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没办法,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如此,要不然的话我饿都要饿死了, 在周娇娇的手里活下去可没那么容易。”
说起自己曾经的那些经历时赵宣文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提及也不会引起他多少的情绪波动。
最艰难的其实是第一次去蹭别人吃的,后来次数多了, 他大概也就习惯了, 脸皮自然也跟着练了出来, 他自然知道自己当初所做的那些事情不地道, 所以在旁人说自己的时候, 他也没有辩解些什么。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大快朵颐的赵宣文, 方正业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
“周娇娇如此苛待你,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什么都不吃,把自己生生饿晕了,到时候工友送你到医院去, 医生一检查, 什么问题不就出来了?”
周娇娇苛待赵宣文,表面装得贤惠大方, 私底下却不给他吃的,手头没钱的赵宣文只能去蹭自己工友吃的俩填饱肚子,只是这年月谁家的条件都不富裕,就算是工人,手头拿到的钱也有限, 还得支撑着一家子花用, 赵宣文一个大男人吃的东西又多,成天去蹭别人的东西吃, 人家哪里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既然说话不信,那为什么不干脆做出行动来?撑着一口气把自己饿个几顿,有医生的诊断在那儿,赵宏国还能装聋作哑不成?
赵宣文闻言,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方正业,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来。
“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一茬,就觉得我成天去吃人家的东西,这事儿迟早会传到我爸耳边,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问周娇娇是怎么回事儿,到那个时候岂不是真相大白了。”
结果最后的结局却压根不像是赵宣文所想的那样,周娇娇完好无损,反倒是他因为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名声变得一落千丈。
周娇娇和赵宏国说是他自己乱花钱,去吃人家的东西也是为了省钱下来乱花,她还说赵宣文看自己不顺眼,故意的折腾她。
周娇娇生得漂亮,那可是赵宏国的心头宝,赵宣文说一百句赵宏国都不一定相信,但是只要周娇娇说一句,赵宏国肯定不会怀疑。
后来赵宏国当着他工友的面儿把赵宣文好一顿训斥,说他好吃懒做,说他拿着钱到处去散着花,还跟工友说别让他蹭吃的,说他就该得个教训。
赵宣文的脸面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扯下来放在地上狠狠地踩踏,有了他父亲盖章定论,大家自然就认定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一个人的名声若是变差了,不管做些什么事情都不会得到大家伙的同情,就像是赵宣文一样,有着前科在那里放着,再加上之后他相亲的那些对象都出了事情,他的名声更像是狗屎一样臭不可闻。
毕竟赵宏国这个做亲爹的都给赵宣文盖章定论了,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混子,其他的人谁还能相信他不是人渣?
而后关于赵宣文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三人成虎可不是胡说的,就连宋家国这样子没有和赵宣文有过什么接触的人,提到赵宣文都是一脸不屑的模样,张口就说他这人的名声很差劲,这其中有周娇娇的功劳,但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赵宣文自己破罐子破摔,因此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所以我现在知道错了……”
赵宣文如此说道,他抹了一把脸,低下头去,闷闷地戳着碗里面的放着的面条。
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赵宣文清楚地知道自己凭着自己的力量是斗不过周娇娇的,所以才会想要寻求外人帮助。
方正业看着颓然的赵宣文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等到二人吃过午饭一起往回走的时候,方正业突然开口说道。
“既然你怀疑之前你相亲的那些对象都是你的那个继母下的手,那么为什么你又和刘亚男在一起呢?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会伤害到刘亚男的吗?”
根据赵宣文所言,周娇娇那人很可能是个间谍,为了得到赵宣文母亲留下的遗产,她一直暗中对赵宣文相亲过的对象动手,好让赵宣文结不了婚,他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相亲,和别的姑娘在一起?
