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会,因今天没太阳,也不知多早晚了,众人觉得累了,才坐下歇息。
黄鹂立即掏出一个包裹,拿了些笋干散给大家吃。
杜鹃笑问她道:“饿坏了吧?”
黄鹂娇哼了两声,问林春“春生哥哥,你来的时候,我大姐饭可煮好了?”
林春听了一愣,道:“我没去你家,不知道呢。”
杜鹃笑着咽下嘴里的笋,道:“这还用问?林春都收工出来放风了,肯定已经到晌午了。这天怕是要下雨,咱们再捞几网就回家。你再忍忍吧!”
桂香看着黄鹂使劲笑,觉得她时时惦记着吃太好玩了。
九儿闲适地问林春,什么时候起屋子。
林春说,已经定了日子,四月初一破土动工。
之前,他和夏生一直在准备材料,砌墙裙的石板、承重柱石、大梁、檩子和椽子、隔板等,还有请人开窑烧的砖瓦,如今都筹备齐了。只等一开工,请足够的人手,只要四五天就能完成。
他就像总工程师一样,先测量出新屋占地的面积,绘制出图样,通过计算得出墙面宽高、所需砖瓦、柱子长短等等,因而才能先一步准备。
桂香听说盖八间上房,东西各四间,忙问道:“秋生和夏生表哥住上房,你和冬生住东西厢房,那大头舅舅和舅母住哪?”
林春道:“爹和娘想跟谁住就跟谁住。”
桂香道:“那房子也不够呢。”
林春明白她的意思,便解释道:“上房宽度只够盖八间,但后院还要盖厢房的。前院的厢房都有耳房。这样每个房头都有五六间屋子往上。就够住了。”
林春设计规划院落的时候,杜鹃也帮他计算过的,因此很清楚格局,倒没多问,只笑道:“将来你们四个都成亲了,再各人生几个孩子,那院子可热闹了。早晚的时候。就像——”她歪着头想了一下——“就像放出笼的鸡一样,一窝蜂挤出来。啧,啧,想想那情形就壮观!”
众人一下笑起来。
林春深深地看了杜鹃一眼,没吭声也没笑。
九儿笑得最豪爽、开心。
杜鹃这番话意味着她没打算嫁给林春。否则,哪个小女娃会当着未婚夫君的面说将来生多少孩子……
她说“将来你们四个都成亲”,完全是事不关己的口吻。
桂香笑道:“哎哟杜鹃,你可真会比。”
杜鹃道:“我外公家就是这样,看着吓人的很。”
说着又问林春道:“现在这样住是够了,等你们将来孩子生多了。孩子也长大娶亲,要怎么办?”
因为据她看,林家前后左右已经没地儿再盖院子了。
林春道:“将来人多了。这地方就会作为祖宅留给大哥,我们都会搬出去。这是规矩。我爷爷我爹以前也是住在九儿那边的,后来才搬出来的。”
杜鹃恍然大悟道:“我说呢!”
接着,她故意对九儿和桂香道:“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本来那一排三户人家都差不多,现在林春家把屋子盖得那么好,正好竖在中间,弄得就跟大地主家似得,衬得我跟二丫家好像地主家的长工一样,寒酸得要命!”
众人愣了下,又是一阵笑。连林春也笑了。
九儿朗笑道:“你还怕将来没好屋子住!”
神情和口气都带着别样的意味,又不好说得太明白。
桂香则想的又是一样:她觉得杜鹃刚才的话,还有之前的话,都是故意对林春说的,其实大有深意和情意。就像她常逗引九儿一样,见面都要争几句、呛几声,若是哪天两人客客气气地说话,或者不作声,那一定是闹矛盾了。
女娃儿么,从来心里想的一样,说的又是一样。
她便笑道:“有春生哥哥,你还怕住不上好房子?”
杜鹃道:“那是,我早都跟林春说了,将来一定要帮我也盖一个精致的小院子,价钱还要便宜。”
九儿听得格外开心——杜鹃这意思太明显了!
要是她有意嫁给林春,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自然是住到林春家现在的屋里去,哪里会另外盖。
他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寻一处好屋基,盖一个泉水村最别致的院子,叫杜鹃喜欢。
桂香也暗笑:杜鹃要林春帮她盖“精致的院子”,却故意说价钱要便宜。等到时候成了一家人,还谈什么钱不钱的。
听了半天的黄鹂将最后一根笋干塞进嘴吃了,拍拍手,郑重对林春道:“春生哥哥,等过两年,我请你帮忙盖大屋。比不上你们家宽,也要比你家的屋子高——我要盖两层的小楼!‘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小女娃目光神情都很坚定。
林春低沉地笑了一声,简短地应道:“好!”
杜鹃听了愕然。
她一直知道小妹子是个心气高的,也没觉得不好,眼下却有些担心起来,似乎她越长大,性子越要强了。
她认真对黄鹂道:“黄鹂,二姐刚才都是说笑的。其实过日子,只要家里和睦,住什么样的屋子都不要紧。像咱们家现在这样,难道不好?”
