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次?第几次尝试到这种胸腔被挖空的感觉?我跌坐在冷的刺骨的雪地上, 眼看着莫癸和渠莒两相征战,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我累了……灵魂似乎随着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丝血脉的的消失而渐渐麻痹。
爷爷的尸身就在离我十步之遥的城门下,可我却没有半分力气将他带回我的身边。他就那样将半面脸埋进雪中, 笑脸盈盈的望着我。
莫癸果真是急了,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近乎于血一般的红光, 眼睛逐渐变得殷红。他的手中握着一个犹如玉滚的光球, 合身欺上, 而渠莒竟来不及还手,只能堪堪张开一张结界,将我们三人护在其中。
不知几时, 周围的雪慢慢的随着两人卷起的风拢成了一个圈。瞬间便将两人隐匿其中。期间只是不断地有光束射入眼中,两人的身形却再难辨明。
钟吾族虽然是仙医族, 得神眷顾, 但我们终究未见过神, 蓝羽和明叔瞪大了眼睛许久才缓过神来。
明叔蹲下身子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颤抖着胡须许久说不出话来。蓝羽眼中闪现了一丝惧怕, 抖着声音问我:“族长,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望了望那团积雪,又看了看渐渐被雪掩埋的爷爷,深深吐了口气,整个人终于恢复了一丝的直觉。
“不惜一切代价, 带老族长回家!”
随着我这一声令下, 雪团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大笑, 阴森中透着一丝的邪魅, 正是莫癸的声音。难道渠莒出事了?
这边我的心刚刚被提起, 那边一个人影裹挟着团团积雪飞了出来,重重的摔进一旁的雪堆, 发出一声闷响。雪团慢慢散去,莫癸负手迎风而立,身上散发出来的红光越发的甚了。
他瞥了一眼有些呆滞的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我看见在他的右手掌中,一个光团逐渐成型。
“你害的我数百年来孤孤单单孑身一人,我今天也要你尝尝这样的苦楚!哈哈哈哈,把回梦给我,否则我杀了她!”
脖间一紧,瞬间莫癸已经穿透了渠莒划出的结界,将我的脖颈牢牢地握紧了手中。
好冷,他的手比如黄泉鬼界的冷,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堆里的人影一阵挣扎,渠莒摇晃着站起身来,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胸前大片的衣襟。他死盯着莫癸握在我喉间的一双手,眼睛也有些泛红。
“害你的人是我,与人无尤,有什么怨气你朝着我来,放开她!”
莫癸突然抿唇一笑,指间的力气突然加大,所有的血液淤积在头脑上,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
“与人无尤?渠莒,当年犯了天规的也是我莫癸一人!与明蓝又有何关系?你们逼得她跳崖惨死,我又同谁来说理?你们这些居住在九重天上的上神,一个个道貌岸然,又有几个能真正的明白人间疾苦?哈哈,还好意思杜撰我成魔的谣言。如今看来,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又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我就成魔又有何不可!哈哈哈哈!”
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雷岔,直劈雷坷城楼上那面迎风飞舞的大旗,莫癸一愣,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动几分,我也终于艰涩的呼了一口气。
“天雷……”他喃喃道,犹豫了一下,却又朗声笑了起来。“天雷,我骂天居然就能惹来天雷,哈哈哈,那当你的授权者,那些神仙逼得一个弱智女流惨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骂天!我骂你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天!我骂你这个只懂得掩饰不肯公平对待的天!哈哈哈哈哈!”
又是几道天雷相继着劈在我俩周围,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震得我的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就在这当,莫癸却突然转过头笑望着我。
“我的蓝儿活着的时候就有些你这样天真烂漫,我想她会喜欢你的,不若我们两个就一起死在这乱雷之下,陪了她去也好。你说呢?”
我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长着一张少年脸孔的男人,突然忍不住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襟。
“我的族人死之前一直都在恨着你这个魔头,如果你死了他们一定会欣慰的,不若我们两个,一个失职的族长,一个杀人的刽子手,我们就一起死在这乱雷之下,向他们去赔罪可好?”
莫癸眯着眼睛瞧了我一眼,仰天大笑,一面说着甚好一面缓缓抬起了手,在他的手里握着一道光束,那光束在天雷中孑然傲立,只要两相碰触,我和莫癸定要死无全尸了。
我抬眼勉力的望向已经摊在一旁,毫无章法的渠莒,缓缓的扯起了嘴角。
“千世万世……你记得等我……”
一道天雷袭来,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然而却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张开眼,人已经安然的躲在了渠莒的怀里。在我们前面,一个身穿锦衣的女子背对着我们扬臂拦下了莫癸。从背影看去,她身段高挑,想来定是一位绝世美人。
“够了,逝者已矣,闹了这么多年,你仍然不肯叫她心安吗?”
