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并不觉得,有了孩子之后周婷的心就渐渐转到了孩子们身上,就像这次的事,她第一个担心的是儿子,而不是小妾就要进门。
不管康熙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弘昭这个名字还真是有些棘手,若不是胤禛自己提起,她还想不起那个将要进府的年家女来。
既然胤禛这样说了,不管以后他是不是能做到,周婷也还是高兴的,高兴过后就开始为自己打算,再信他,她还有四个孩子呢,地上两个跑的床上一个滚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年家那个姑娘她远远的看过两眼,模样自必不说,性情也早早就被几个妯娌私底下议论过了,这付样子活脱就是专职当小老婆的,若真来个五阿哥家那样儿的可怎么办?这家子的血统基因还真不能让人放心。
趁着现在气氛正好,她反手搭住了胤禛:“旨意下的急不急?怎么着也得等到园子建好了才成,没成想你那么快就升到亲王,那规格又该改了罢?”
胤禛伸手把她散在鬓边的发丝勾到耳朵后头去:“头三个月最是要紧,我却叫你担着这么多的心事,这个孩子还真来得不是时候。”
周婷笑着捶他一下,粉脸泛红:“那是谁把他勾来的?”说着挺了挺还没显出来的肚子,胤禛的手放到她肚皮上:“我原想着咱们正好在庄子上头躲清静,谁知道得了这样的旨意,你且安心养胎,旨意虽不能违,日子却是由着我们定的,等你这胎生下来了,再叫她进门。”
虽说这样的事儿在皇家并不算不规矩,那些正妻怀着小妾进门的事多了去了,可胤禛一来不想让她为了这种事情乱了心绪,扰了胎。二来不愿意这样抬着年家。
周婷的笑容淡去了些,从胤禛嘴里说出“进门”这两个字,让她感觉自己喉咙口被塞了团厚实的棉花,咽不下吐不出,难受得要命,却偏偏不能显出嫉妒的样子。不论哪个古代女人听到丈夫这样说,都只有感激的,这已经是难得的体面了。
周婷的眼睛一垂下去,胤禛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刚才她不开口询问他觉得尴尬,这时候眼见她为了这个蹙了眉头,他倒觉得开怀了,明明知道进了这个庶女,年家的嫡女是再不可能指给他的,他却半点儿都不觉得失落。
周婷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刚想要扯个笑脸说些什么,就被胤禛的举动给堵住了,他亲手插了切成小块的甜瓜送到她嘴边,眉目里带着些笑意,好像刚才那个皱眉分说的人不是他一般:“新疆贡过来的瓜果,尝尝甜是不甜。”
周婷眉毛一抬,她才不信刚才自己的神色他没瞧进眼里,赶情他喜欢老婆吃醋啊?夜里两人靠在罗汉床上,周婷侧着身子同他闲谈:“原没准备的,既是传旨下来的,怎么也该给个单独的院子,早知道就不该那么早把院子分派下去。福雅好说,福敏福慧定不肯挪的。”
“让你别操心了,西边不是有个小院?就叫她安置在那儿,这样大的地方还盛不下她一个人?”伸手拍拍她的背:“你快些睡,明儿还得跟我一起进宫谢恩呢。咱们的礼服怕是来不及做,我正催着,别等你身子沉了再送了来。”胤禛算着日子,后半年正是节日多的时候,新礼服上身太沉,就怕周婷那时候大着肚子吃不住。
原先进府的那些格格们就住在西边,胤禛说的那间小院离正房比格格们的院子还要远,别说是胤禛,就是周婷身边的丫头等闲也不会过去的。
果然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府里格局一改,就不再是四四方方的了,扩大的花园跟曲折的小径回廊,直接就把小妾们跟胤禛隔得远远的程。周婷嘴角一翘,拿小手指头勾住他的大掌。
这人男人就算原来千万种的不好,只看他如今的模样自己也要想尽办法留住了,男人在前头斗,这后院里她要是看不住,那以后他当了皇帝怎么办?难道还打开大门,迎了对手进来?只当练手,也要把这个新来的锁死在她自个儿的院子里,别说什么大家共有一个丈夫,到了她心里,就别想着能再出去。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德妃拉住她开解了好半天儿,她是得过康熙授意的,心里也高兴儿子升了位子,可又心疼周婷怀着身子还要操心这些个,瑞珠端了托盘过来,给德妃的是六安瓜片,给周婷的是核桃奶酪,放下盘子曲下膝盖,作得十分恭敬的模样儿笑说:“下头厨房里刚得了虾饼,这点儿,不知道雍亲王福晋要不要进一些?”
