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起他那可怜的妹妹,便戳到了纪家二老爷的伤心处。
“老爷,您的病才刚好……切莫伤心过度了。”微胖的妇人连忙劝道,“如今妧妧就在外头,您若是想见,妾身这就唤她进来。”
“不不,扶我起来!”纪家二老爷立即伸脚去穿鞋。
柴素锦正拣着茶点,优雅的小口品着,便见屋里头的人乌压压都涌了出来。
纪二老爷更是脚步匆匆,面目焦急激动的望着他们姐弟二人。
瑄哥儿立时起身,她只好也慢腾腾的站了起来。
“妧妧,瑄哥儿……你们,你们终于来了!”纪二老爷声音颤抖,眼目有些朦胧。
瑄哥儿抿着嘴,没说话。
柴素锦却是摇了摇头,“我们本不想来的,迫于无奈,您不必如此亲近。”
“不不,咱们是血亲,不管以往有怎样的误会,如今人……都没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你们往后,就是纪家的孩子,同我自己的孩子一模一样,就在纪家住下来!”纪二老爷抬手想摸瑄哥儿的头,却被瑄哥儿躲了过去。
他叹息一声,遮不住满目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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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打算同您说这事儿,”柴素锦清了清嗓子,“既然您如今已经醒了,呼吸也算顺畅,也能说话。那我们姐弟二人便告辞了。我们会在宋州逗留一段时间,待您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再离开宋州。”
“说的是什么话?!”纪老夫人握着拐杖,猛敲了一下地面。
咚的一声响,屋子里霎时肃静无声。
“这是两家人么?你说的是什么话?大半夜的,你们要去哪里住?就在纪家住下?纪家容不下你了?还是你看不上纪家?”老夫人红着眼睛,瞪着柴素锦。
纪老夫人的声音很洪亮,可赤红的眼目中,却透出几丝脆弱。
柴素锦忽而就想到一开始她说过的那句话,“我疼你母亲,不会比她疼你少。”
当年纪氏毅然决然的跟着柴父私奔,也狠狠的伤害了纪老夫人的心吧?没想到那一别,竟然就是绝别,多年之后,还要叫纪老夫人尝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她此时再见到女儿的孩子们,心中会是什么感觉?
柴素锦有些不忍心,不忍心再伤害这么一位可怜却处处伪装坚强的老夫人。
她没说话,瑄哥儿看了她一眼,倒是在这时候开口道:“让我们住下也行,但是得让我师父也来。”
纪家人诧异对望。
“你师父?”纪二老爷好奇问道,“什么师父?他现在何处?”
“他唯恐我们有危险,一路追着我们也来了宋州,如今应当……”他扭脸看向姐姐。
柴素锦接过话道:“应当就在纪家附近吧?”
纪家人完全没有料想到,看起来孤零零家世可怜的两个孩子,竟然还会有人这般追随保护,一路从方城追到宋
州?且还没有被纪家请来的人发现?那这人也够厉害了吧?
“那,这就去……去请吧!”纪二老爷看了母亲一眼。
纪老夫人看着瑄哥儿,看着他哪张肖似他母亲的脸,不由又红了眼,点头道:“去寻吧,找到就请进纪家来。”
柴素锦被安排在内院客房,瑄哥儿因为已经过了七岁,便被安排住在外院。
他却是不肯,说什么都不要跟姐姐分开,还哽咽的说,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只有他和姐姐相依为命。
纪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红了眼睛,点头允了。
姐弟两人被请进客房,客房里已经收拾的干净舒适,十分妥当了。
柴素锦叮嘱了纪二老爷饮食上要注意,不可接触容易引发喘鸣的东西,好生休息,便什么都不说了。
纪二老爷眼目中的怜爱亲近之意,她只当做没有瞧见。
夜已经深了,可柴素锦却没有睡意。
一路上颠簸着急赶路,她几乎没吃上一顿饱饭。
她尚为长公主的时候,饮食有诸多挑剔,不过那时候,不论是她的公主府,还是后来特赐的驸马府,都备有诸多的大厨,昼夜有人轮班守着,叫她随时想吃,都能有新鲜热乎的饭食。她便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
忽而变成柴妧妧,她那些挑剔的毛病已经改了不少,但后来有春露在,春露手艺甚好,她也没受什么委屈。
这一路上啃的干粮,可真是叫她难以忍受。
这会儿腹中阵阵咕噜声,叫她心中略有些烦躁。
“表姐睡了吗?”门外传来一溜轻轻的脚步声,和少女清甜的嗓音。
柴素锦皱了皱眉,“还没。”
她没有起身为人开门的习惯,门外的人也不好贸然进来。
纪元珺只好立在门口,再开口道:“我给表姐送来些饭食,表姐若是没睡,便用上一点吧?”
