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拥抱她一次。
在给她整理一次衣服。
想要听她笑着叫着他的名字,想要吃一口亲手给他做的早餐,甚至还想看她强装出温柔的模样,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叫着他……
他们曾经是,如此亲密的关系啊……
木乔之的视线模糊了。
他们相隔着的,何止是一扇玻璃门,分明是生与死的距离。
那个给他做早饭的多琳,早已经死了。
而那个木乔之……
这个世界上,哪里又有木乔之这个人。
多琳抬着双眸,看着站在屋内的男人。
多琳抬着双眸,看着站在屋内的男人。
她视线懵懂天真,好像一个小姑娘,在打量着一个陌生的远方来客。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贴在窗户上——掌心冰凉,那是隔着她和他的玻璃墙壁。
她并不懊恼,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凑过头,这么近的距离,能看清彼此脸上的所有最细微的表情。
她细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然后轻轻的扯开了嘴角……
笑了。
她的笑容比此刻落在草地上所有的阳光还要明媚。
木乔之心旌一阵摇动,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握住她伸出来的那双手……
而多琳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那透明的玻璃上,只残留着一个小小的,汗湿的掌印。
风一吹来,就消失了。
多琳的脚步很轻盈,踩在清脆的草地上,好像一朵被风吹拂着的金色小花,不远处也有病人在晒太阳,她走动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这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就算病入膏肓的病人,也忍不住在心里发出感慨。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什么事情,让她要呆在精神病院?
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她精神失常?
可是没有人会回答这些问题。
知道答案的主人踩着轻盈的脚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微笑着,回到了原来坐着的树下。
多琳面朝着树干,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起来。
阳光落在她的背后,她的面部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她笑容娇艳,那抹天真渐渐消失——然后,那双明媚的双眸,微微的变深了。
那是淡淡的蓝色变成深蓝,是阳光明媚的湛蓝海水被乌云吞没的景象——暴风雨的前夕,海水也变色了。
而这一切,又在一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当她再次转过身来,坐在树影之下的时候,她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那无辜天真的表情,她看着天空,空荡荡的眼眸印着蓝天,好似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
不远处,木乔之也已经走了。
多琳想起刚才看到的男人的脸,他的表情让她心情出奇的好了起来。
木乔之。
原来你也有今天。
“木先生,您要回去了吗?”
小。护士殷勤的走了过来。
木乔之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表情,淡淡的点了点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护士道:“她的衣服有点大了,选一套小一点的给她。”
“嗯?”护士微微愣了愣,“我们这边都是均码……”
木乔之褐色的眸子微微眯了一下,眼前闪过多琳白皙的锁骨和一小片肩膀,还有那草地上一直紧锁着她的那些人的视线,他心里十分不愉快。
“那就做一套新的。”他语气冷了下来,“明天我过来的时候,不希望她再穿那套。”
小。护士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不轻,赶紧点头,见木乔之走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胸口,暗道,原来温柔的男人生气起来……才是最可怕的啊……
只是衣服大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又不穿给别人看……
木晚晚的伤都是皮外伤,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星期,就差不多康复了。
她康复的那天就买了机票,并没有通知任何人,病房里她没有多余的东西,简单整理一下就能离开。
“妈咪,有人找。”
苏悦在她耳边轻声道。
木晚晚把床铺整理了一下,扭头看向门口——她并未通知任何人,怎么会有人找?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的时候,她微微愣了一下,脸上平和的表情冷淡下来。
面前的妇人头发花白,已经不复以往的仪态,皱纹也爬上了她昔日保养完好的脸庞。
乍一眼看去,她几乎不能完全认出她来。
木晚晚沉默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事到如今,她们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晏夫人扶着门框,一瞬不瞬的看着木晚晚,几乎要把她看进心里去。
她这几天,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来看望木晚晚。
并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
她怕她过来看了她一眼,会惹木晚晚不高兴。
只是熬了一个星期,实在熬不住了,准备偷偷摸摸的过来瞧几眼,却发现木晚晚的病房门口大开着,她在里面整理房间,这副样子……
是要走了罢。
她心里慌得不行,看着木晚晚冷淡的眼眸,双唇颤抖,好不容易才开口道:“晚晚啊……你,你要走了吗?”
