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和贾诩这对文武组合,军中甚至有人议论过就如吕林翁婿一样,文武搭配的。
这除了贾诩在安丰一战彰显了自己的手腕外,也是二人搭配的时间足够长,默契度已经上来了。
所以,很多时候,彼此想什么,还真是能通过对方一个眼神便可猜个端倪。
张辽是了解贾诩的,这老家伙如果面对这般险峻的情况束手无策,脸上不会紧张、踌躇,反而是一脸的淡然。
相反的,他心里有办法,却不能说出来的时候,脸上尽是为难和苦涩,好像是没有人能懂他的孤寂。
张辽歪着脑袋看向贾诩,试探道:“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下,先生如此大才,断不会没有一点头绪的。”
“文远啊,你真的高看我了,此时人力当真难以破局了,莫说是在下,这信你就是送到前线给允文,他也没办法,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了呀。”贾诩双手一摊,表现的很无奈。
“老东西,真要没办法你才不会这副模样,伱快说,要不然,给你送前安丰去你信不信?”或许因为太了解,又或许因为早就引为忘年交,张辽慢慢的习惯把贾诩当军中袍泽一样看待。
所以,急了的时候也能骂人的。
贾诩一脸为难的欲言又止,可别把张辽给憋的想动手,“那,你让我说的啊,不合适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成成成,你快说。”
“这人力固然是无力回天了,但天灾或许能退走敌军吧?”说这话的时候,贾诩甚至都不敢直视张辽的眼睛。
“天灾.”
后者挠了挠头,在厅内来回踱步了一会后忽的站住,“雨季将至,你是想让刘晔或者文丑学着当初的允文和夏侯惇,在安丰、庐江一带阻断水流,待大雨下来,掘开堤坝,引灌敌军?”
贾诩笑着摇了摇头,“淮南三郡的水攻之法已用过两次,他们在这些方面自是会更加上心的。”
不是吗?
那还有什么天灾,“投毒?”
“淮南三郡水系繁多,如何能确保江东军饮用哪条水脉,总不能全部都给投了毒吧,更何况,这种手段是可以被识破的,只要小心以牲口先用,根本毒不到他们。”
又不是.
想了一会,没什么收获的张辽就失去了耐性,又或者是说太过迫切想知道答案,凝神道:“别卖关子了,说吧。”
贾诩先是看了一眼议政厅外,确认没人走进来才靠近张辽身旁,用细若蚊虫的声音道:“在下粗粗了解以尸体滋生疫病的手段,让子扬用败兵尸体沤出疫病,将尸体以霹雳车投向孙策军营,一旦江东军患了疫病,即便能够医治,那也必定迟缓兵锋。
如此,方能为萧关的援军争取到时间。”
一直以来张辽是很佩服贾诩的,佩服他的足智多谋,佩服他的大智若愚,更佩服他的低调。
可是刚才一席话,直接让堂堂辽神都懵逼了,怔怔的看着贾诩。
贾诩就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窃贼,心虚的低下头,我就说不想告诉你,你自己非要问的呀。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此话在这说说就好了,断不可与外人说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张辽直接就否定了这个提议。
这已经不是有伤天和的问题了,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疫病在这个时代的惊恐程度甚至比屠城屠村还让人忌惮,你这屠城的话,逃出去也就完事了,甚至到了隔壁城池就有机会保下小命。
可疫病就不同了,就那传播速度,一旦沾染,就是成片成片的倒下,最要命的是,这玩意是无差别杀伤啊。
被传染的可不只是江东的军士,还有附近的百姓,甚至是己方的军队。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必是人神共愤的,莫说是世家大族接受不了这种极端手段,就是容忍度更高的贱民百姓也会对吕林集团的地盘敬而远之。
乃至于北国境内的百姓都可能出现大规模的迁徙,毕竟人人都会害怕你吕军是不是一旦打不过就会发动瘟疫啊?