这般善解人意?柴素锦不由勾了勾嘴角,“进来吧。”
小丫鬟连忙推门。
纪元珺亲自提着食盒迈步进来,“表姐赶路辛苦,只怕一路上都没有吃好睡好,母亲叫小厨房里给表姐和表哥备了些饭食,你们请用吧?”
柴素锦点点头,让人唤瑄哥儿也来。
纪元珺瞧见瑄哥儿,便连忙起身,站在一旁。
柴素锦对这送饭菜来的小表妹印象不错,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元珺也坐。”
纪元珺微微红着脸,颔首坐在她身边,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去打量瑄哥儿。
瑄哥儿饿的狠了,低头扒饭,目不斜视,对她投来的视线,恍若未觉。
柴素锦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挑食。可纪家色香味俱全,也看得出精心的饭菜,却让她很是不适应。
不知是不习惯宋州的口味,还是她太过挑剔。
看着瑄哥儿大快朵颐,她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纪二老爷的病,还请京城的太医来看过?”柴素锦看着纪元珺问道。
纪元珺点头,“是,大伯在京城为官,有次得了赏赐,就求了圣上特赐了一位太医来宋州,专门为爹爹诊病。”
“是哪位太医?”柴素锦随口道。
纪元珺微微一愣,“京城的太医,表姐也认得么?”
太医院的太医她认不全,但应该没有不认识她的吧?
“从父亲爷爷那里听闻过一些。”柴素锦垂眸说道。
“哦,来的是位姓李的太医,年纪挺大的,胡子都花白了,说话有些慢吞吞的,但很认真也很谦逊,没有传说中那么傲气。”纪元珺点头道,“我不晓得该怎样评判医术,但他留了药方,爹爹服药之后,有一两年都没有犯过病,换季之时,偶尔有喘,也能很快止住。像这次这般厉害的,还从没有过。”
姓李的太医,那不是师父。
想来他们也请不到师父,只是师父总会莫名的离开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是去了哪里呢?
“你总是看着我干什么?”
瑄哥儿不悦的声音打算了柴素锦的回忆。
她抬头向瑄哥儿看去,却见纪元珺面色大窘,红透的脸颊几乎埋在了胸前。
柴素锦微微皱了皱眉,“瑄哥儿,怎么同女孩子说话的?看你,还不是你好看?”
这话叫纪元珺更窘迫了,她连忙摇头,“我,我……不是……第一次见表姐表哥……以前听闻说……说……”
她险些咬了舌头,手里搅着一方帕子,几乎要将帕子撕烂。
“以前听说表小姐脸上有血红的胎记,表少爷有痴傻之症。”她身边的小丫鬟大着胆子,替她说道,“可如今见了才发现,真是误传,表小姐脸面光洁,貌美若仙。表少爷仪表堂堂,翩翩公子。”
“真不愧是书香门第的丫鬟。”柴素锦冷笑一声。
丫鬟也连忙底下头去。
“表姐别生气,是我轻浮了!元珺给表姐表哥赔礼了!”纪元珺连忙起身,朝柴素锦和瑄哥儿稽首。
瑄哥儿冷哼一声,脸颊微微有些红。
柴素锦见他不似真的生气的样子,就摆摆手,“罢了,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丫鬟连忙上前收拾了吃食,同纪元珺一起离开了客房。
柴素锦刚预备躺下,便听闻这客房院中又热闹起来,热闹之中还听到瑄哥儿同人争执的声音。
倘若是旁人,柴素锦翻个身也就继续睡了,可如今关系到瑄哥儿,她立即起身,困倦之意顿时一扫而空。
她起身拉开门,瞧见那微胖的夫人,领着一位年轻的小妇人,后头还跟着一群仆从,站在瑄哥儿门前,同他说着什么。
瑄哥儿逆光而立,柴素锦瞧不清楚他面上表情,想来纪家人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他。
莫名觉得更有可能是瑄哥儿在为难纪家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