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汽车刹车失灵,迎面货车撞来,这一切,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想要谋害他们的性命。
莫凌蹙了蹙眉,谋杀,是谁想要谋杀他和潘老爷子?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手指猛地抓住穆宸寒的肩膀,低声道,“是潘锦如吗?”
“我猜,是的。”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穆宸寒猛然站了起来,差点撞上莫凌的鼻子,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等回过神来,穆宸寒已经快步跑到手术室门口。
“医生,我外公怎么样?”
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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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后,护士将潘老爷子推了出来,他的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布单,经过五六个小时的抢救,老爷子还是没有挺过来,死在了手术台上。
“不,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外公不会有事的,我命令你们再抢救一下!”穆宸寒骤然抓住医生的衣襟,高大的身躯释放出凌厉的气势,眼神凶狠,表情狠戾无比。
医生抓住他的手,难受地挣扎,“穆先生,请你冷静一下,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继续抢救,我命令你们继续抢救!”
穆宸寒有力的双臂几乎将主治医生的肩膀骨头捏碎,疯狂阴鸷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嗜血的眼神令他们忍不住寒战。
“穆先生,快放手……”医生的脸色已经发白,这个男人,力气太大了,大到他根本挣脱不了。
“穆宸寒,你不要这样,冷静一下!”
莫凌赶紧冲上前,拉住穆宸寒的手臂,试图将他拉开,但是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与他抗衡,反而差点被他甩开,她望向旁边的医生护士,大叫,“你们快来帮忙啊!”
那些惊呆的医生护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忙将穆宸寒拽开,那个可怜的主治医生,咳嗽了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太可怕了,他差点被他掐死!
被人拉开之后,穆宸寒的力气似乎瞬间被抽离身体,他扶着墙壁支撑着身体,低垂着头,细碎的黑发遮住了眉眼,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直到医生们都已经散去,空寂的走廊上再度响起手术车刺耳的声音,他缓缓抬头,望着医护人员推着潘老爷子的遗体远去,脸色惨白,那神色让莫凌心头猛地一颤。
“穆宸寒……”莫凌上前,扶着他的手臂,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感觉有些难受,安慰的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很好,我没事……”穆宸寒咳嗽一声,咽下喉头的腥甜,紧紧握着拳头,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手术车消失的方向,空洞的目光像是一滩死水,再也泛不起波澜。
夕阳的余晖斑斑撒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铺上一层金黄。有人背对着夕阳飞奔而来,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穆宸寒几乎以为是潘老爷子回来了,下意识地抬头,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甩在他脸上。
“穆宸寒,是你害死了我爷爷!是你害死了他!”
潘家大少爷潘彦哲原本一大早去了外地谈生意,听到老爷子出车祸的事情之后,一路急赶回来,还是没有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他悲痛欲绝,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穆宸寒身上,愤怒的拳头一拳一拳挥向穆宸寒的头部。
穆宸寒既不躲避,也不还手,木然地站着,任由他发泄,很快脸上就挂了彩,莫凌再也看不下去,抓住潘彦哲的手,“潘先生,你冷静一点,那场车祸是意外,与穆宸寒无关!”
“怎么不关他的事?”潘彦哲愤怒地瞪着莫凌,“在穆宸寒出现之前,我爷爷一直好好的,要不是他今天带我爷爷出门,我爷爷也不会发生车祸!”
潘彦哲在赶回应城的路上,已经打电话询问过管家,知道是穆宸寒带着老爷子出门,两人在回程途中遭遇到车祸。
“我爷爷深居简出,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如果不是穆宸寒今天带着爷爷出去,爷爷怎么会……”潘彦哲愤怒地咆哮,举起拳头再度挥向穆宸寒,“都怪你,你这个害人精,是你害死了我爷爷!”
他力气极大,莫凌快要拉不住他,急得脸色都白了,脱口叫到,“潘彦哲,你给我冷静一点,害死你爷爷的另有其人!”
潘彦哲就像被按了开关的机器人一样,猛地停下动作,僵硬地转头看她,目光阴鸷骇然,“你说什么?”
话已经说出口,再也没有回头路,莫凌咬了咬牙,快速地说道,“我说,你爷爷其实是被人谋杀的,那场车祸,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就算你把他打一顿也没有用,真正的凶手还是逍遥法外!”
潘彦哲额头青筋暴跳,怒道,“那你说,害死我爷爷的是谁?”
