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约会
关守恒开着车，视线望向正前方，余光却扫过身旁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征求她的意见问道，“我们中午吃什么？”
薄荷看了看表，果然，时间不知不觉都已经到中午了，她早餐也没吃，这会儿还真是有点饿了。
“去吃韩国料理，怎么样？”她记得他以前在韩国餐馆打过工，学得一手好厨艺，而且他也很喜欢吃那些面食。
关守恒没有任何异议，直接踩下油门，全速前进。
薄荷侧目看向车窗外，研究着路线，她记得下一个路口左转，再有几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韩国料理店了。
“等下左转就好。”她指引着路线，毕竟他都离开溪海十年了，才回国没多久，可能地方什么的都不太熟悉了，所以她来做主。
关守恒不自觉地皱眉，她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啊！
“你去过？”他忽然沉声问道。
“嗯，跟……朋友一起。”有一次她接了一个韩国旅行团，那些人中午就提议去吃自己国家的东西。
朋友？
关守恒眉头拧得更深，该不会是跟那个卓溪吧？
他暗暗不爽，抿着唇不说话。
车子徐徐前行，薄荷感觉到气氛不对，她偷偷地睨了一眼他的方向，侧面看过去，他坚毅有型的下颌紧紧绷着，似乎是不太高兴。
怎么了？她说错话了？
距离不是很远，马上就要到达那家韩国料理店，关守恒却在路口的时候，一个相反方向的大转弯！
“喂，不是这边，开反了……”薄荷忍不住惊呼，关守恒却一点掉头的意思都没有。
她狐疑地望着他，怎么回事？
“换个地方。”他不悦地说道。
“……也好，你决定吧。”她搞不懂他在搞什么，刚刚还好好的，一下子又阴晴不定！
关守恒继续开车，又经过两条街后，缓缓将车子停靠在一家大型超市的门口。
两人相继下车，薄荷四周望了望，这里哪有韩国料理店？
就在她狐疑的时候，关守恒径自锁好了车，绕到她的一侧，再次牵起她的手，往超市入口走去，“进去吧。”
去超市？是要买饮料吗？
可是一般料理店是不允许客人自己带水的啊！
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价，好像无需这么节省了吧？
关守恒低头对上她费解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解释说道，“我们去买材料，然后带回家自己做。”
带回家自己做？
薄荷倏地瞪圆眼眸，像是吓到一样，他的意思是……要去小阁楼？
关守恒瞧见她震惊的表情，内心相当满意，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虽然很小，但确实是笑的。
逛超市这种事情，对于薄荷而言，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是一件相当有难度的事情。
十年前，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根本无需做这种事情，家里有专门的厨师和管家为她打理好一切。
而十年后，她也很少来逛超市，第一是没有闲钱，除了必需的吃穿用，她极少来这种地方，第二是没有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要打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第一个原因——没钱！
她以前觉得超市有什么好逛的，那都是平民去的地方，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去超市也是要花很多钱的。
就拿眼前这个超市来说，跟小阁楼附近的小卖部是有很大区别的，这里光是楼层就有五楼了，每一层都卖不同类别的商品，很多顾客都是推着一整车一整车的东西出来，甚至需要门口的保安帮忙才能提到车上。
她努力看那个花花绿绿的广告牌，想寻找卖食材是在哪一层，关守恒却只轻轻扫一眼，就确定了，牵着她的手直奔电梯，前往二楼。
她懊恼地咬唇，为什么过了十年，他都已经是身价百倍了，怎么对这种事还这么熟练？她落魄成这样，却还是一点做家务的能力都没有，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到了二楼，进入食材区，她更是跟个傻子似的，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发呆，酱料什么的还好，商品下面都有明确的标签，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可是到了蔬菜区，她就完全懵了，旁边虽然也有标牌，写着芹菜多少钱，菠菜多少钱，辣椒多少钱，青椒多少钱，但是……标牌都统一吊高在半空中，下面到底哪一个是芹菜？哪一个是菠菜？辣椒和青椒又有什么不同？
她对着那一片绿油油的蔬菜暗暗咬牙。
为什么这里的菜这么多？像是小阁楼附近的那个小卖店多好，就那么几样，老板娘还亲自给挑选，甚至还告诉她烹饪方法，多好！
关守恒轻轻睨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超级有趣，像是在赌气，却又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十分滑稽，却又带点可爱，像个考试没考好的孩子。
