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啪嗒”一声,林远方把报纸摔到唐晓程的面前。唐晓程抓起报纸一看,只见上面有一篇《论北郭市的陶瓷产业的升级与转型》的文章,署名却是王涛。
嗯!唐晓程心想,如果这个作者王涛真的是秘书科的王涛的话,那就活该他倒霉了!一个小小的秘书,竟然敢随便就对市里的支柱产业指手画脚,难怪县长不高兴呢!再说了,你王涛也不想一想,自己的身份可是县政斧秘书科的秘书,发表文章前,请领导过目一下,给把把关,总是必要的吧?
说起来唐晓程也算是一个有能力的领导,但是因为地域的关系,对本事白墙县籍的干部总是有一些偏见。王涛是邙北市人,因此唐晓程看待王涛的时候,也难免会带上一副有色眼镜。倘若是王涛世故圆滑一些,多找机会靠近一些唐晓程,在唐晓程面前适当地表现表现自己的能力,唐晓程也会给王涛一些机会的。
可是偏偏王涛自恃有几分才气,看起来对谁都是一副彬彬有礼、非常客气的模样,但是骨子里却是非常孤傲,别说是政斧办里那些普通的干部,甚至连唐晓程这个政斧办的大管家在内,王涛也不怎么能看得起,如此一来,又怎么指望唐晓程能够改变对王涛这个外县籍干部的观感呢?你王涛不是自恃有才嘛?那好,给你个发光发热的机会,政斧办其他秘书写出的稿件,全部交由你王大才子审核,这也较物尽其用嘛!
在机关里混过的人都知道这么几句顺口溜:一等秘书跟着跑,二等秘书写报告,三等秘书搞外调,四等秘书核文稿。
政斧的文字工作太重要了,重要文件当然是一个字都不能错,所以正好让你王大才子坐到审稿的位子上,替大家把把关嘛!
可是即使这样,王涛还不安分守己,经常在省市报刊上发表一些文章。发文章就发文章吧,谈谈风花雪月,写写旅游杂记之类的,不也挺好吗?为什么要去写一些经济时政类的文字呢?偏偏这些经济时政类的文字还总与白墙县或者北郭市的现实紧密相连,文章中的观点又时常与市里或者县里的一些政策相悖,这不是诚心惹领导不高兴吗?
因此,即使唐晓程知道王涛这个人有几分才华,但是在他当政斧办主任这几年内,却把王涛死死按在冷板凳上,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今天看到林远方为这篇文章生气,唐晓程心知肚明,这篇文章十有八九就是王大才子写的。如果是这样也好,让王大才子试一试县长的脾气,以后也许就会老实了。
唐晓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就把秘书科科长叫了过来。他把报纸“啪嗒”一声摔到秘书科长的面前,寒着脸训斥道:“你这个科长是怎么当的?手下人搞出这么大事情,也不过来向我汇报一声?”
秘书科长是唐晓程一手提拔起来的,自从贺之春调走之后,心里也一直忐忑不安,害怕新县长来了之后唐晓程的位置会不保,而假如唐晓程被换掉,他自己的科长宝座估计也坐不了多长时间。这些个天他整曰忧虑这个,倒是没有注意到下属有什么动静。此时听唐晓程一说,慌忙自我检讨道:“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我向您检讨……”检讨到一半,才又壮着胆子问道:“主任,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唐晓程没有回答秘书科长的问话,而是沉着脸说道:“你以后要在科里宣布一条纪律,今后任何人要在报纸或者杂志上发表文章,都需要经过你的审核,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一会就发一个通知,把您的指示传达下去。”秘书科长连连点头说道,这个时候,他才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了,你现在去把王大才子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说!”唐晓程挥了挥手,就综合科长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唐晓程发了一通火,觉得嗓子有点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这才觉得舒服了点。他放下杯子,伸手抓起报纸,找到王涛那篇文章,低头看了起来。他要看看,王大才子究竟说了什么话,惹林远方县长不高兴了。
可是唐晓程看着看着,脸上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王涛在文章中说的这些观点,前一段时间贺之春在私下里也曾向他谈过,说白墙县陶瓷产业要居安思危,不要沉浸在目前的辉煌当中去,要加快产业升级转型,打造出一条完整的陶瓷产业链。可惜贺县长刚说完这些话,就因为军地的拆迁纠纷被调走了,他的这些想法也就胎死腹中,没有机会向下面贯彻。以王涛的地位,自然和贺之春之间不会有什么接触,他又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贺之春的这些观点的?如果王涛这些观点不是从贺之春那边得到的,而是自己揣摩出来的,那就太让唐晓程吃惊了。毕竟贺之春县长的能力和眼界,那是有目共睹的。白墙县的领导干部们,谁个不对贺县长的能力心服口服呢?可是王涛一个坐冷板凳的小秘书,提出的观点竟然能够和贺之春的看法不谋而合,这岂不是说明,王涛的眼力,竟然不比贺之春差多少?更何况,贺之春掌握的资源和信息,本身就要比王涛一个小秘书多好多倍啊!
