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牛皋等人来说,来到汴梁,确实是好大的诱惑,自为将主,数代富贵,从此在汴梁也算是一号人物,再不是西军沉沦十余年,始终不得升迂的一个落拓军将,跟着杨凌,不知道还有如何的艰难险阻,哪能如现在这样,只要一横心,就是安闲富贵的日子?
在这一瞬间,岳飞突然又想起跟随杨凌一路行来的模样,雄州初会,白沟北渡,涿易死战,克复燕京,击破萧干,燕地风雪,儿郎们的血汗,杨凌立马阵前,一次次的带领他们扑向大群的胡虏,而神策军晋阳军就在这一路走来,渐渐淬炼成型,渐渐成为天下人瞩目的对象!
岳飞如此想,牛皋心中又何尝不是念头万千,俺老牛想要的,也许并不只是富贵而已罢而且如果没有了杨凌的率领,这支晋阳军也在汴梁富贵中分崩离析,那些在朔州曾经遇到,挟着北地无穷无尽的寒风南下,将所遇一切全部摧垮的女真铁骑再度出现的时候,自己所得的富贵,又能保持多久?
这支晋阳军,只有杨凌能领得来,罩得住,在杨凌麾下,才能焕出惊人的锐利锋芒,才能真正一往无前!
不用说旁边的岳飞绝不会容自己背离杨凌了,就是晋阳军中那些出身旧常胜军的,出身燕地豪强子弟的,认的还不只是一个杨凌?
杨凌和他熟悉的大宋每个名臣猛将都不一样。``.行事果决酷烈,但是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和麾下每个人都能托以腹心。而且他是真正的将这支军马中所有入当威自家血肉,不论再艰难困苦的环境,杨凌永远是在队列最这支军马,早就深深的打上了杨凌烙印。
来源如此之杂,也只有在杨凌旗下才能成为一个整体,自己有什么本事。能据晋阳军而自成局面?既然如此。就硬着头皮追随杨凌到底罢,反正男儿大丈夫当世,不仅仅是求富贵,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也许只有杨凌能带给俺老牛!
这一瞬间的沉默,仿佛就是良久,牛皋最后终于摇摇头:“既然话都说到此处了,俺老韩也就说实话罢,这一番大富贵。谁能不动心?几位衙内抬爱,俺岂能不有感于心?在座的,都是托生死的兄弟,也不怕告诉你们。俺们晋阳军,还是奉小杨将主节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万余儿郎,也盼着将来小杨将主能继续名正言顺的节制俺们!这般利益,也是小杨将主明出来的,燕地河东。战马粮草,青盐铁器,诸般回易,都是小杨将主吩咐俺们如此行事罢了,这场富贵,俺也不知道有多少,俺可以引荐诸位衙内于小杨将主!”一句话说完,牛皋重重吐了一口气,站得笔直。
岳飞悄悄伸手,重重拍了牛皋肩膀一下,牛皋回头,咧嘴对岳飞笑了一下,“末将心意,也是如此,一切都听小杨将主和几位衙内主持!”曹兴和潘飞当下就深深对望了一眼。
这杨凌还当真不简单,现下还牢牢的将晋阳军把持住,上面人对杨凌的提防戒备,果然不是平白无故才有的!对杨凌到底如何,说实在的这些禁军将门世家子弟并不如何在乎。