他好笑地望着她，却不是嘲笑，那眼睛里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你喜欢吃油菜，多买一点吧？”他提议说道。
“……哦，好。”她的表情继续茫然，哪一个是油菜？为什么这些蔬菜吃的时候各有各的味道，但是没煮之前的样子都差不多呢？
无声的哑笑从胸腔里震荡而出，关守恒拼命忍住，伸手去拿起一捆油菜，拿起后却没直接丢进车里，而是仔细看了下，然后放下，又拿起一捆，对比之后，才将后者放入推车。
薄荷静静地站在一旁，瞧见他很有耐心地继续挑选别的蔬菜，而她就像个小跟班，而且还是愣头青那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拿什么，她都点头，因为她根本没有发言权。
不过，看他采购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男人做这种事也是可以这么有美感的，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干净又简短，如玉一般晶莹，绿色的蔬菜在他的掌心里，显得格外的鲜艳欲滴。
他不像是旁边那些粗心的男人，买东西不看不挑，惹得妻子怨声载道，他挑得很认真，微低着头，均长的眉，黑如黑曜石般的眸，挺直的鼻梁，还有微抿着的唇，每一个部分，每一存线条，都是那么迷人。
“太太、太太……”其他的顾客唤回了她的神思，“你不买菜的话，可不可以让一下？”
“……好的！”她汗涔涔地回神，连忙站得稍远一些。
太太太丢人了！
不死心似的，她偷偷睨了一眼正在挑选不知道是紫菜还是海带的男人，他那张冷峻坚毅的脸庞不知道何时转了过来，正望着她，那表情似笑非笑……真够可恶！
他似好笑地叹了口气，走过来，一手还拿着刚刚挑选好的青菜。
真是可恶，哪有男人拿着蔬菜走路，也跟国际名模似的！她气愤地想着。
关守恒忍俊不禁，走到她面前，发现那个在各个方面都很要强的女人，终于终于在这里踢到了铁板，她生气了！
可是，她没有横眉竖眼，也没有撅嘴，甚至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很奇妙的，他就是知道她在生气。
他微微低头，对上她精致的美眸，她眸底平静无波，可那连睫毛也不颤一下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生气，非常非常得别扭，也非常非常地可爱，让他忍不住想笑。
真的很奇怪，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尤其是这十年间，他几乎没有哪一次是真正地从心底里想笑的，但今天，他发现自己的嘴角总是忍不住想要上扬。
“怎么站这么远？”
“反正我又不买菜！”
果然是生气了！
他望着她美丽的脸庞，27岁的女人生起气来，却像是个小孩子似的，任性得可爱。
他又想笑了。
她看着他那隐隐飞扬的唇角，更忍不住懊恼，终于沉不住气，“关守恒，你自己买吧，我出去等你！”
她转身欲走，他却一把拉住她，紧紧的，却又不会捏痛她。
这一次，不再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心，而是十指紧扣，那契合的程度，就好像是天生一般，尽管隔了十年，但也仍旧是不会陌生。
她匪夷所思地睁大一双美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他刚刚拿过蔬菜的大手，连同他掌心的温度，还有那股青菜的味道，一并传入了她的肌肤里，那么清新，那么温暖。
温热的大手扣着她的，让她一并扶着推车的扶手，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而行。
就像是旁边那些普通的夫妻一样，一起推着车，一起挑选。
他还时不时地拿起一样蔬菜，扭头询问她的意见，而她也有模有样地评头论足一番。
走至水果区的时候，她兴奋地指着菠萝说，“这个凤梨不错哎！”
“……是挺不错。”不过那不是凤梨！
不知不觉，两人在超市里已经晃悠了好大一圈，终于买好了所有食材，然后一起去收银台。
在他强势的主导下，她的钱包还没有掏出来，他就已经结完帐了。
因为她家里连面粉都没有，所以可以想见，他们买来的东西有多多，出超市的时候，他的两只手上都提满了大包小包，她下意识地伸手帮忙，“我帮你提一个……”
“这个很重。”他很自然地拒绝。
她却无奈地苦笑，他不知道，这十年间，她为了节省十块钱的搬运费，每次都自己把煤气罐搬上小阁楼，每次都累得汗流浃背，第二天还腰酸背痛。
她早已经不是他心目中那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了。
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一路走向停车的地方，一路上众多女人纷纷对他注目，就好像是刚刚在蔬菜区的时候一样，仿佛都是在错愕，为什么他这样的男人，竟会做这种事？他的妻子也太不体贴了！
她不是不想体贴，而是不会体贴，虽然以前她也是这样，但是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离婚，她是他的妻子，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的宠爱，而现在……她已经没有立场，接受他这般的温柔与宠溺了。