莫凌看了一眼四周,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谈。”
潘彦哲被怒火和伤痛染红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半晌,倏然收回拳头,指着她的鼻梁,咬牙切齿道,“好,我信你一次,如果你敢撒谎骗我,我连你也打!别以为我不敢动手打女人!”
莫凌不以为意,看了一眼犹如行尸走肉般的穆宸寒,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去看看潘老先生吧。”
昨晚还谈笑宴宴的慈祥老人,今日突然离开人世,莫凌心里也不好受,心里也越发地憎恨那个始作俑者——冒牌的潘锦如!
潘彦哲满面悲伤地站在潘老爷子的遗体前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倾身,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到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就像是怕他疼一样,突然又缩回了手指。
堂堂七尺男儿,突然跪在*前,抱着老爷子的遗体潸然泪下,“爷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今天不该去谈生意,我应该在家里好好陪着您的……您刚刚过完八十岁生日啊……爷爷,您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在潘彦哲十几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和母亲已经因飞机失事而去世,留下他和爷爷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爷爷这一生看似荣光,实际上命途多舛,年轻时丢失女儿,中年时与女儿决裂,丧失妻子,老年又丧子,直到白发苍苍,他还要顶着外界的压力替孙儿守着这份家业,他忙碌一生,辛苦一世,却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扑通”一声,潘彦哲的身旁多了一具身躯,穆宸寒也跪下去,他双臂撑着身体,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莫凌注意到,他双膝前面的地板上,不停地有水滴砸落,很快汇聚成一条小溪。
从车祸之后到守灵,穆宸寒滴水未进,他或许是悲痛到极致,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可莫凌却不想看到他身体垮掉,他是希晨的顶梁柱,如果他倒了,希晨怎么办?
“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吧。”莫凌亲手熬了粥,蹲下身,送到他面前。
他静静地跪着,纹丝不动,仿佛一块凝固的冰,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气。
莫凌理解他的悲恸,理解他的自责,但是,她不能让他继续这样自我折磨。她沉声道,“如果你倒下了,谁来替潘爷爷找出真凶,谁来保护希晨?”
穆宸寒依旧跪得挺直,趁着屋外无边的黑夜,宛如寒潭里寂寞的石头,他僵硬地掀了掀嘴唇,嗓音沙哑地说,“外公是为了救我才去的。”
莫凌一怔。
只听他继续用干涩的声音说道,“外公用身体挡住了钢筋,他是为了救我……这么多年,他只见过我几次,我从未向他尽过孝……为什么要救我?”
为了穆家的百年基业,他们孙子辈的几人从小就被严苛教育,为了培养他们独立坚强的个性,他们很小便送到国外的全封闭式寄宿学校,随着年纪的增长,与亲人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感情越来越淡。
父亲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代名词,母亲早已被歹毒的大姨潘湘宁顶替,从未真心爱护过他,就连爷爷奶奶对他的疼爱,也是掺杂着利益成分的。
他早已忘记长辈的关怀体贴是什么感觉。
发生车祸的时候,老爷子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钢筋,将他牢牢护在身下,他震惊、害怕、恐惧……不想让这个为了他奋不顾身的老人失去生命……
“因为他爱你啊。”莫凌想象着当时的情形,眼里泛起泪光,她想,如果换做她的外公,也一定会做出那种事。
她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穆宸寒的后背,轻声道,“潘爷爷想让你活下来,才会牺牲自己,如果你继续折磨自己,他一定会难受的。”
穆宸寒缓缓抬起头,那双暗沉如死水的眼睛里泛起一抹波澜,她继续说道,“你如果不振作起来,那个人还会伤害更多的人,甚至连潘彦哲都有可能遭到毒手,这一回她制造车祸,肯定是察觉到你在调查她,想抢先一步毁灭证据,她已经六亲不认,丧心病狂,唯一能够阻止她的,只有你了。”
他仍旧面无表情,但是暗沉的眼睛却渐渐地有了变化,眼底似乎燃起一道微弱的火光,那火光越烧越旺,越燃越烈,最后,快要窜出眼睛,灼烧整个世界,他周身的气场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死气沉沉,而是冷厉阴寒,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宛若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人的血肉。
“我不会让她得逞,她必须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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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必死无疑,穆宸寒放在汽车里面的手模也拿到了,只是执行任务的手下太匆忙,没有确认穆宸寒的生死。”欧阳霸在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下,说道,“不过,被钢筋穿透胸膛,想来穆宸寒也活不了。”
潘锦如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脸色不是很好,沉默许久,才道,“知道了。”
“你没事吧?”欧阳霸关切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潘锦如声音忽地拔高,听起来尖锐刺耳,“他从来没有抚养过我,在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他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难过?”
