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王公公这里得来的信息倒是许多东西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这伙倭寇,不是奔着来劫掠的,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捞取很大的好处。
一群倭寇,不去做打家劫舍的本职工作,不远千里的跑来杭州,只为了向朝廷敲诈勒索,这样的行为,徐谦只能用脑残来形容。
只是……
徐谦不得不说,这个王直,确实是个聪明人,换做徐谦是王直,多半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大明朝廷既然选择了平倭,就算一时受挫,可是如此庞大的帝国一旦下定了决心,他们这些零零碎碎的倭寇,将来走的路只会越来越窄,覆亡也只是迟早的事,这碗饭既然迟早吃不下,那么索性趁着朝廷还没有能力平倭的时候,狠狠敲一笔竹杠。
只是……王直看得远,别人的目光真有这么远吗?
这才是徐谦最为关心的问题,他难以想象一群打家劫舍的惯匪,人人都有行业的危机感,人人都有敏锐的目光,有长远的打算,说到底,这群人不过就是一群见过些世面的流民而已,指望他们人人都有什么前瞻性,徐谦索性不用做官了,也一道下海去接受这些家伙的熏陶。
徐谦眼眸眯起来,慢悠悠的对王公公道:“想来这些倭寇是王直带来的,如今拿下杭州,倭寇自然信服他,可是一旦遇挫,怕就要各自盘算了。他们不是一条心,这一点毋庸质疑。我们兵少,只能剑走偏锋了。”
王公公愕然道:“陛下的旨意是命徐学士节制各路军马,咱家算过,这浙江有官军近三万,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徐谦摇头:“这些人都不顶事。真正打起仗来,要的是挥如臂使,新军和从前的官军没什么不同,这又不是乡间争田,靠人多就有用。古来名将,多是知己知彼,重视对手,却不能高看自己,徐某人此来平倭。能用的只有这千余校尉,所有的计算,也只在这千余校尉的基础上,拉大旗扯虎皮有个什么用?”
徐谦说罢,踱了几步。沉吟道:“靠我们这点人马,只能智取,王公公,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王公公忙道:“咱家奉旨前来,一切都归徐学士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样的。若是全天下的太监都如王公公这般,还愁倭寇不平吗?”徐谦狠狠拍在王公公肩上,激动地道。
王公公嘻嘻一笑,可总是觉得这句话有那么点儿怪异。说的好像是,剿倭都是靠太监似得,这……怎么越来越有被坑的感觉。
徐谦正色道:“明日开始,你便去杭州城。就说代表朝廷,和那王直斡旋。放心,王直的目的就是归降,想捏着杭州逼朝廷就范,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不过,你只需要寻那王直谈就是了,他不是还有个妹子在咱们手上吗?这也可以作为条件,不要急,慢慢谈就是。”
王公公大惊失色,道:“咱家……咱家不擅长这个,徐学士能否另请高明?”
徐谦道:“本来就是糊弄他们,所以擅长不擅长并不重要!”
王公公吓得脸色苍白,谈倒也罢了,而且还是糊弄人家,人家就这么好糊弄,这分明是去作死啊,赴汤蹈火只是说说而已,人家割了那话儿做太监是为了吃香喝辣,可不是去作死的。
徐谦语重心长的道:“王公公放心,只要小心一些,定然没有性命之忧,王公公是见过大阵仗的人,这样的大事,非你出面不可,到时我一定会向陛下和黄公公给你报功,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王公公想要拒绝,却一时没词,他这辈子糊弄的人不少,人在江湖飘,怎么不忽悠,可问题在于,拿生命去忽悠,这就有点傻了,他不由苦笑,道:“徐学士,你可还记得……当年是咱家……”
徐谦叹了口气:“往事如烟,从前的事我当然记得,当年若无王公公提携,怎会有徐某人的今日,所以我一直铭记在心,现在不正是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当然不免要拉扶王公公一把,成大事者,哪个不要深入虎穴,到时平定倭寇,王公公当要推为首功。”
王公公只能苦笑,只好道:“咱家去试试。”
和王公公说了半个时辰话,徐谦有些乏了,送走王公公,周泰趁机进帐,道:“大人要的孔明灯,都已经准备好了,总共是七百余盏……”
徐谦兴致勃勃的道:“竹签呢,也都准备好了吗?”