胸臆之间忽然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涩。
回到小阁楼，关守恒又动作利落地将所有东西拎上去，直接进小厨房后，他便立即开始着手做饭。
“……需要我帮忙吗？”。她鼓足勇气问道。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迫切，他微微淡笑，将几样蔬菜递给她，“洗一下。”
她欣喜地接过，然后笨拙地开始洗菜。
这些年多少也锻炼了一些，所以洗菜这种工作还是能做，虽然做得不太好，比如菜叶掉了三分之一。
好浪费！她自我嫌弃，懊恼地皱眉。
他却只是勾唇淡笑，黑眸里涌动着温暖的潮波。
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将蔬菜放入盘子，然后连忙转身去忙别的。
她背过去的表情看不到，但是她微微泛起红晕的耳根，泄露了她内心最真实的秘密。
好丢脸！
两个小时都不到，他就做出了一桌子地地道道的韩国料理，两份石锅拌饭，一碗韩国大酱汤，一盘特色打糕，还有一壶大麦茶。
丰盛的菜肴摆上餐桌，她忍不住食指大动，他却不动，只看着她吃。
“你不饿吗？”。
“我等下再吃。”
是累了吗？
她不禁又懊恼起皱眉，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除了帮忙洗了几棵菜，还洗得乱七八糟外，就什么都没做过了，全部都是他一人之力完成的，会累也很正常。
他却好像无所谓的表情，仍旧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将汤勺递给她，她接过后，低头舀了一匙大酱汤，醇厚的味道，一下子就在唇齿间化开。
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她第一次跟他来小阁楼，他给她做的那碗手擀面的味道，虽然这是两种完全不相同的食物，但是味道是一样的，幸福的味道。
她贪恋地又连喝了两口，还险些烫到舌头。
只是一碗汤而已，她怎么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关守恒手握的筷子久久不动，不是不饿，而是仿佛看着她吃，他就也跟着满足了一般。
他看到她一口一口品尝着食物，这个一口，那个一口，每吃一口，都满足地绽开眉眼，高兴得像是得到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看她吃得那么开心，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每天都给她做这么丰盛的饭菜，喂饱她，看她满足的笑容。
他想像是从前那样宠着她，不，是比从前更宠她，他再也不想每天跑出去工作，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让她孤零零地吃着他准备好的饭菜，但却没有他陪着。
他想再好好宠她一次，想让她永远这么幸福下去。
仿佛是察觉到他过分灼热的视线，她忽地停下咀嚼的动作，抬头望向他，腼腆地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他顿感尴尬，立即收回视线，正巧瞥见窗户的位置。
不算太小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雨。
“下雨了？”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然后急忙催促他说道，“你快点吃，吃完赶紧离开。”
话音刚落，她自己也是后悔无比，这话说得太糟糕了！
可是已经说出口的话，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她尴尬无比，暗暗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忽然感觉有些坐立不安，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好僵硬地帮他夹了口菜。
“快吃吧，不然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刻意补充后面一句。
可是，两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今天的这场约会，即将在这顿饭后结束。
之前说好了是最后一次的，所以这一次，是真正的结束，平静地、友好地结束。
真的应了那句——好聚好散。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可时间怎么可能静止，当餐桌上早已经变成残羹冷炙，当墙壁上的时钟马上就要到12点，他终于缓缓起身。
“时间不早了……”
“可是雨越下越大了，要不然你就留下来睡……”她话未说完，整个人就雷在当地，面红耳赤。
她不是那个意思！可是，现在解释似乎已经晚了。
“我也这么想。”他的宣告如又一道惊雷，霹在她的耳畔。
这么晚的时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就是很惹人想入非非的事情，而且这对孤男寡女，还曾经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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