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纲正是他们这等中立派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是最后还不是被他们给争取了过来,有一就可以有二,李纲少有文名,时人许之为将来必然入政事堂秉政。
政和二年在他二十九岁的时侯进士及第,短短三年就做到了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拔擢如此之快,时人都认为他必然前途无限到了四十岁,必然可被世人称之以相公,但是李纲一封议论朝政过失的奏章一上,顿时丢官去职。
当时赵佶即位已经十余年,位置坐稳,开始拿出他享有无度的手段出来,蔡京当时在相位之上,也以丰亨豫大之名推波助澜,大治宫室,开始设立花石纲,立道官二十六阶……
无数奇古怪的花样拿出来,当时朝中正因为元佑党人碑的余波都对此装作没看见,就李纲这位的家伙直言上,奏折中对着赵佶啪啪打脸用词之激烈,时人看到都心有余悸,李纲也毫不出意料的被赶出朝堂,同辈都是为他惋惜,如此大好前途,这位李纪伯说丢就丢了。
第一次罢官,李纲好歹没有被追夺出身以来文字,还有做官的资格又过了三年,总算起复回朝给了一个太常少卿,国史编修的闲官的去做,既然当御史你总是直言无忌,让人生厌,那就且修国史去,看你还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出来?
照理说第一次罢官,算你李纲胸中还有一腔热血在,颇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意气在,好容易起复回来了,就该踏实熬资历,将以前丢掉的时间追回来,到了五十岁,也未尝不是政事堂有望,毕竟此人有文名,有声名,赵佶罢斥他三年还是将他召回来使用,盘算着要是这家伙性子磨好了,可以大用的。
却没想到,起复回朝不满两年,宣和元年李纲再一次上书,又言及别看现在大宋一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模样,内囊里却是千疮百孔,处处都埋着莫大隐患,这家伙还一条条一款款的将这些内忧外患都列了出来,生怕赵佶看得不分明。
东南应奉行事之酷烈,江南百姓之民不堪,朝中财政之窘迫,处处度支为难,宣和元年黄河大水引发了汴河决堤,原因竟然是在每年修河的时侯,三司竟然拨不出钱来了,大宋兵事废弛,除了陕西诸路,其他地方绝不堪用,而陕西诸路西军,也渐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李纲还敏锐的注意到了发生在北地辽国和女真之间的战事,预言女真必然为大宋将来祸患,必须在河北河东路诸路有所措置,为将来所备这些地方都在在需钱,而朝中又窘迫万分,源头就在于赵佶享用无度,请求赵佶罢东南应奉,停花石纲,废艮岳,逐道官,修文治武备,以应将来之变。
这次打脸,竟然比政和五年那次还要狠上几倍,赵佶览奏,毫无疑问的冲冲大怒,说起来赵佶也有些委屈,什么停花石纲,废艮岳,逐道官,停宫室营造,都是私底下为人说烂了的,仿佛只要赵佶这般做,大宋顿时就大治,江山升平稳固,远人自然来服这,些话只要不摆明车马说出来,赵佶也向来装听不见。
赵佶的确是极其能花钱,东南应奉和花石纲,整个搅乱了大宋的财赋重地东南诸路也是事实,而且他用人行事荒唐轻易,经常绕过一个成熟的官僚体系自行其事,破坏了大宋统治体系的正常运转,使得国家大事,哪怕重臣也无法专其责,最后只能归于他赵佶按好恶进行裁断,虽然君权之重,在大宋百年来可称空前,却动摇了大宋整个的统治基础,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单纯论起钱来,赵佶如此开销,一年皇室用度也不过就是七八百万贯,还要三年发一次內帑犒赏天下,边境但有战事,犒赏将士也多是内库出钱,三司度支但有为难处,求到赵佶头上请发内库,赵佶不论多少,能给一定给,他又不傻,天下都是他的,只要一直有钱进来,该花就花出去,他藏着这些钱在内库里面难道每天没事数着玩儿?
