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悬吊在透明“蚕茧”内的过去自己,芙兰卡脑海嗡嗡作响,闪过了很多想法,就如同煮沸的燕麦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是‘愚者’先生还是天尊的心理阴影?”
“我失去记忆到完成穿越前就是这样被装在‘蚕茧’里,吊在光门上?”
“其他‘蚕茧’内装的是研究会别的成员?”
“那三个空的‘蚕茧’代表什么?”
“是谁把我们吊起来的?”
“这很像‘占卜家’途径高序列的表现……”
“是天尊做的?”
“所以,这是‘愚者’先生的心理阴影?”
“他……”
划过芙兰卡脑海的念头刚闪烁到这里,灿烂光门之后,部分灰雾散开,露出了球体。
那是从月亮处,从星空上,俯视星球的画面。
芙兰卡随即看见了南北大陆,看见了蒙着一层灰白雾气的西大陆,也看见了深陷于黑暗之中的东大陆。
与此同时,她的耳畔回荡起了一道略带庄严意味的声音:
“这里有一个非常古老的名字,叫做……
“切尔诺贝利!”
“这里有一个非常古老的名字,叫做……
“切尔诺贝利!”
“……”
声音回荡中,芙兰卡呆呆地望着灰雾深处那颗既熟悉又陌生的星球,呆呆地望着有了一定变化但还是能看出端倪的东南西北四块大陆,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
霍然间,她明白了许多的问题,那是她过去想不出答案或是逃避着某个答案转而寻求其他解释的问题:
“为什么这个世界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四年多上一天……
“为什么这个世界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每分钟六十秒……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类身体结构和地球一模一样,绝大部分元素都能找得到对应关系……
“为什么‘愚者’先生的梦境会是现代都市……
“为什么‘愚者’先生的秘偶小镇叫乌托邦……
“为什么‘愚者’先生的化身叫格尔曼.斯帕罗和梅林.赫尔墨斯……
“……”
芙兰卡呆呆地望着那颗既陌生又熟悉的星球,呆呆地望着记忆中的东南西北四块大陆和蔚蓝梦幻的海洋,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流下了咸咸的、湿湿的泪珠。
她的脑海在告诉她答案,她的心灵在拒绝接受:
这个世界,也许就是地球……
芙兰卡视线已然模糊,却又不敢闭上眼睛,害怕看见午夜梦回时总是浮现于自己眼前的那些画面。
她的心里迸发出了强烈的震惊、悲伤和巨大的绝望、痛苦,这与弥漫于当前区域的浓烈情绪近乎一致,难分彼此,似有交融:
也许我们从未离开,但永远也回不去了。
…………
特里尔,豪华别墅内。
芙兰卡的房间里,“审判”女士、“魔术师”女士和“正义”女士已聚集到了床边。
“她流泪了……”始终观察着芙兰卡状态的“审判”女士忽然开口说道。
沉睡中的芙兰卡眼角莫名湿润了起来,泪水带出的痕迹向着两侧延伸,消失在了变黑不少的亚麻色长发内。
她仿佛正在做一场异常悲伤的梦。
此时此刻,“审判”女士和“魔术师”女士都有点无法理解“圣杯二”为什么会在做梦时默默流泪。
她们不是没预想过现实中的芙兰卡表情会在接下来有什么样的变化,而不管是痛苦到扭曲,还是癫狂到夸张,亦或陷入极致的欢愉,都是可以推测出来的可能性。
但为什么会流泪?
流下的还是悲伤和绝望占据主导的泪水。
难道她的同伴之一遭遇了不测?