木晚晚对这个女人,几乎是厌恶的。
这种厌恶让她不想再看她一眼。
并不是所有过错都能获得原谅,新雪被践踏出了痕迹,并不是表面上再次覆盖,就真的已经完美无瑕。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就算,她是她的亲生母亲。
很多事情只靠推测就能获得真相,只是事到如今,这些真相,也已经不再需要了。
她掩去微笑,只是客气而疏远的点了点头:“是的。”
她的笑容和声音恰到好处,并不冷漠,也不亲热,刚刚好的,让晏夫人不知道怎么接口。
晏夫人鼻子发酸,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见她要把衣服塞进皮箱里,伸手要去帮忙:“我来帮你……”
“不用了。”
木晚晚声音冷了下来,把皮箱移开,“我不希望你碰我的东西。”
这一句话,已经充满冷意。
晏夫人的手指还伸着,前方她需要帮忙的物体已经被移开了,她尴尬的看着木晚晚,脸上的笑容几乎僵硬。
她已经安安楚楚感觉到木晚晚对她的恶意。
可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试着去解释:“我只是想要帮你……”
“不用了。”
木晚晚弯腰拉紧拉链,冷漠的看着她:“还有事情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已经是下了逐客令了。
晏夫人眼圈发红,张了张嘴,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晚晚……妈……妈真的很想你……”
“……”
木晚晚没有说话。
她侧着身体打量着晏夫人那双发红的眼圈,颤抖的苍白的双唇,还有那紧紧交握的双手。
这一切,都显示着这个人的紧张。
半晌,她终于笑了。
半晌,她终于笑了。
那笑容充满讽刺和冷意:“是吗?”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的反问,就已经让晏夫人再也接不上话来。
木晚晚的脸变化并不大,但是周身的气质,已经跟以前截然不同。
看着这样子的木晚晚,她就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曾经对她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她的反问,并不是真的反问,是在质问,质问她,有资格想她吗?
晏夫人眼前恍惚了一下,木晚晚曾经灿烂的笑脸和此刻冰冷的容颜重叠在了一起,这么大的改变,这个女子,几乎已经找不到曾经的模样……
“如修……”她结结巴巴的说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试图用他来挽留她,她知道,木晚晚这一次离开,是真的不会再来了,“如修他也不希望你走……”
这句话说出口,晏夫人几乎要羞愧的面红耳赤了。
木晚晚听到这句话,倒是颇感意外的多看了晏夫人几眼。
一个人能有多无耻呢?
这个人,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当初她曾经对她的迫害了。
她曾经差点死在她的手里,她的膝盖上,还残留着当初她给她的伤疤,她到现在还记得,她哭着喊着要拿她跟木安安交换的模样,她心满意足的让她跟晏如修离了婚,甚至从她手里拿走了爷爷留给她的全部的遗产。
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
用这样可怜巴巴的语气,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说着这样可怜巴巴的话,好像她真的在欺负她,为难她似的。
木晚晚颇感兴趣的打量着她,这个女人,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或许您已经忘记了,”木晚晚好声好气的道,“我跟您的儿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还爱着你,晚晚……”
“不瞒你说,爱着我的人很多。”
“晚晚……你不要这样……你的心我知道的,晚晚,你还喜欢着如修吧?妈再也不做坏事了,你们重新在一起吧!好不好?晚晚?”
“我的心?”木晚晚恍惚了一下,低笑了一声,“我连我的心都看不懂,你竟然还能知道?晏夫人,你造成了这一切,你却连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她没有再说下去,拉住行李箱的把手,拉住苏悦的手,往门口走去,晏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叫住她:“晚晚!”
木晚晚果真站住,侧过头看着她焦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