德妃点着她笑,周婷拿帕子掩了嘴,伸手就打赏了个镯子过去,德妃嗔她一眼:“这丫头,惯会讨了巧宗儿。”
“只当是我馋额娘这儿的虾饼。”周婷拿起银勺儿舀了一勺酪往嘴里头送,瑞珠知道她的口味,给她的那碗里头就不搁旁的东西,周婷又是一笑:“额娘瞧瞧,她拿个镯子可不冤吧。”
德妃瞧她笑晏晏的样子叹息一声,拉住了她手捏在手里的摩挲:“你是个好的,这回子旨意一下来,我都怔住了,原来我早看定了一个省心的,想着指进府里去,你也好安排,不想大阿哥那里闹出这事儿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年氏是个不省心的,德妃久在宫里,自然有些消息渠道,她根本不须主动叫人探听,这些消息也都会送到她跟前儿来。
周婷放下碗来,敛了笑容,反手拍拍德妃:“我们爷听了旨意也傻眼了,”说着往前凑了凑问道:“仿佛听说,原是大哥要求过去的,怎的就落进我们府里来了?别是有些不什么牵累吧?”最后一句问得有些忐忑,这时候凡是跟大阿哥沾了边的都害怕着呢,她问出这话来也不算是在德妃面前刺探刺探消息。
德妃果然还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正是呢,万岁爷的意思我大概知道一些,老大跟年家有些扯牵,说是私下里去求他们家的女儿,原来她是撂了牌子等下回的……”这话说到一半还怕周婷不明白:“万岁爷在这儿气得砸了杯子,又同我说,老大许了年家侧福晋的位子呢。”
周婷马上明白了,恐怕是大阿哥在康熙面前求还觉得不够,又特特去结交了年家,妯娌之间论起秀女家世的时候她听过一耳朵,这届里只有年氏家世出挑,父亲曾做过湖广巡府工部侍郎,一个哥哥是广州巡府,另一个哥哥不满三十就升了内阁学士,怪不得一个庶女也让大阿哥舍了脸面去求呢。
胤禛被康熙分进了镶白旗,可福全的儿子保泰却更支持八阿哥,乾清宫里举荐八阿哥当太子就有他的身影。大阿哥三阿哥原是镶蓝旗的,如今大阿哥倒了,就只留三阿哥一人,更别说正蓝旗里八阿哥经营多年。大阿哥这回是把手伸进了镶黄旗里,摸了康熙逆鳞。
德妃还怕周婷心里不痛快,周婷却已经先安慰起她来:“怪道呢,我还说虽家世过得去了,到底是庶出,怎么一进府就能当侧,竟是有这个缘故在里头。”康熙这是扶植胤禛的意思?她吃不透这个,却明白一点,大阿哥既然话里话外嚷出了侧福晋的名头,年家定是有些心动的。
年家就算不为了庶女,也要为了自己家嫡女,那个年氏可还有个嫡妹的,庶姐都做了亲王侧福晋了,那嫡妹肯定不能低。康熙最是注重这些,看看先前太子妃的庶妹嫡妹两个落在谁家,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怎么也是个庶出的,如今又担了不该她担的位子,你放宽心,若是她敢胡折腾,我第一个就饶不了她!”瑞珠端了虾饼过来,煎得香气扑鼻,饼面上微微带着金黄,看得周婷直咽口水,正巧胤禛这时候过来了,瑞珠赶紧多添一付筷子。
“怎么着,饿了?”胤禛把帽子拿下来递给宫女,走过去瞧见周婷碟子里的虾饼只剩一半儿了,嘴角带着笑:“来额娘这儿讨吃的?”
“有了身子的人经不得饿,在我这儿还讲究什么,”德妃假意瞪他:“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一天得吃七顿呢。”那时德妃连嫔都不是,虽有康熙的宠爱也不能越了规矩要东西,想吃什么只好忍着:“明明过了季,我却偏偏想吃酸桃子,梦里都馋得不行。”
胤禛讷讷不言,周婷打起圆场:“这时候也已经过了季了,等明年桃树结果的时候,叫咱们爷亲
自给额娘摘了送来。”
德妃一个没撑住笑起来,珍珠领了福敏福慧从皇太后宫里回来,她们每回都被乌库妈妈留下来谈天儿,这时候见了胤禛伸手就要抱,福慧还一本正经的告诉德妃说:“二妞也给您摘桃子。”
德妃轻拍着巴掌笑:“这两个活宝贝哟,过来。”
福敏福慧扭股糖一般粘在德妃身上不肯下来,福慧最近还学了新招,周婷怀着孕腿脚难受的时候,珍珠会给她揉腿,这时候蹲着身子给德妃揉起来,她人小力薄,不一会儿就累了,喜得德妃合不拢嘴,大妞扭头寻了个小櫈子过来,让了一半儿给二妞,两人本是在捶腿,闹着闹着就玩起别的来。
回到家里周婷把德妃的话告诉了胤禛,他脸上风平浪静的,一点儿都瞧不出起伏,只按了她到枕头上,叫她好好歇一歇,转头去了书房。捏着一张年家送来的拜帖眯起了眼睛,半晌说道:“苏培盛,磨墨。”
胤禛没有见年家人,而是回了封信过去,把日子往后头推了又推。年羹尧接着了回音就皱起了眉头,他这回同大阿哥颇有牵扯,特别是这两个月来往很是频繁,也不是没存过从龙的心思,谁知道大阿哥竟蠢得跟个妇人似的玩起了厌胜。
如今上头指了一条路给他,他正好往那儿走。他的原配是明珠的孙女,纳兰容若的女儿,按关系跟大阿哥更近,可他本身却一直更看好八阿哥胤禩,同大阿哥并不亲近,如今出了这事儿,父亲的书信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一应操办了庶妹的事儿,同几位阿哥都不要过份亲近。
他却觉得这是他一直寻求的机会,八阿哥虽好,却已经被万岁爷一巴掌给定死了,骂得这样难听再难有反口的可能。四阿哥却不一样,他新近得宠,又不露锋芒,连首告大阿哥魇咒的三阿哥都没他这么快升了位子。如今指了年家女过去,两人结交也有正当缘由,跟大阿哥那里七扯八绕的关系又不相同。
心里的打算是好的,偏偏那边不接他的茬,很是冷淡的样子,年羹尧皱了眉头,猜测着那边许是因之前那些风声,恐怕不怎么喜欢这个庶妹。虽说是个侧室,却一点儿都不上心,心里不由焦躁起来,怎么就是个庶妹,若是嫡亲的妹妹嫁过去,这层关系才更稳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