禁军团体百余年,就算换人整练,岂是轻易就能触动的?他们拉拢晋阳军,挖军中墙角,一则是上面人的安排,一则就是百年世家,什么事情牵涉到自己利益了,还是先主动做些预备才好,省得自己家族受到太大触动。
朝廷大锣大鼓的要整练禁军,总有些倒霉鬼,只要这些倒霉鬼不是他们家族就成了,而且做生不如做熟,与其让这一个名声海大的杨凌上位,不如在位上的是一个各家都熟悉的人物,更好敷衍过去。
杨凌现在还把持军中事物,一旦禀报上面,并且能掌握到着实证据,的确是好大一桩劳,自家不管寄禄还是差遣,都要朝上面挪挪,现在如此大的一笔利益,如果潘家和曹家能够先发制人,拿下来,富可敌国也是不能不说的,想到此处,两人就恨不得立马回到家中与主事之人商议,毕竟虽然看着眼热,只不过何去何从,还是要家主与长辈拍板,纵然如此,这件事一但敲定,那么他们二人在家族之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两人匆忙寒暄几句便是告辞离去。
耿南仲居于府邸当中,此刻气得手都有点抖,在人面前,却怎么样也要保持着太子太傅的气度,没有将他的愤怒和惶恐夹杂在一起的情绪彻底表露出来。
这衙署当中,没有外人,就一个李纲和一个心腹向耿南仲禀报一切的人物,这个时候都默默无言,等着耿南仲这阵情绪拨动过去。
府邸耿南仲所属之外,两厢当中人们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闲闲无事继续闲闲无事。凑也不朝耿南仲这里凑。
反正整个衙署在大宋这个时候和摆设差不多,耿南仲在这个里面****的私活,也算是大宋府邸高官难得做点事情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太子太傅,到了这个时代,的确跟摆设也差不了许多了,其实李纲的枢密院又何尝不是如此,原来府邸是节制天下兵马,包括部门禁军,各地驻屯禁军,大宋各种厢军。
这些军队的调遣,补充,后勤,军官的升迁赏罚,都在枢密院掌握,起着后世大概是军令军政加上后勤所有的权力,但是在百年之后,大宋武装力量单从体制上来说就已经完全瓦解。
部门禁军算是禁军当中的主力,但是全部归于三衙高俅掌握,高俅用事期间,枢密院对都门禁军插不得半点手,不管是人事还是后勤更不用说调遣了。一句发言权都没有。
各地驻屯禁军,原来作为重镇的河北河东军镇早已土崩瓦解。虽然依然置将,依然维持着编制番号,但是可以断言,所辖勉强还像个样子的士卒大概能拉出千把几千出来,马是绝对一匹也无。
导致河北河东军镇的那些各级军将,几乎都成了一种荣誉加衔。半点实际作用不起。这等禁军,就算还在枢密院掌握当中,其实也是半点作用没有的。
另外一支驻屯大军,就是西军,这支军马编制大,装备好,更有作战经验,是大宋唯一的野战集团。但是也不在府邸掌握久矣,最重要的后勤权和人事权。都是朝廷直遣帅臣掌握。
当日童贯用事,一切就是童贯做主,不经枢密院,现在童贯去位。枢密院更失却了对西军的全部约束能力。
其他驻屯禁军,和河北河东军镇都差相仿佛,枢密院基本上已经忘记了大宋还有这些编制上的禁军,地方上仍然从备转运仓里照样支取编制上的粮饷,却是落入了各级文臣的口袋当中,这些还在编制表上的禁军,连军将都没有几个了!