听到方正业的话之后,赵宣文沉默了下去,许久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
“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是真得很喜欢刘亚男,我想跟她在一起,如果我们可以结婚的话,我一辈子都会对她好的。”
刘亚男的存在是个意外,赵宣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稀里糊涂地就陷了进去,想要抽身,却舍不得刘亚男。
要知道过去他相的那些姑娘们,甭管性格有多好,在他不给她们送礼物,出去还要由她们花钱的时候,那些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怨言,刘亚男是唯一一个没有因此而产生怨言的女同志,她对赵宣文来说自然是不一样的。
所以两人也就这么处了下来,赵宣文还将自己之前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别人的秘密告诉了刘亚男,他跟刘亚男说,只要自己结婚,那之后就能拿到母亲留下的家产,而且工资也可以由他自己掌控,他会千倍百倍地对刘亚男好的。
他现在没办法给刘亚男好的东西,但是以后,以后他会补偿刘亚男的。
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他才一直跟刘亚男处着对象,因为他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能补偿她。
然而方正业却毫不客气地说道:“可是你自己现在都对付不了周娇娇,而且你明明知道自己如果有了相中的对象,周娇娇是一定会对对方下手的,假设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成立,那么刘亚男现在明显就处在危险之中,你对她的喜欢难不成就是要将她拉入危险里去?”
方正业的话似乎刺激到了赵宣文,他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语气激动地说道。
“难道我就因为这样就不能去谈恋爱了吗?我喜欢刘亚男,我想跟她在一起,这是我的自由,我……我难道连追求我喜欢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这不公平……”
然而没等他说完,方正业却直接开口打断了赵宣文的话。
“这确确实实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却没有考虑过你这样做会伤害到你喜欢的人,你这不是追求自由,而是自私自利,人家姑娘凭什么因为你的关系而陷入危险中?人家欠你的吗?”
刚刚在食堂里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方正业并没有和赵宣文起冲突,但是现在周围没什么人,他就将自己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一个人如果明明知道自己会给他所爱的人带来危险,那为什么要与对方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对方?他的喜欢又有什么价值,若是喜欢上对方会给对方带来危险,他明知如此却放任自己的感情不管,那他如此做未免太过自私了。
“你有跟刘亚男交代过自己家里的情况吗?你有跟她说过跟你在一起她可能会遭遇到的危险吗?她是否知道这些,而她又是否愿意为了你而面对这些?”
方正业的话一句又一句地刺入了赵宣文的心中,他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了起来,嘴巴张开又合拢,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现在已经入了夏,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站在刺目的太阳光下,赵宣文感觉身上烫得厉害,汗水顺着额头一滴滴地滑落下来,有不少汗水滑入了他的眼睛里面,刺得他眼睛生疼,赵宣文用力地挤了挤眼睛,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方正业的话掀开了赵宣文一直忽略的没有正式的问题,逼迫着他面对着自己不敢也面对的事情真相。
他将一切想得太过乐观,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变得聪明了起来,他觉得他可以和刘亚男在一起。
但是方正业的话却让他没有办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如果你真喜欢对方的话,那么你就应该将所有麻烦解决掉之后再去追求对方,你现在做的这些就是在伤害她,你能保证自己可以护得住刘亚男吗?如果你不能,那么就不要将她带入危险中,身为一个男人,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是最基本的责任。”
刘亚男对于赵宣文来说,或许就如同黑暗之中的光束,让处在绝望之中的赵宣文看到希望,让他可以支撑着走下去。
只是若对方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赵宣文单方面拉入危险之中,那么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
方正业拍了拍赵宣文的肩膀说道:“你已经二十六岁了,之前那么多年你浑浑噩噩度过就算了,身为一个男人,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放在肩膀上的手就像是有千斤重量似的,赵宣文的双腿一软,整个人软软地跌坐在了地上,他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哭了起来。
方正业并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地站在赵宣文的身旁陪着他,一直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方正业将手伸到了赵宣文的面前。
此时的赵宣文因为刚刚哭过的缘故,他的眼睛红红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他呆呆地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手,然后抬头朝着方正业看了过去。
