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爱静心地在疗养院修养.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身体养好.一个月之后她将面临人生中最大的一场手术.
疗养院位于都城的郊区.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空气远比市区要好.
但一个人在这里.难免无聊寂寞.
这么多年沒有回來.家乡的景.家乡的形.家乡的人.都变了.以前的恋人有了新的归宿.以前的朋友早已疏远.以前的亲人如今视她如蛇蝎.
江志中和林采音.以前可都把她当女儿看待.
“我可以出面请刘博士为你做这次手术.但我有一个条件.”那天.江志中说.“做完手术之后离开江浩.离开中国.永远都不要回來.永远都不要來骚扰江浩.”
这个她曾经那么亲昵地叫做“江伯父”的人.用那么厌恶的表情和那么冰冷的语气对她提出这个要求.他就不想让她留在这里.这里可是生她养她的家乡啊.
她恨.恨他们的六亲不认.恨他们的苦苦相逼.恨他们的赶尽杀绝.她不明白.怎么这么多年了二老还不肯放下当年的事情.她可是救过他们儿子命的啊.
庭院里.她静静地坐在树荫下.她已经习惯了每一天看着相同的景色.也习惯了偶有旁人对她投來的惋惜的目光.
旁边坐着同样在休息的妇人.她黑发间偶尔穿插着几缕银丝.眼中尽是沧桑.看不出她到底几岁.不出六十.但神态精神却像十足的老者.她穿着病服.是这疗养院的病人.
老妇人见她看着自己.便主动问:“姑娘.你这腿……”
萧天爱抿嘴一笑.很自然地回答.“被车撞的.已经废了五年多了.我该怎么称呼您.”
“大家都叫我薛姨.”薛姨惋惜不已.“唉.苦命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这样了.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住院啊.”
“最近有些知觉.或许可以做手术站起來.但是身体太虚弱.需要调整一段时间才能动手术.”
“嗯.那太好了.现在医学发达.什么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姑娘.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萧天爱笑了笑.充满自信地说:“呵呵.我也这么想.我一定会重新站起來的……薛姨.那您呢.”
薛姨沧桑的眼神望着无垠的天空.“唉.我恐怕会在这里老死吧.”她指了指门口.疗养院的对面就是敬老院.
“怎么.”
薛姨还沒说.眼泪便挂了下來.“我儿子娶了一个疯子.想离离不了.本來我想在老家安享晚年.但身体不争气.儿子又在这边工作.所以就把我接过來了.但他工作忙.不能时时照顾我.”
薛姨倒起苦水.真是停都停不下來.“我儿子是孝顺的.从小就勤奋学习好.他本來有个很好的女朋友.都快结婚了.可是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招惹了一个疯子.唉.我骂他无数回了.活该.”
“那个疯子.我现在一想到就头痛.我对我儿子说.只要你离婚.妈都支持你.就算把房子给她也要离.离了之后才能重新开始.唉.我儿子以前的女朋友.多好啊.他好好的也不会伤了人家的心.唉……”
薛姨在叹气声中结束了诉苦.萧天爱拍拍她的手.劝慰道:“薛姨.放心吧.人不会永远都不顺.总会好起來的.”
“诶.听你的.我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想了.”
正说着.一个小护士忽然跑了过來.“薛姨薛姨.有人來看你了.正找你呢.”
薛姨疑惑地问:“谁啊.”除了自己的儿子.都城沒人知道我住院啊.莫非是老家的亲人.不对啊.我从沒说过这事.到底是谁呢.
小护士扶起她.说:“说是你的儿媳妇.她问了您的病情.说如果可以出院就接您回家呢.”
薛姨一听.惊得浑身发抖.才下去的血压又一下子飙升.她晕眩得几乎站不稳.
“薛姨.薛姨……”
薛姨坐在花坛上.拉住护士的手说:“快打发她走.就说我已经不在这里了.千万别让她找到我.拜托你了.”
“为什么啊薛姨.”护士也不知所措.薛姨來了大半个月只有她儿子來过一次.其他一个亲人都沒有.老人家的孤独寂寞.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薛姨摇摇头.眉头紧蹙.呼吸也变得急促起來.“快打发她走.快……”
萧天爱行动不便也帮不上忙.但她大概知道薛姨的意思.赶紧说:“护士.薛姨的儿媳妇是來找麻烦的.薛姨是为了避开她才住在疗养院修养.拜托你了.就照薛姨的意思做吧.”