至于厢军。就更不用说了罢,就已经被占役驱使,与其说是为枢密院所掌握,不如说是被从中央到地方的各大豪门掌握,大宋军人已经沦为各家家奴。
大宋政治体制,早就变为看备主事之间的力量对比来划分权力,正常运转的政治体制早就破坏无遗。
耿南仲作为当日梁师成和蔡京都不特别待见的旧党清流人物,还能居于朝堂之上并且有一定影响力,实在就是因为这个当年和政事堂并立的最高机构已经不起作用了。
朝局变幻,王黼出河东,童贯去位,蔡京虽然复相却不复当年气焰,梁师成毕竟是内宦,有诸多限制,不可能一手遮天。
清流旧党们就试图收拾河山,试探的招数之一就是恢复一点衙府当日在大宋的威权,所以耿南仲才这般上心,不惜屈身于梁师成,拼命想在这驱逐杨凌事情上面,好争取能拿到一一至少拿到一部分整练禁军事的大权。
以此为张本,巩固*势力,而李纲也可以做一个真枢密,渐渐可以和蔡京梁师成他们分庭抗礼,旧党清流中人,也多是这般打算,都在看着耿南仲能做出一番模样出来。
耿南仲的确也是非常非常努力了,一度以为有梁师成支持,蔡京默不作声,杨凌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就算一时晋阳军上下不识趣,不得收,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
却没想到,现在又翻出了这般变化!不过这一切,是不牵涉到每年几百万贯甚或更多的财物收益!耿南仲更以为杨凌是醇酒妇人之举,不过是让人不要提防戒备于他。
但是短短十几天二十天下来,局势就生突然变化,杨凌和这些禁军实力派是绝无半点共同点,但是因为这财货,却是有很大可能走到一起,一旦双方势力勾结在一起,杨凌只怕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对付了。
要知道禁军将门世家,在政治上的确没有多少言权,这些文臣士大夫也从来未曾将这些久在汴梁的禁军将门世家放在眼中,但是比起根基深厚,这一年年考出来的文臣士大夫们,如何比得过这些百年不动的将门世家?更不用说历代官家皇后多是从这些勋臣世家武臣当中拣选,帝女出嫁,也是多嫁到这些人家当中。
和皇家关系,这些将门世家更亲近一些,一旦他们将这个利益产业经营起来了,想要去动,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再想深一层,更让人不寒而栗,这些将门世家几乎变成了一个商人集团。
他们所经营的产业,皇家在里头插手也很深,大宋财政体制在未曾被破坏前是相当权威,相当完善的,皇家也不能随意花用,一年年宗室繁衍,享有日奢,真正账面上的皇家宗室的供奉就那么多,赵家不做生意,难道将嘴吊起来喝风?
和勋臣将门世家一起经营产业,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等利益有大利在其间,李纲稍稍估算一下,就不下数百万贯,皇家肯定能从其间分润不少。
任何事情也阻挡不了真金白银的,梁师成再能隔绝内外,还怕杨凌不能自献于官家面前么?一来就带给官家那么大的利益,以官家轻易的性子,万一看对眼了,说不定就提拔起来用事了。
这档子事情上耿南仲不能成,不用说就是恶了梁隐相,将来再难寸进,就算得罪蔡京和杨凌也是不浅。蔡京不用说,谁都担心这位老公相一旦发作,就是不可收拾。
越想耿南仲越是觉得前途惨淡,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他和梁隐相联手,这般威权,可算是将杨凌遮掩的风雨不透,怎么这家伙轻巧就能化解,眼看就让他们一番盘算成了无用?下面该当如何是好,下面该当如何是好?
衙署当中,看耿南仲那个团团转却束手无策模样实在看不下去的李纲,终于轻声开口:“要知道现在经营这利益的提防,却是驻军大营,如何能让晋阳军和诸将门子弟轻轻用作这般营利之举?哪个也说不过去的,要阻挡他们行事,只能在这上头着手。”
耿南仲一怔,跟落水的人捞到了稻草也似,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却不是怎的?我且去寻高太尉,他总要有个说罢!就算我不济得什么,他总要忌惮恩府先生才是,只要三衙出帖,至少也让他们将这个利益交易先停下来才是,也好慢慢设法。”
倒不是耿南仲实在没想到个办法,而且这些年三衙禁军做生意已经做得太过于肆无忌惮了,兵册上的兵几乎都在为各家生意奔走,大家都当作未见,实在是没想到这做生意是不合军的。
耿南仲已经在盘算了,用梁隐相压一下高太尉,这高俅总算是要给点面子罢?实在不行许他足够好处就是,他的家人子弟,将来在整练禁军的时候给个高位就是,或者以利动之?将这利益夺过来,让他高太尉经营,自己说不得还能在里头掺一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