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妹妹不说话了,薛蟠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便耸耸肩:“妹妹,我看这宝玉也不是个正经读书的,便是花了银子弄个监生也考不过,只怕也是白使银子,还不如学着哥哥我,有那银子图个快活自在。”
此话可谓刻薄而真实,但听到宝钗耳朵里却是叹息不止,心中也是格外犹豫。
母亲已经流露出了些许意思,那就是想要把自己许配给宝玉,让两家联姻。
虽说还不清楚姨母那边的意思,但是现在自己一家人寄居在贾家这梨香院里,两家也是格外亲热,而且薛家营生那边情形也是每况愈下,若说是和贾家结亲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是女儿家何尝不想嫁一个出人头地能撑得起家族门楣的郎君?
现在这宝玉在自己兄长嘴里居然沦落到和兄长自己一般的角色,这如何不让宝钗感到心里难受?
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其实宝玉和兄长都差不多。
都是不求上进只知道厮混,都得要依靠家族余荫,或许宝玉唯一能比兄长强的就是相貌要更招人喜欢。
但是男儿汉大丈夫难道是靠容貌建功立业撑起家族么?想一想这都是一个笑话。
而且太过于英俊潇洒的外表固然可以赢得女孩子们的一时欢心,但是对于像宝钗这种兄长不成器,家族面临困境,自己都需要为自己未来考虑的女孩子来说,这甚至根本就不是一个考虑条件。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交往范围就这么狭窄,宝钗也没有更多的机会认识其他男孩子,也不允许她去认识别的男孩子,在这样狭窄一个圈子里,她又能奈何?
“兄长,切莫再说这等话了,我们暂住在姨母家,受人恩泽,也须要守人家规矩,更莫要去背后说人闲话。”宝钗正色道:“兄长若是有那份心思,不如多操心一下家中营生,前日里张伯送来的账目,妹妹少许看了看,便有些差错需要厘清,……”
“哦?妹妹,你知道为兄是个不中用的人,对这等事务一看就头疼,就莫要难为兄长了,这老狗在我薛家干了这么多年,历来精明,上下称赞,连爹还在的时候都说他可以托付一方,为何却还出这般浅显的差错,莫不是现在觉得爹走了,我们薛家在金陵那边也有些不济了,要来有意试探我家?”
薛蟠虽然浑,但是却不傻,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出。
宝钗也没想到自家兄长都还能想到这一点,心中也是一喜,但是自家兄长是绝无耐心去管这等繁琐事务的,自己又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也不可能抛头露面去主动过问这等营生,想想家里这般,宝钗心中更是灰暗。
见自己妹妹脸色黯淡,薛蟠也知道恐怕是自己话惹来妹妹伤心了,晃动着大脑袋,想了一想才安慰自家妹妹道:“妹妹也莫要伤心,薛家现在是差了一点儿,但不是还有你么?只要你能嫁一个好人家,便能让咱们薛家有个依靠,只是这宝玉却是个和我一样不中用的,万万莫要嫁他,荣府二房若是交到他手里,只怕都要被败光,……”
宝钗心中更是不悦,但脸色却越发平静,“以哥哥之见,咱们薛家该与哪等人家联姻才能有依靠呢?那不如就请哥哥先考虑自家婚事,若是能娶来一个能操持咱们薛家营生的嫂子,岂不胜过依靠别家?”
“嘿嘿,妹妹这话就是打趣兄长了,妹妹这等人才,母亲都尚未能替妹妹寻到一个好人家,哥哥有自知之明,便随意寻个寒门小户人家女子即可,只要莫来管我自家快活事儿,一切便可。”
薛蟠对这方面倒是十分看得开,只要不管他自家快活,一切皆可。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薛蟠凝神苦思,“妹妹也莫焦心,前次去舅舅家,舅舅不是对妹妹格外关心么?以我的感觉,怕是舅舅有安排才对,只是这一晃便是一年多了,却为何不见舅舅提起?”
薛蟠这一提起,宝钗脸色便微红。
说实话,这也是薛姨妈和宝钗最为疑惑的事情。
先前王子腾这般关心,甚至还觉得宝钗待选都不合适,明显就是觉得宝钗该寻个更好的人家,这让薛姨妈和宝钗内心既是忐忑,也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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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腾好歹也是一方大员,正二品武官,甚至还兼任过兵部右侍郎,在京中也有偌大的影响力,要替自己外甥女寻个好人家,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且宝钗人才性子各方面都是如此出色,这就更没有问题了,纵然家世略微差了一点儿,还有一个爱惹事儿的兄长,但是这年头哪家大户里边没有几个不成器的子弟?