莫癸眯着眼睛死盯着这个女子,身上的红光猛的窜起数尺却又蓦地熄了下去。他忿忿的剜了我和渠莒一眼,一个转身在大雪中隐匿了身影。
我扶着渠莒站起身,朝着那女子盈盈一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女子转过身,我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的衣着样貌虽然雍容华贵,眉宇间虽然自发形成一丝的秀丽,但是却绝称不上是少女,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名中年的妇人。
“不必,我只是想他少做些孽而已,为的更多是他不是你们。”
渠莒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妇人,突然启唇底气不足的问道:“白怀?”
妇人掩口微微一笑。“公子当真有趣。妾身哪里担得起白怀仙子响彻仙界的美貌之名。”
她这一句妾身出口,有关雷坷的传言瞬间便涌入了我的脑海之中。轻轻握紧渠莒的手,我挑眉问道:“敢问夫人可是雷坷的大夫人?”
那妇人微微一笑,默默地点了点头,待到转头看到爷爷的尸身的时候,脸上的笑便慢慢的消了下去。
“贵族老族长之死,我很遗憾,但是请相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那什么是他本意呢?”我的嘴唇有一点颤抖。撇着眼睛对着蓝羽轻声说道:“把老族长请上车。”言罢,又转过头来死死地瞪着大夫人。
“他为了一个女人害了我族数百人,如何说得他对我爷爷的死竟不是本意?你竟要我相信一个刽子手到头来却是一个行善的大善人吗?”
大夫人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姑娘,年轻就是好,有用不完的力气,可是却也年轻气盛容易做错事。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要好好的活下去。你现在看到的是你族死伤的数百人,但是你若执意报仇,你看到的却是更多的人在你面前慢慢死去。渠莒上神与他交过战,理应知道他的实力,你若执意如此,最后的路,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男人能说出你要他便肯给这样的话,实属不易,我劝你还是珍惜活着的人吧。”
她慢慢的转过头,眼睛里面竟然充满了怜悯。
“如果这些仍旧不能使你断了报仇的决心,我劝你尝试着去找找看在这城里你曾经最亲的人吧!看看他们,你再做这莽撞的决定!”
我看着她朝我微微颔首点头,一个转身竟也没了踪影。
我直愣愣的看着他们相继消失的雪原,寒冷铺天盖地的袭来。朝着蓝羽和明叔摆了摆手,将已经伤重的渠莒扶上了马车,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城墙,纵身一跃也跳了上去。
在马车上,我一面拿帕子擦拭着爷爷已经冷透的尸身,一面听渠莒给我讲述那个让爷爷为之一死的秘密。
莫癸其实不是神,但他也不是人。
当年明蓝惨死,他拼尽一切抢得一块女娲补天石,勉励为明蓝续了一□□气。而后便四处找寻能使其复活之法。
“丫头,回梦是这世上罕见的仙丹妙药,可是,起死回生有违天道循环,神农鼎即便再神奇也不可能炼出这样的药来。它所指的起死回生,不过是将最后留有一丝活气的人起死回生。这事莫癸心中清楚,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耗损着自己的修为为明蓝续命。可是,无论他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都唤不回明蓝的元神,我告诉过你,她不在地府。事实上,明蓝被收在了天上。”
他皱着眉换了一个姿势,长长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数百年前,曾有无字天书预言,会有一位凡间少女扰乱天界秩序,天下大乱。我误打误撞将这两人告上天界,众君皆以为明蓝便是预言中的少女,因此才不惜将她逼入绝境。而后,便将明蓝囚禁在了天宫大牢。明蓝留在天上,便有了牵制莫癸的媒介,一旦回梦强制夺走明蓝归位,上天便再无办法牵制莫癸,他必成魔!爷爷此番,为的是天下苍生。”
我的泪珠子一串一串的滴落下来,落在爷爷的脸上,擦净仍旧有新的落下来,怎么也擦不干。渠莒长长一声叹息,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丫头,哭出来吧。”
我揪着他的衣襟,起先仍是小声的啜泣着,最后仍旧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哭大牛,我哭二狗小梅,我哭爷爷,我哭我惨死的族人,我更哭我的无能为力。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我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蓝羽将车帘微微扯开一道缝隙,小声问道:“族长,有人拦车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