薛姨感激地点点头.她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小护士看薛姨点头.也明白了.“那好.我知道了.”
薛姨坐着.脸色不是很好看.平静的心陡然起了波澜.久久无法平静.“她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疯婆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娘俩……”
萧天爱安慰道:“薛姨.您别着急.身体重要.”
或许是平日的生活太单调无趣了吧.她忽然很想见识一下薛姨口中的这位疯子儿媳.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把一个老人逼得连见一面都不敢..
正想着.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回头一看.只见几名保安拉着一个愤怒跳脚的年轻女子.而年轻女子硬拉着门把不肯走.嘴里还大喊着:“妈.我是容瑄啊.您连我都不认了吗.妈.我是來接您回家的.以后我肯定好好孝顺您.妈……”
孙容瑄是断断续续喊的.她伸手拉着门把.露出了手腕上还缠着的纱布.沒有人敢真对她用力.
薛姨也听到了声音.她顾不得晕眩的脑袋.慌慌张张地站起來要走.
可她这一站.正好让孙容瑄给看到了.“妈.妈……”孙容瑄挣开所有人向花坛这边跑來.
场面一阵混乱.躲的躲.跑的跑.追的追.
“妈.”孙容瑄跑到薛姨跟前.噗通一下双膝跪地.猛地一阵狂磕头.“妈.我错了.您原谅我.您原谅我……”
众人面面相觑.薛姨完全不知所措.
萧天爱冷眼旁观着.这世上.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啊.
孙容瑄跪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妈.我再也不跟小海吵了.以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帮我劝劝他行吗.我以后一定把您当亲妈一样孝顺.我绝对不顶撞您……妈.求求你了.我不想离婚.我爱小海.他就是我的命.如果他不要我我宁愿死.”
薛姨无奈地说:“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自己去商量解决.好吗.”
孙容瑄摇摇头.“可是小海不理我啊.他连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都不愿意告诉我.我的电话也不接.我找不到他说话啊……妈.我真的想通了.我再也不跟他闹了.您帮我跟他说说好吗.他最听您的话了.妈.”
孙容瑄边哭边求.还跪着上前.伸手便揪住了薛姨的衣角.“妈.我求求您了.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的.”
今天天气不错.庭院里有许多病人在晒太阳.疗养院里又安静.她这一哭一喊的.几乎把整个疗养院都给惊动了.不单单是庭院里的人.连病房楼里的人都打开窗户探出头來看个究竟.
孙容瑄就是这样.闹起來总是不分场合不在乎他人感受.而她自己却不自知.
薛姨真是怕了她了.“你不要來求我.求我也沒有用.日子是你们两个人过.小海铁了心不想跟你过我也劝不了.”
“那您试试啊.您不试试怎么知道沒有用.妈.我给你下跪.给你磕头.只求您帮帮我.让小海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
薛姨要走.可是一站起來.头就晕眩.她叹着气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若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现在也不会过來闹.小海就是受不了你这一点.你明白吗.……回去吧.不要來打扰我.我只是一个一只脚跨进棺材的人.”
孙容瑄见她怎么都不肯.忽地一下站起來.她两手在脸上一擦.眼神变得犀利而又狠绝.“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跟小海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想甩掉我是么.沒门.”
这才是真正的她.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说着.孙容瑄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纱布.另一只手开始解纱布.一圈两圈.她将包扎伤口的纱布拆了下來.里面是一道细细长长的口子.
“你又想干什么.”薛姨更加慌张.朝后头的保安和护士求助.“她要自杀.她要自杀.”
“别过來.”孙容瑄大喊一声.“妈.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想说明一件事.如果小海非要离婚.我一定不会活在这个世上.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好吗.我求求你了.”
她跺着脚.指甲深深地刺进手腕上的伤口.血又流出來了.沿着她细细的胳膊.慢慢地流淌下來.
旁边的人纷纷开始劝说.让她们婆媳两个有话好好说.特别是对孙容瑄.大家都抱以宽容和同情的态度.
萧天爱由衷地佩服这个叫孙容瑄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令她连一个女人最起码的自尊和骄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