奢靡过于前代是真的,但是你们这些士大夫,甚而都门禁军这些军将世家,谁不是豪阔万分?一个东南应奉,多少人贴在上面收好处?朱缅可不单单是应奉他天子一个,朝中人物,谁朱缅未曾点缀?而且三年一次赏赐群臣,你们这些文臣士大夫,谁也未曾体谅朝廷财政艰难,说是不要的怎么就在这个钱上面,揪住朕这个天子不放?
大宋的种种问题,都是百余年来制度性缺陷积累下来的,再加上中期以后越演越烈的党争,实在不是他赵佶一个人的过错,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以赵佶的认知,自然不会如后世一般看得分明,不过他也有应对的法子,就是加倍豪奢,加倍以功业自矜,营造出大宋在他手中成就盛世而自许了,任何人想在这上头戳破这个泡沫,他赵佶是绝不容情。
李纲一下又撞在这个枪口上,赵佶也没对他客气,你也不用退职返乡悠游养望了,去南剑州沙县这荒僻之地去监税去罢。
所谓监税,都是一些繁杂琐碎之事而且责任还重,但凡税不足额,都有处分对于士大夫而言,不折不扣是风尘恶官,而且南剑州的官儿,都是指射之官,从来都是官不足额有官来就任,向来就是被地方抓住不放了,生怕走了一个没人过来填补缺额,以后升迁调转,多半都是在这个地方打转了。
虽然李纲算是南剑州左近的本地人,但是对于大宋士大夫而言,特别是在汴梁中枢任过职的,贬到这个地方来,已经是重得不能再重的处分了。
第二次被贬逐出了汴梁,也终于成就李纲大名,让其负天下之望,李纲在政治光谱上,毫无疑问是中立一党,深恶上台用事的蔡京之辈,天下这些为蔡京所压制的持才傲物之辈,无不指望李纲将来能够复起,起到力
挽狂澜,重理朝纲,重要的是还是让他们这一党中人掌握大宋中枢大权的作用。
别看耿南仲此刻隐然为旧党崛起的旗帜一流的人物,但是在李纲还在汴梁的时侯,耿南仲在他面前,还要退避三舍,可是李纲因为来回贬了几次,蹉跎了光阴,即便是之前坐到了枢密的位置,对耿南仲就没有任何威胁了,相反李纲还要借助他们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宇文虚中也是稍微欣慰,毕竟现在如果能够引入一些正直之辈,朝堂之上的龌蹉之事,也是有所收敛了,现在耿南仲在这个上头松口了,不问可知,是太子那里压力太大,嘉王太过于咄咄逼人,杨凌在汴梁搅动风云,将来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自己这一党,必须要有出色人物,以厚声势,稳住这个大局。
只见耿南仲扔出一份名单来,宇文虚中接过一看,看到第一个名字就是又惊又喜,“汝霖兄!”
宇文虚中震惊之后,看看耿南仲,迟疑道:“道希兄,汝霖先生,此刻有回返汴梁的可能么?”
耿南仲脸色很不好看,宇文虚中也是有点不得劲,他们是旧党之中的后起之秀,李纲出外知河北路后,都门当中,能漫过他们两人的就没几个了,而这所谓汝霖兄,就是那位宗泽宗汝霖了,宗泽的声望比之李纲名气不逞多让,一旦回返朝中,以他的声名,以他的科第资格,以他的传奇经历定然会为一党中人寄托以救时之望,而且这影响力,很大可能不仅仅局限于他们这一党当中。
人在高处站惯了,再朝下走一点,不管内心多么风光霁月,也总是开心不起来,耿南仲望了宇文虚中一眼,却将刚才那点提及宗泽的阴郁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神色淡淡的,仿佛在说着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正是如此,只有宗汝霖才能为我等最大倚仗!”