军队里有医官,百姓可没有医官,伤风感冒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更别说是瘟疫了。
张辽实在无法理解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贾诩,今儿是不是撞邪了,竟然提出了如此丧尽天良的计策来。
当然,站在计策的成功点上看,这当然是稳的很,一旦用出,莫说江东三万兵马,再给他三万,也得跪啊。
问题是事情不能这么干,这反噬的后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即便真的自己写了信过去给刘晔,他也不能答应这么做。
“那在下是真的没办法了。”老阴货耸了耸肩,表示我已经尽力了。
“罢了罢了,先让人把信送去给温侯和允文,另外我且调动萧关兵马,救援是来不及了,稳定徐州总还是要的。”张辽退回帅椅上开始在台案上奋笔疾书。
贾诩没再说什么,他知道,就算给林墨也没用,这不是计谋定胜负的战局,双方比的是时间,来不及了呀。
最近这段时间,河内的战场算是比较太平的,至少经过上回斗将一战后,关中十部和吕林的兵马就再没有发生接触了。
可是任谁都知道,这种太平之下是暗流涌动,大战一触即发的凶险。
但吕布相信,这个时候更紧张的,一定是关中十部。
不,或许现在不该叫他们关中十部联军了,而应该叫马腾所部和韩遂所部。
前段时间,韩遂从大营里带了一队人离开到了吕营以北三十里外扎营,表面上看呢,这好像是要与马腾形成掎角之势,相互拱卫,制衡吕林军队。
可是连吕布都明白,这事情啊,可不是面上看着这么简单,先前在斗将时候自己留了马超一命,又说了一番废话,足够让十部相互猜忌了。
再加上自家女婿在大战开启前就已经利用送错信的方式,在马腾和韩遂二人的心中都埋下了怀疑的种子,韩遂担心被卖了,要求另外起个大寨,这才是真实的目的。
这也不是凭空的猜测,因为就连司马朗都送了密信过来,称是现在关中十部一片混乱,马腾和韩遂的矛盾已经到了针尖对麦芒的地步。
表面看是兵分两路相互拱卫,而实际却是韩遂已经不愿意与马腾共处一地,并且,韩遂的拥护者杨秋、李堪、侯选跟着过去了,合计五万人马。
而大营里就剩下了马腾、程银、张横、梁兴、成宜,另外马玩带着他的部曲去了粮草大营,唯一可惜的是,目前他还没有查到粮草大营的具体位置。
眼下,一静不如一动,司马朗建议继续坚守不出,他也会趁机挑拨离间,最后一定会让他们发生内讧,助温侯一战功成。
“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看完信后的林墨嗤笑了一声。
“依你先前了解的情况,我和子龙屠司马府的事情已经暴露,所以张春华才会入北国,张春华都知道了,那司马家自然是清楚的。
照这么说来,司马朗说的话就不可信,但这封信上他既没有让我出兵偷袭,也没有暴露粮草大营的位置诱我入局,甚至是让我静观其变,这是怎么回事?”吕布有些不明白,还担心别是误会了这司马朗吧。
人能爱屋及乌,自然也能因恨迁怒,他恨的可不只是司马懿一个,姓司马的都让他讨厌。
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要是能帮自己破了关中十部,也该赏他一个死的痛快。
“不可能的,司马家在司州的影响力如此之大,加之你和子龙留下的矛头,曹操一旦获悉真像第一时间就会告诉司马家,这司马朗定是曹操的暗子不会假。”
林墨直接就否定了老岳父的天真想法,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份信,思忖了片刻,道:“我看,这十部人马的后面确实有高人在指点,此人手把手的教着司马朗怎么布局呢。
我猜想,他不是不知道粮草大营在什么地方,而是不能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老岳父狐疑问道。
“因为他抛出了太多的线索,一切看上去就会像一个局,他是怕我不信任他。”林墨笑着解释。
可老岳父却皱起了眉头,诧异道:“这十部人马有这么深沉的心思?”
“岳丈大人别忘了这关东三郡之地可是曹操让出来给十部人马的,派个谋士助阵,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林墨已经把离间计的局布了两步,就差这司马朗的最后一步,倒是没想到他会玩的这么深。
这可不像是成公英能玩弄的出来的,加上第一次伏击赵云,林墨几乎可以断定,关中十部的阵营里一定是有个一流谋士坐镇的。
曹操帐下的谋士虽然被自己撬了老阴货和刘晔,又杀了司马懿,但一流谋士还是有不少的,郭嘉、荀攸都有能力办到。
理论上他们应该在荆州或者益州,可世事难料啊,司马朗表现出来的反常让林墨有一种感觉,肯定是有高人坐镇教他。
“这话却也没错。”
吕布点了点头后,问道:“那接下来呢,我们要不要趁热打铁,再去冲一次韩遂的军寨,这样一来他与马腾的猜疑就会更加严重了。”
“刚刚分寨,这个时候韩遂的防备一定很强,还是等等吧,我倒是想看看他给我设的什么套。”林墨坚信司马朗是曹操的暗子,只要愿意等多一段日子,总是会等来自己要的机会的。
林墨不急,吕布便更不急了,反正现在也是占据了上风,再耐心一些便是。
没几天,果然又等来了司马朗的第二封信。
说的是马腾为证清白准备有所行动了,他突然调集了寨子里的所有精锐,包括马超、庞德、马岱等猛将,趁夜离了大寨,可具体去哪里,他并不知情。
有可能要埋伏,也有可能要偷袭,这个时间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瞧瞧这信,越说越像真的了,这要不是通过张春华得知了真像,很难不相信他司马朗的诚意啊。
但事情到这里,连林墨都有些犯迷糊他到底想干什么了,只是为了先获取一些信任吗?