黄鹂道:“我也没说不好。我想把房子盖好一些,也没不对呀。我们家都是闺女,闺女就该住绣楼。我想盖个小楼有什么不对?”
杜鹃:“……”
九儿道:“对!黄鹂就是有志气!到时候我们都去帮忙。”
山里盖房子也不便宜。不说别的,那树长在深山里,它自己不会长脚跑出来。必须壮劳力砍伐后扛回来。
林家父子四五个壮汉,跟蚂蚁搬家一样,积年累月地寻找和劳作,才攒下了不少好木料,盖起如今的屋子;黄家就黄老实一个男人,如何能比?
黄鹂也不是空口说白话,她早想好了:花银子请人干!
不然她这么用心练功干什么?
那还不是为了挣钱!
这两年杜鹃制野茶托小姨父拿出去卖。也卖了几十两银子。因此她很有信心,觉得等自己学成武功后,撑起黄家没问题。
说话间,空中飘起牛毛似的细雨,田野里迷蒙起来。
杜鹃和黄鹂忙戴上竹斗笠。看去一派悠闲。
林春将手放在嘴里,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呼唤如风。
等待的空档,他和九儿又各自撒网兜虾,等如风疾如闪电般叼着一直狍子从山上下来,几人方才踏上归程。
穿行在雨雾中。心情也仿佛被雨雾洗涤滋润,透着清新和蓬勃的朝气。桂香十分快乐,一边走。一边跟杜鹃叽叽喳喳说话。
九儿要分鱼给杜鹃,她推辞不受,说自己也常捕鱼的,不必再刻意照顾她家了。
九儿对今天捕捞的红鲤鱼有特别的心思。便不再让,说道:“这鲤鱼难得,我拿回家放后院池塘里养着去。”
桂香立即赞成。
杜鹃嗤笑道:“这可不像你行事风格!你要心善想放生呢,就马上把它们放河里去;你要想吃呢,就拿回家杀了吃了,也算超脱它了。这么半死不活地提家去,从此困在你家后院那小池塘里。算什么?”
九儿听了犹豫,想着是不是回头,把这鱼放河里呢?
林春见他停住脚,诧异地问道:“你不会是真要放了这两条鲤鱼吧?你在娘娘庙许了愿了?”
九儿尴尬地笑了下,无可解释,只得罢了。
到了岔路口,和林春杜鹃招呼一声,自和桂香走了。
到家门口,他从鱼篓里拎出一条红鲤鱼和大草鱼,对桂香道:“给你!别说我小气不照顾妹妹。”
桂香笑道:“两条红鲤鱼,分开多不好。不如一块烧了吧,我晌午就在这吃好了。”
九儿一听,忙把鱼放了回去,“你去喊姑姑也来吃。”
他不是舍不得,而是桂香的话正中他心思:没能放生,也要叫它们(即两条鲤鱼)死在一块,一齐脱离畜生道(杜鹃常说的)去投胎。
桂香就高兴地回家喊她娘去了。
这里,九儿将鱼拿回家,他娘和老太太看了也说他今儿运气好,居然能捕到这么一对鲜亮的红鲤鱼。
九儿得意地说道:“那是。这是跟杜鹃一块才网到的。”
大猛媳妇听了,和祖婆婆交换了个目光,问道:“杜鹃也去了?你不是跟桂香一块去的吗?”
九儿就把杜鹃兜虾的事说了。
听说后来林春也去了,大猛媳妇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鱼篓道:“晌午做糖醋鱼。你先洗洗去,头发都湿透了。”
九儿心情飞扬,转身一个虎跃,跨过门槛去了。
再说黄家,杜鹃姐妹到家后,略收拾一番就吃晌午饭了。
饭后,因雨天不用下地干活,冯氏赶了闺女去做针线,省得在厨房落灰,她自己则将兜来的虾米淘洗干净了,下锅用温火慢慢炕干。
雨天悠闲,杜鹃、黄雀儿和黄鹂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堂屋门口做针线,黄老实则在一旁修补被老鼠啃坏的篓子,父女几个边干活边闲话说笑。
冯氏将虾炕干了,用个大筛子装了,放在一旁晾着,等冷透了再装起来保存。忙完后,她进屋去换了件干净衣裳,又拿了一只鞋底子出来。
黄鹂见娘也来了,赶忙端了根小板凳给她。
冯氏眼睛到底还是不如从前,嫌屋里暗,拎着小板凳直接走到外面廊檐下,放下坐了,和闺女们一块做针线说话。
她坐的位置面朝东,正对着林家的方向。
蒙蒙细雨中,林家上房虽然还没竖起来,然东西厢房也很壮观,自家屋子根本不能比,她就看呆了,一面心中又疑惑:为什么林家不上门给林春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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