文虚中是何等人,刚才是为耿南仲的话语惊到了,一时没转过这个弯子来,现在稍稍一冷静下来,当下就拍腿道:“岂不正是这个道理?汝霖先生返京有望!”
赵佶为在位垂二十年的君主,君权之重又是有宋以来的巅峰,已经练出了君王用人的一套平衡手段,当初重用蔡京,就是为了打着神宗哲宗一脉传下来的新党旗帜,以确立自己即位的合法性,当初这位官家即位,背后也是有一场惊人潜流蕴藏的,以蔡京稳固住自家地位之后,顿时就开始限制蔡京权柄,以为制衡,蔡京是三起三落。
此次蔡京虽然复位,但是还没忘记用人牵制他原来是寄望梁师成,但是这位隐相实在有点不争气,在杨凌面前折了好大的威风,顿时宠信大减,现在朝中可以指望的,就是被打压了这么些年的旧党士大夫之辈了。
现在赵佶在位二十年,合法性已经不容置疑,重用旧党士大夫再没什么顾忌,哪怕元佑党人碑上面的,只要派得上用场,他说用也就用了。
现在为难之处就在于,旧党士大夫之辈被打压得太久,已经出现出人才断代,推不出什么有份量的人以制衡蔡京,以稳定朝局,耿南仲和宇文虚中资序还实在浅了一些思来想去,也就是宗泽份量足够了。
而且现在朝局的确是过于混乱了一些,伐燕战事之后,朝局大变,原来格局已经被打破,的又未曾确立起来,到处不是阙额就是没人管事,一片纷乱景象。
蔡京只管他财计那一摊子事情,其他事情再难一手遮天,枢府只有杨凌这么一个,宗泽深负时望,一旦召回,很大可能能镇住局势,让朝局平安一些。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宗泽回朝的可能性都是已然大增,宇文虚中点点头,抛开那点为宗泽抢了风头的心思,要是宗泽能返朝,的确对他们一党中人是最好的消息。
中国历史上有个惯例,但凡名人出生,一定会天降异象,宗泽出生前,他的母亲刘氏,曾梦见天空出现猛烈雷电,光照其身。
宗家虽贫苦,但有耕读传家的传统,父亲宗舜卿就是一个乡村知识分子,宗泽自幼随长兄宗沃参加劳动,农闲则在父、祖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天资聪慧的宗泽,勤奋好学,从小就打下了良好的文化基础,大约宗泽十几岁时,宗家举家迁居交通比较便利,商贸、文化较为发达的廿三里镇。
在那里,宗泽视野扩大了,耳闻目睹宋王朝吏治腐败和外敌频仍,萌发了救国救民的思想抱负,不到二十岁的宗泽毅然辞家外出游学,历时十余年,就学之地多达数十处,他不仅悉心求学,研读“古人典要“,而且学以致用,考察社会,了解民情,孜孜不倦地追求治国之道,逐步看清了整顿吏治是解决政治腐败的关键所在;
同时眼看辽国、西夏屡屡入侵,也产生了靖边安境、为国效力的思想,于是他认真研读兵书,苦练武艺。这样,宗泽迅速成长为一个博学广识、文武兼备、富有理想和抱负的青年。
元佑六年,宋廷举行省试、殿试,年已33岁的宗泽,通过发解试后,千里迢迢前往京城开封应省试,宗泽通过省试礼部试后,进入殿试。
就是这一次天下第一考当中,宗泽始一出道,就成为了,同辈中人最具声明之人,宗泽在殿试时,不顾字数限制的规定,洋洋洒洒写了万余言,力陈时弊,还批评朝廷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蔡确,认为“朋党之祸自此始”。
这是宗泽第一次在政治上亮相,就充分反映出他革除弊政的强烈要求以及与邪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和决心。主考官“以其言直,恐忤旨”,将宗泽置于“末科”,给以“赐同进士出身”,宗泽虽未能名登榜首,但毕竟通过了科举考试,从此开始步入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