周泰道:“也都已经准备妥当。”
徐谦颌首点头:“动手。”
杭州城外,一队队校尉出营,如今这皇家校尉,早已成了各部瞩目的对象,大家都想知道,徐学士跑来到底如何攻城,有人心情复杂,有人纯粹是看笑话的心理,谁都晓得,徐谦这次的人马不过一千余人,数万官军况且都拿倭寇没有办法,倒要看看这徐谦何德何能,敢在这儿来拿架子。
于是一个个斥候放出来,远远勒马围观,而这一队校尉到了城下,在确定弓矢、火器的范围之外后,大家纷纷拿出了一盏盏孔明灯,点了火石,将这孔明灯俱都放起来。
霎时间,无数孔明灯冉冉升起,向四处飘去。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自然要去回报,而城下的将军们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孔明灯?莫非是想用火攻?若是火攻,凭这孔明灯又有什么用?
而城楼上的倭寇见状,亦是连忙回报,王直觉得事有蹊跷,连忙带着一干人到城楼来看,便见头上无数漂浮在空中的孔明灯向杭州城内外漂浮,他朝一个倭人武士低声说了几句话,这倭人武士毫不犹豫,张弓射下一个孔明灯来,几个倭人连忙将熄灭的灯取来,王直一翻,便看到灯里藏着一根竹签子,将竹签取出,上头写着蝇头小子:侍读学士徐谦奉钦命提调水陆大军七路进剿倭寇,克日破城,城中军民人等毋须慌张!
王直不由皱眉,唤来一个心腹道:“上次在京师,说是一个什么侍读识破了大妹的李代桃僵之计,可也是姓徐吗?”
“应当是。”
“原来是他?”王直眼睛眯起来,看着城外一处新起的营地,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冷意。
“要不要今天夜里,弟兄们去突袭……”
王直微微一笑,很是洒脱的道:“这就不必了,你看那些放灯的武士,俱都训练有素,很不简单,况且他们将大营设在如此明显的位置,显然是不怕我们夜袭,说不定他们早有准备也是未必。只是这些灯,却不知有什么用,莫非只是安这城内的民心?哼,去,尽量将这些灯收缴回来,告诉城中的百姓,谁敢私藏灯的,统统格杀勿论!”
王直一声令下,便有数百个倭寇分成数队,循着孔明灯的轨迹去了。
倭寇能看到天上漂浮的孔明灯,城中的百姓自然也能看到,众人本在惶恐不安,此时见天上竟燃起灯来,亦都好奇不已,接着便有倭寇前来收灯,不过这漫天熄灭了烛火掉落下来的孔明灯哪里可能全部收回,有人悄悄捡起,同样也是发现了竹签,待认清了竹签的字迹之后,立即狂喜。
学士徐谦带兵平倭,若是其他人平倭,大家还未必相信,可是徐谦乃是江南人熟知的平倭英雄,在军民们的眼里,徐谦的形象颇有些像历史中的戚继光一样,到了哪里,哪里的倭寇便飞灰湮灭,大家成日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之下度日,现如今看到学士徐谦带水陆大军齐头并进,分为七路进剿,自然狂喜。
消息自然开始传开,什么样的都有,有说徐谦已带来十万天兵,倭寇已经军心大乱,用不了几日,官军就要破城了。
这些消息,自然传到了明报的报馆,报馆中一片沸腾,憋屈了这么多天,终于来了喜讯,实在是太过难得。最最重要的是,前来平倭的乃是徐谦,是自己人,这报馆里的徐家人听了,自是欢欣鼓舞,连本是被人接来杭州享清福的徐老叔公此时亦是不由的激动的道:“看看,看看,这才是自家人,这才几天功夫,几天就赶来杭州了,若换做别人,有这样尽心尽力吗?嘿……人家这是挂念着咱们,我早说什么来着,早说咱们徐家合该发迹,出了这样的人物,能不发迹吗?”
徐申在旁笑呵呵的道:“徐谦那小子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却是未必,说不准是冲着……”他朝赵小姐挤了挤眼。
赵小姐闻言,不由脸色绯红,将俏脸别到一边去。
虽是羞怯,可是那一双动人的眸子,却要比平时更加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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