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震在离开大营不到三里处的地方,两眼都要滴出血来,和他身边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兄弟一样,这个打击来得太快太突然,眼看着战象和数万战士冲进了隋军的营地,眼看他们已经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却几乎是在一瞬间,本方的战象就淹没在了烈焰与箭雨之中,继而转回头疯狂地践踏与碾压本方的步兵,天堂与地狱,只是一步之遥,人生从大喜到大悲,真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爨翫还是先回过了神,看着这些可怕的巨兽已经开始撞破栅栏,向着平原上的本方部队冲过来,而前方的士兵们已经纷纷扔下兵器,脱掉盔甲,以最快的速度向后,向两侧的树林里逃跑,他突然意识到兵败如山倒,先保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连忙对着爨震吼道:“大哥,快跑啊,再不跑就得死在这里啦!”
爨震一下子也回过了神,一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抚胸大哭:“我的战象啊,我的战士啊!怎么会这样,神真的抛弃我们了吗?”
爨翫一边拨转马头,一边叫道:“神抛不抛弃我们不知道,现在再不走,那就是自已抛弃自己啦!”爨震心中虽有万千不甘,但还是跟着自己的兄弟一起拨转了马,扔掉自己头上的华丽羽饰,趴在马背上,混在一堆惊慌失措的败兵中,如潮水般地向后狂奔。
战场上,隋军已经散开了方阵,完全进入了散兵追杀的状态。战象们这一路奔跑。践踏。再被弓弩手们不停地跟在后面射,不少战象精疲力竭,奔出营寨五六百步后,便纷纷倒地身亡。
但隋军的两千骑兵,已经接管了战象驱赶和追杀逃敌的任务,从早已经埋伏着的寨边密林里杀出,如一阵风似地卷向整个战场上拼命逃窜的敌军溃兵,马踏槊刺之下。逃得慢的蛮兵士兵们纷纷倒下,一阵死亡的铁骑旋风过后,留下的是遍地的尸体,追杀战中的伤亡永远大于面对面的厮杀,这个古今战阵中的真理,在这一刻再次得到了验证。
张须陀率领的隋军跳荡兵们,今天特地全部换装了轻便的皮甲,和三千多扔下弓弩,操起大刀战斧的弓箭手们一起,也成了出营追击的第一批轻兵锐士。他们来不及收割地上到处都是的敌军尸体上的首级,只是一路之上把挣扎着还没有断气的敌军伤兵一刀一个解决掉。然后就飞快地向前追击下一个目标。
史万岁看着眼前这场胜负已定的大战,长出一口气,多日来一直深锁不动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他哈哈一笑,对着王世充等左右将官们说道:“各位,今天我们的所做所为,将永载史册,欢呼胜利吧。”
周围的亲兵们暴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史万岁的眼光落在了王世充的身上:“王将军,今天多亏你出此奇计,才能有如此大胜,现在本帅要去追击爨翫和爨震这两个敌军首领了,你和杨将军打扫一下战场,鱼将军按原计划去攻下蛮军的味县寨子。
我料敌首不敢进寨防守,一定会向东逃窜,你们就在这里防守味县,然后分兵扫荡四周的蛮兵村寨,有投降的蛮部,一定要让其首领出来做人质,全部集中在这味县寨子里。本帅走后,这里由杨将军负责。”
王世充在战前没有听过史万岁的这个作战计划,更不知道他这回居然准备亲自去带兵追击敌首,微微一愣:“大帅,您不是开玩笑吧,身为一军主帅,这样带着几千战士,穷追敌寇,这恐怕不太安全,还是您亲自坐镇味县寨子,遣一良将领兵追击得好。”
史万岁摆了摆手:“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敌军所有可战之兵都在这里,已经被我们一举击溃,而对面的爨翫和爨震都只带了少数亲兵逃跑,连自己的味县大本营都不要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我不想学诸葛亮,花个几年时间在这里再慢慢地给他们一次次收拾残兵,引来外援再战的机会,现在本帅就是要亲自追击这两个贼首,不管他们逃到哪里,都要生擒活捉,然后献俘大兴,这才算完成了皇上对我的重托。”
一边的杨武通的眉头一皱:“史元帅,您只准备带那两千骑兵过去追击吗?”
史万岁点了点头:“本帅早就安排好了,两千骑兵,还有张须陀那四百五十名骑马的跳荡兵,有两千多人追击,足矣,爨翫和爨震连老婆孩子都顾不上了,哪还有余力,我正好一路追过去,把不肯归顺的蛮夷部落一并消灭了。这个味县大寨,就作为我军的大营,你们在这里稍事休息,打扫战场之后,留五千人防守,剩下的人也都沿着我追击的线路跟进,这一路上我会派斥候指示我的行踪的。”
史万岁说完,直接走下了高台,换上了一匹早已经准备好的战马,在几十名剽悍的亲兵护卫的簇拥下,向着远处奔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史万岁不仅是要争功,更是要抢钱,在出征时他就从自己这里打听到这些宁州的蛮部有许多黄金,现在敌军有组织的抵抗在今天被彻底粉碎了。
粗略一看,今天杀敌超过五万,剩余的敌军残兵败将也都已经肝胆俱裂,无再战的勇气,趁着这机会抓住几个叛乱的首领,逼他们交出部落的黄金,这才是史大帅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而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是参与的人越少越好,除了自己的铁杆跟班张须陀以外,史万岁甚至没有带一个仪同将军以上的人参与此事。
王世充正出神地想着,只听到杨武通沉声道:“大家看,远处的味县城寨已经起火,想必是昨天夜里绕道到敌后的鱼将军他们已经得手,大家这就各自整顿所部,我们味县的寨子里升帐议事吧。”
一个多时辰后,味县城寨里原来作为爨翫议事大堂的那座规模最大的高脚屋,这会儿已经成了隋军的临时中军大营,门口的几个隋军士兵正在挂着一面“南宁州行军总管府”的牌匾,而杨武通则坐在原来爨翫所坐的那个位置,面前摆了张临时的帅案,王世充等一干将校纷纷坐在两侧,看着军中的录事参军正在汇报刚刚统计出的战果。
这名年约四十,看起来沉稳干练的白面参军正对着自己手中的一绢帛书读道:“本战,我军在战场上杀敌五万四千三百一十七人,俘虏三万四千三百一十五人。
敌军部落头人以上的,自爨归以下被斩杀达一百四十六人,俘虏二百一十七人,叛首爨翫的妻妾子侄,除其长子爨宏达随其一起逃跑外,尽数被我军俘获,而以大鬼部落大鬼主爨进为首的二百多名部落首领,则纷纷表示无力对抗天军,愿投降乞命,已被我军集中看管收押。
本战我军战死十七人,伤三十三人,史元帅已经率两千五百精锐追击贼首爨翫与爨震了,后续的战果,稍后会有跟进统计。”
坐在右首的万智光不高兴地歪了歪嘴:“你们这仗都一个个杀敌得功,我带着的蜀兵将士们为了配合主力的行动,假装撤出大营,这战没捞到战功,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杨将军,史元帅不在,你可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要给我个说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