说完,不等欧阳霸回答,她快速关掉手机,浑身力气似乎被瞬间抽空,她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颊,很快,泪水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当晚,潘锦如从新闻里看到潘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新闻称,潘老爷子所坐的汽车被一辆大货车撞毁,开车的司机当场身亡,潘老爷子送至医院抢救无效去世,而车中另一位乘客只是轻微的擦伤,现在,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该事故。
新闻虽然没有透露另外一位乘客的身份和姓名,但潘锦如却知道,那一定是穆宸寒。
她脸色刷地一下变白,避开周围的视线,将自己关在无人的地方联络欧阳霸。
“霸哥,我看到新闻了,新闻说老爷子去世,但是,穆宸寒还活着,如果他将车祸发生的详细情况告诉警方,警方追查下来……”
“你别着急”欧阳霸打断她,“现场处理得很干净,派出去的那个手下我也已经安排他到国外避风头,就算穆宸寒知道是我做的,也找不到证据。”
潘锦如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嗯”了一声,“那双手模型毁了吗?”
“一双?不是一只吗?那个手下带回来的手模型,只有一只啊!”
“糟了,那一只手模型一定还锁在银行保险箱里面!”
潘锦如心脏几乎快停止跳动,颓然地靠在椅子上面,喃喃道,“当年,他给我和潘锦如各做了一双手模型,潘锦如的那一双,已经被我故意摔坏了,我那双,被老头子锁在保险箱里面,我曾经想过盗取钥匙将模型偷走,但是,老头子将钥匙藏得非常严密,我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我以为我的身份永远不会曝光,也就没再管那双手模型,哪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潘锦如想到那只手模型如果被穆宸寒得到,他一定会用模型上的指纹与她的指纹作对比,一下子就能证明她是冒牌货。她心里慌乱,六神无主,“霸哥,怎么办,如果我的身份被拆穿,我们一家三口都完了!”
欧阳霸沉吟片刻,安慰道,“阿锦,你别慌,你是老头子的女儿,你也拥有遗产继承权,到时候,你想办法将保险箱里面的东西抢到手……如果实在不行,东西落到穆宸寒的手里,那就在他曝光那些秘密之前,将他处理掉!”
身份曝光的恐惧,令潘锦如方寸大乱,她沮丧地说道,“对付他,哪有那么简单,他一次次逃过我们的暗杀,现在的势力越来越可怕,我怕我们早晚有一天会败在他的手里……”
“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再厉害,还不是有软肋,你别忘了穆希晨和莫凌,实在不行,就从他们俩下手……”欧阳霸循循劝导。
潘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仪式,肃穆而沉重。
莫凌穿着黑色的衣服,随同赵晋文一家跨入殡仪馆,一一向老爷子的棺木鞠躬告别。
“爸,爸,呜呜呜,您怎么就去了……女儿不孝,女儿来晚了……”
随着一阵凄惨的痛哭,披麻戴孝的潘锦如在穆博远的搀扶下闯进来,穆云天被司机推着轮椅走在最末。
潘锦如进入殡仪馆之后,一把推开穆博远,跌跌撞撞地扑到棺木上,嚎啕大哭,“爸,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跟你赌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起来打我一顿吧……爸……您起来啊,您为什么躺在这里……爸……”
潘锦如趴在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泪水涟涟,视线模糊地望着棺材里那张苍老的容颜,毕竟跟自己有血缘关系,根本不需要做戏,就能哭得情真意切。
潘彦哲矗立在棺木旁边,望着那个哭得伤心欲绝的女人,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他已经从莫凌那里得知潘锦如极有可能是潘湘宁假冒的,而且,他也得知,是这个女人害死了他最亲的爷爷!
他眸底燃起火光,快要遏制不住愤怒,他握了握拳,右腿往前迈了半步,眼看就要冲出去,一个挺拔的身躯突然挡在他面前。
紧接着,潘彦哲听到穆宸寒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妈,外公临终前说,二十多年前,是他错了,他应该将那只镯子送给你,也就不至于让你记恨他那么多年,虽然二十多年来,你都不肯见他,他还是非常想念你,外公说,他觉得此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不能跟你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