知道王涛提出的看法和贺之春的观点不谋而合时,唐晓程的心情就比较复杂了。如果林远方对王涛的文章不高兴,实际上就等于说是否定了之春县长的看法。而唐晓程相信,以之春县长的能力,提出的观点对白墙县的发展绝对是有利无弊。而现在林远方林县长却要否定之春县长的这些观点,这让唐晓程难免会对白墙县今后的经济发展产生一些忧虑。
唐晓程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王涛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轻轻地在门框上敲了两下,非常平和地问道:“唐主任,您找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唐晓程这个时候忽然间觉得王涛模样顺眼多了,他和颜悦色地说道:“啊,小王啊,你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人都站在你面前来,不是来了是什么?”王涛很不适应唐晓程的态度忽然间的改变,心中有一些莫名其妙,同时也有更多的警惕。心中琢磨着,嘴上却非常客气,说道:“来了,请唐主任指示!”
在政斧办混了九年,遭受了这么多的挫折,王涛孤芳自赏的本姓虽然没有太多改变,但是外面的棱角却磨圆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孤傲的味道。
“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吗?”唐晓程把报纸递给王涛,用手点了点上面那篇文章。
“是啊,主任,是我写的。”王涛平静地回答道,心里却在琢磨,唐晓程问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嗯,你怎么想起写这篇文章了?”唐晓程笑眯眯地问。
“前一段陪市政研室的同志跑了县里一些陶瓷企业,心中有了一些想法,所以就写出来了。”王涛越发吃不透唐晓程的态度,最后心一横,来个实话实说。
“那为什么要套用北郭市陶瓷工业的名字呢?”唐晓程又问道。
“咱们县里陶瓷工业本身就是北郭市陶瓷工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再说……”王涛停顿了一下,望了唐晓程一眼,才又说道:“再说,我认为用北郭市的名义,也更能引起上面领导的重视。”
唐晓程点了点头,明白了王涛的想法,敢情王大才子是因为在县里没有发展,想走曲线救国的道路啊!能这么想,说明脑子开窍了嘛!如果早一点开窍,自己又何至于一直把他压到冷板凳上呢?但是现在开窍,又似乎有点晚了。自己纵使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可是也没有多少机会了,因为之春县长一走,自己这个政斧办主任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小林县长给拿下来了,又怎么可能再去照顾王涛,给他机会呢?
“嗯,情况我清楚了。”唐晓程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把报纸拿到了手里,“王涛,你这篇文章林县长也看了,似乎不大高兴,他让我找你来了解一下情况。”
王涛心中咯噔一下。他也是对自己在白墙县的前途死了心,才写了这篇文章的,希望能够得到市里有关领导的赏识,然后托人走走门路,调到市里去。但是却没有想到,这篇文章竟然惹了新来的林县长不高兴。如果让林县长惦记住了,将来即使自己在市里找好了关系,林县长只要卡住调令不放,自己还不是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这样吧,王涛。”也许是王涛和贺之春的观点一样打动了唐晓程,也许是唐晓程想到了自己的前途朝夕难保,心中有了兔死狐悲之念,所以他这次打算帮一下他一直看不过眼的王大才子,“待会儿如果林县长问起你,你就说这文章的观点是陪市政研室的领导调研时听过来的,下来后你综合整理了一下,发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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