“魔术师”女士将目光投向了其他房间,发现卢米安、简娜、安东尼和路德维希都还活着,只是前两者,一个表情冰冷,一个梦中都难掩痛苦和急切。
“不‘安抚’吗?”“审判”女士询问起做着精神和心理分析的“正义”女士。
既然梦境中遭受的精神污染和情绪冲击会反应到现实,那在现实治疗对应的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也将真正地影响到梦境中的那个人。
以精神和心理为核心构建的梦境,在这方面内外难分,真假混同。
“正义”女士碧绿色的眼眸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圣杯二’当前的情绪蕴藏着巨大的绝望,这也是她真实状态的表现。
“而她现在需要的正是绝望,极致的绝望。”
听到这句话,“魔术师”女士忍不住侧过脑袋,望向了东边的夜空。
她声音偏低地说道:
“对,‘圣杯二’已经借助梦境的特殊,强行晋升,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绝望,强烈的、巨大的绝望。
“这能帮助她快速消化魔药。
“我不清楚她现在究竟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但从目前的情况看,‘让自己绝望’这部分应该足够了,之后得找机会‘让他人绝望’。”
“正义”女士微微点头道:
“等‘圣杯二’当前的绝望有所消退,我再提供心理治疗。
“现在,她也许需要别的帮助。”
这位穿着绿底白纹长裙的大阿卡那牌说话间,“魔术师”女士半张开了双臂。
她的前方点点星光汇聚,凝出了一扇虚幻但璀璨的对开之门。
这门缓慢打开,里面是一片淡薄的灰白雾气。
那代表梦境都市。
作为“门”途径的天使,“魔术师”女士真要开一扇门,强行进入“愚者”先生的梦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当然,这种强闯行为会不会导致她当场被注视,瞬间失控,或是不知不觉变成天尊的秘偶,就不得而知了。
在这件事情上,不得而知指的是两种结果之一究竟出现哪种未知,而不是这两种结果是否会出现。
——根据“魔术师”女士的占星结果,只有极小可能是自己什么事情都未遭遇,并且还得建立在“愚者”先生占据了一定优势或两位伟大存在正好处于激烈互斗的阶段。
她现在要做的肯定不是闯进去救人,而是打开这么一扇门,建立起相应的通道,辅助身为“织梦人”的“正义”女士。
原本“正义”女士只能监控梦境部分情况的变化,并且还是以模糊感知的方式,有这么一扇门后,她可以直接对梦境部分区域或相应人物施加一定的影响。
这种情况下,已被踢出梦境三次的她能做的其实也不多,但她们想要传递给芙兰卡的只有那么简短一句话。
随着通往梦境都市的大门打开,“正义”女士闭上了仿佛能映出人类心灵的碧绿眼睛,抬起右手,于半空勾勒起梦幻不真实的符号。
…………
目曙医院负二层,电梯间边缘。
望着虚幻幽暗深渊的卢米安嗅着微甜而温暖的暗香,忍耐着骨髓和欲望骚动,整个人快要燃烧起来的感觉,进入了空灵安静的状态里。
他的精神和思绪逐渐发散,对时间流逝的速度越来越麻木。
终于,他“看见”了一片染上幽黑色泽的雾气,觉得自己正在这样的雾气里行走。
和之前那次一样,他又看见了各种建筑的轮廓,看见类似列车的事物行驶于模糊的街道上,看见拿花鸟圆扇遮脸的女士乘坐人拉的带棚两轮小车靠近自己。
他飞了起来,飞向了浓郁雾气的深处,飞向了这座奇特城市的某处。
那里遗留着一座只剩下黑影般的古怪高塔,高塔底部透出难以言喻的阴森和恐怖。
卢米安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栗,沉降了下去,进了高塔,直奔底部。
他旋即看见了一口融入黑暗的古老之井,看见古井四壁皆是由布满青苔的条石砌成,看见条石之上锁着一根根垂入古井深处的铁黑色链条。
这些链条表面有大量的浮雕,但模模糊糊,让卢米安难以分辨。
卢米安难以控制自身地探出了脑袋,试图望向古井底部。
映入他眼眸的是一片浓郁的、妖异的血色。
那似乎由不知多少血液汇聚而成。
紧接着,卢米安嗅到了夹杂铁锈感的腥味。
他茫然地将视线转移向了自己的鼻子,发现鼻端不知什么时候已流下血液,宛若真实的血液。
突然,卢米安眼角余光扫到,血色井水映出了自己的脑袋和脸孔,清晰可见。
他的右掌掌心顿时变得灼热,疯狂而暴戾的气息洪水般涌向外界。
这被冰冷死寂的感觉阻挡住了。
精神密契的过程外,目曙医院负二楼的卢米安,身体出现了明显的颤抖。
他头发飘了起来,他的脸孔时而是明艳的卢米安娜,时而是更加英俊了的保安李明,他的胸口时而鼓起,时而平复,他的气息时而阴柔魅惑,时而阳刚暴戾……
他不断地在这两种状态间切换着,但凡本身少了其中一种,躯体很可能就承受不住,飞快崩溃,成为失控怪物了。
古井边缘的卢米安感受到了某种能摧毁一切的恐怖意志,感觉祂从古井深处投来目光,注视起自己。
即使有“苦修士”的能力,即使一直在强行控制自己,卢米安也忍不住脱离了密契仪式,睁开了双眼。
他的右掌还在刺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他的眼眸一片深黑,不带任何生命连死亡都不存在的深黑。
他的眼前,那片虚无幽暗的深渊霍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往着底部绕去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