已等在那里的马车上。
那边,孙柳儿也抱着相思走了过来,身后只跟着翡翠一个贴身的丫头。
沈言昔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院子,亮亮的双眸闪了两下。轻轻叹了一声,转身对孙柳儿道:“走吧。”
不大的车厢里,坐着沈言昔、孙柳儿还有相思。后边的马车装着沈言昔和孙柳儿带着的行李。沈贵、萍儿还有翡翠三个人跟在马车的后边。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缓缓前行,透过飘起的车帘,可以看见两边的亭台水榭,花园假山缓缓往后滑去。
相思以为要去哪里玩,开心地在车中扭来扭去。孙柳儿知道沈言昔心情不佳,悄悄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连忙将相思搂在怀里,按着她胡乱挥动的小手。
沈言昔轻轻一笑:“不要总想着压着她,人总是喜欢自由的。”
车厢外,厚重的大门渐渐打开,马车顿了一下再次前行,远远地,听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