“起来吧,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算计,并且也想到了要反击,那么就想方设法地去找出证据来,解决了你的敌人之后,再堂堂正正地去追求你喜欢的人,那个时候你才能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赵宣文抹了一把脸,然后伸出手抓住了方正业的手,借着他的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方正业笑了笑,开口说道。
“方科长谢谢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会想办法找出证据来的,不过也请方科长你帮着查一查,我很确认周娇娇她有问题,就算她不是间谍,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方正业听到这番话后只是笑了笑,对赵宣文所说的话不置可否,毕竟赵宣文和周娇娇两人之间是敌对关系,他自然不会因为赵宣文的一面之词就武断地给周娇娇下定论。
不过赵宣文此时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情绪却不大好,简单地跟方正业聊了两句之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而方正业看着赵宣文走远了,方才转身朝着保卫科的方向走了过去。
下午倒是没什么事情,方正业抽空打了个电话给刁爱国,将自己对于赵多钱的怀疑说了,刁爱国那边表示他们会好好调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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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彭国英来到封工附属医院上班之后,她整个人比起之前来说倒是开朗了不少,之前在市医院发生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传到这边来,医院里的同事们不知道彭国英之前做过些什么事,对她的态度倒是挺和善的。
其实这边医院相较于市医院那边的工作要轻松许多,彭国英在市医院那里经常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要加班加到很晚才能回宿舍休息,到了附属医院之后,这里住院的病人很少,她只要将自己手头负责的工作做好,完全可以按时按点下班。
之前在市医院适应了那种快节奏的上班生活,陡然间变得清闲下来,彭国英还有些不太习惯,不过人到底都是有惰性的,没过两天彭国英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类似于养老的生活。
这天彭国英将之前的病历整理好交给医生处理,自己则坐在办公室里看书,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彭国英回头看了过去,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护士同志,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对面那人长得文文静静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文化人才有的气质,彭国英见到对方如此客气,便站了起来。
“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朝着彭国英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是咱们厂技术部的,我叫张强华,我的父亲是赵宏国。”
彭国英没想到对方突然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她微微一愣,面上露出些许不解之色,不过脸上仍旧是带着客气而又疏离的笑容。
“赵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到这边找彭国英的人是赵强华,他没想到自己做过自我介绍之后,对方竟然没说出他的身份来,这让赵强华觉得有些尴尬,不过看对方如此眼生,想来是新来的护士,不认识自己也是正常的。
于是便说道:“护士同志,我来找你是想要拿一些注射器回去,麻烦你给我一些。”
这人是来要注射器的?
彭国英有些讶然地看向了赵强华:“赵同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是有规定的,注射器属于医疗器物,不能随意拿给其他人的。”
在市医院的时候彭国英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要从护士手里拿注射器的病人,毕竟注射器是属于专业的医疗器具,除非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护士之外,一般人拿去了也没办法使用。
所以她便十分客气地婉拒了对方。
然而在彭国英拒绝了之后,赵强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耐着性子说道:“只是一些注射器罢了,我拿回去有其他的用处,如果没有新的话,你拿一些旧的注射器给我也是可以的。”
彭国英还是十分客气地拒绝了对方:“不行,上面有规定,注射器我们不能随意交给外人。”
见彭国英油盐不进,赵强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耐着性子说道:“护士同志,我父亲是赵宏国,说名字你可能不知道,他是厂子里负责生产的副厂长……”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彭国英满脸不解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赵同志,就算你的父亲是副厂长,那跟你借注射器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医院的注射器都是有数的,并且明文规定过不能借给外人使用,请你不要为难我了。”
说着彭国英便以自己有事情要忙,客气地将赵强华请了出去。
看着面前关上的办公室大门,赵强华愣在了那里,想到彭国英刚刚对待自己的态度,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之前他也来借过注射器,怎么那些人就没像是彭国英这么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