再说了,不是还有王子腾这个母舅家可以依靠么?
可这一年多来,虽然宝钗也陪着母亲去过舅舅家几次,但是舅舅要么就在外巡边,少有回京师,要么偶尔遇到一次,舅舅虽然也要问起近况,却是半句未提宝钗的事情。
这让薛姨妈也是格外失望,而宝钗虽然表面依然沉静自若,看不出半点,但心中也未尝没有几分失落。
“兄长莫要去问这些无聊之事,舅舅总督一方,岂有操心这等微末之事的道理?”宝钗抹了抹额际垂落的一缕乌发,淡然道:“兄长若是有心,不如还是问一问母亲,看看可否有合适人家,先替兄长安顿下来。”
薛蟠愣了一愣,便也反应过来,这是妹妹不想在人家谈论此事,打了个哈哈,“妹妹说得也是,若是能把我的事情解决了,妹妹兴许就能有更好的造化。”
说完,薛蟠便晃着大脑袋,哼着小曲儿回自家那边去了。
看见薛蟠离开,宝钗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家房中,那香菱和莺儿都已经跟了进来。
和香菱的老实相比,自小跟着宝钗的莺儿就要活跃大胆许多,“小姐,先前大爷说的舅老爷对小姐的亲事很关系,莫不是真的要在京城里替小姐寻个好人家?”
宝钗脸一烫,瞪了一眼自己这个贴身丫鬟:“少听他胡诌,不过是舅舅看我们一家来京里无人依靠可怜,多了一些的关心照顾罢了,哪里就说得上那些?”
莺儿却不怕自家小姐,仗着小姐宠爱,不依不饶:“那可不一定,以小姐的人才,怕是京中无数富贵人家都要排着来上门才对,舅老爷也不过就是帮忙把把关罢了。”
宝钗心中一动,但又是一黯。
来到京中之后,宝钗才意识到这京师城和金陵城还是有很大差别的,那就是原来贾史王薛金陵老的四大家,在金陵城乃至南直隶都能赫赫有名,但是放在这京师城中便不值一提了。
四王八公十二侯,除了贾家和史家能占到八公中的两公和十二侯中两侯,王家和薛家其实是连着武勋群体中的一等都算不上的。
但是王家人家却不是靠着这个,而是靠着现在舅舅的一力奋斗才得到了太上皇和皇上的信任,才能坐上这样一个位置,相比之下贾家和史家现在明显都已经没落了,至于薛家,现在更谈不上了。
而且这京师城中明显风气也不一样,便是朝廷对武勋群体都不太喜欢,那些个文官更是对武勋们不屑一顾,甚至有些刻意针对和刁难的味道,这种情形似乎在新皇登基之后更为明显。
这些情况都是宝钗在从舅舅舅母以及姨父那边听来的,像兄长的事情,若不是舅舅一力出面,而是只靠贾家,根本就不可能办下来,这种差距也颠覆了以前母亲和自己对贾家、王家之间固有看法。
正因为如此,宝钗也并不认为自己就像莺儿所说的那般就真的如此受人追捧了,薛家便是有些资产营生,但是在京城这个地方,商人哪怕是皇商也一样不受待见,这地方的人更看重家世,所以自家要寻个好人家也没有那么简单。
这也是母亲为何觉得这贾家或许还真的是最靠谱的缘故,显然母亲也是看到了这些。
见自家小姐只是微微摇头,却不言语,这莺儿也有些急了,“小姐,难道婢子说得不对?香菱,你来评个理儿,我说得不对么?”
香菱只是抿嘴笑着摇头,却不言语。
“哼,你就是个闷葫芦,我就知道说正事儿你便是一个摇头猫了。”莺儿也不在意。
香菱是个老实性子,和她也很处得来,她也一直在宝钗面前说,不如就让香菱跟着小姐,跟了大爷是真真糟蹋了人。
“莺儿,这等事情,小姐是肯定有主意的。”香菱终于还是说了一句,“何况这等事情也要等太太和舅老爷他们才能做主。”
“那香菱你觉得如大爷所说,宝二爷真的是个不中用的?”莺儿反问。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在三女心中问过了,宝钗的去向也关系到她们的幸福,嫁入贾家看上去是很美好,但是却被那薛大爷一说,大家心里却又没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