弄不明白就只能被动等着,倒是要看看他一套组合拳能打出什么招式来。
当天深夜,刚刚睡下的林墨就被老岳父叫了起来,时间不算晚,但缺乏夜生活的古代早睡早起是多数人的习惯,林墨打了个哈欠问道:“发生肾么事了?”
“有情况,快起来!”
等来到中军帐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将领都到齐了,中间还站着一名斥候。
见林墨进来,吕布朝着斥候扬了扬额,“说吧。”
“禀温侯、兰陵侯,今夜属下探营时发现了马腾所部的粮车,一路跟踪之下到了西北方的卢望山脚,那里有一座大寨,等了半个时辰后,便见粮车装载满满的粮草从里头出来,想来那就是关中十部的粮草大营了。”
“温侯,此时时间还来得及,拨末将五千骑兵,末将愿夜袭粮草大营,只要烧毁了他们的粮草,十部兵马想不败也难了!”斥候才刚刚汇报完,魏越就迫不及待的站出来请命。
就连张绣和满宠也忍不住上前作揖,“末将愿同往!”
从时间上看,现在已经是三更了,也就是子时,调动大军肯定来不及,但如果只挑选五千乌桓骑兵,还是有可能在一个时辰内召集好人马的,四更天出发,清一色骑兵,完全可以在天亮前赶到。
这计划听来,可行性非常高。
一直没有开口的赵云却沉吟道:“这有没有可能是马腾有意在诱使我们去劫营,其实已经在粮草大营里设下了伏兵呢?”
这一问让吕布投去了欣赏的目光,朗声笑道:“司马朗曾说马腾调动精锐部曲离寨,从他信上的内容来分析,确实是像马腾在设伏。
否则,这粮草大营怎么早不被发现晚不被发现,偏偏这个时候就暴露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啊这
魏越、张绣和满宠面面相觑,他们并不知道司马朗密信一事,只是听吕布这么说来,确实是马腾设的计。
“是末将大意了,并没有往这一层细思。”魏越有些歉意的抱拳。
倒是满宠举一反三的说道:“温侯的意思是,粮草大营已经设伏,那么,是不是说明此时的中军大寨兵力空虚呢?”
“对呀,若是我们集中五千骑兵突然发起偷袭,马腾的中军大寨必然是措手不及,一把大火给他烧了!”张绣也来劲的说道。
原本以为吕布会欣然答应的,不料想他却再次发笑的摇了摇头,“可是,我并不相信司马朗。”
感觉像是被耍了的魏越、张绣和满宠幽幽的看着吕布,不是,你到底想怎么样倒是说清楚一些行吗?
别说他们了,赵云都一脸懵逼的看着吕布。
大概是装逼没能成功,吕布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我觉得,粮草大营是空虚的,真正的伏兵在大寨里,夜袭粮草大营的计划,可行。”
我特么一开始不就是这么说的吗,温侯你这圈子兜的可有点大了呀,魏越表示很淦。
有一说一,老岳父有那么点人老精鬼老灵的意思,比起当初的莽夫劲有了很大的改观。
虽然听起来有那么点胡说八道的意思,可林墨知道他也坚信了司马朗是曹操暗子的事实,依据先前的线索进行了反推,觉得暴露出来的粮草大营,恰恰就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不过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在为吕布喝彩了,几个人只是低着头抬眼望着吕布,就看他要怎么下令吧。
有一点落寞的吕布看向了林墨,问道:“允文你觉得呢?”
林墨还是像往常那样对他的意见摇头,却不是否定,而是叹道:“岳丈大人,实不相瞒,我无法断定他的伏兵到底是在大寨还是在粮草大营里。”
平心而论,哪种可能都有。
明面上看司马朗是在诱使他们去中军大寨,如果确认他是曹操暗子的身份,那么反推出来大寨必定有埋伏的。
可那是粮草大营啊,不可能冒这么大风险吧。
就算曹操派去的谋士敢这么玩,马腾也未必愿意听啊,风险太大了。
除非
林墨有些混沌的脑子慢慢清晰了起来,仿佛灵魂脱离了身躯缓缓升空,吕营在慢慢变小,紧接着看到了马腾的大寨,还有斥候口中的卢望山粮草大营,这些变成了一枚枚棋子在他的棋盘上跳跃。
不对,还有一枚棋子,那个叫韩遂的男人。
想到这里,扑朔迷离的局面似乎瞬间就清晰了起来,他睡眼惺忪的眸子变得明亮。
“还有你无法断定的事情?”吕布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惊讶。
“岳丈大人言过了,我也只是肉体凡胎啊。”
林墨先是一阵苦笑,随后走到了台案前指着地图上标注的韩遂大营,笑道:“我觉得,今晚夜袭韩营吧,得手的机会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