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写的可真不错!”
《秋菊打官司》的篇幅在短篇小说里算长的了,两万八千多字,陶玉书看完花了足足两个多钟头。
林朝阳没搭话,他可不想把马甲这事早早暴露。
到时候不仅惊喜没了,还可能会引火烧身。
《牧马人》是初犯,还有情可原,《秋菊打官司》可就是恶意创收了。
“你明天也看看,我们讨论讨论。”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临睡前陶玉书给林朝阳布置了任务,让他辗转反侧。
想给媳妇点惊喜,咋就这么难呢?
翌日早起,今天既是周末,也是小年,家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喜气,这样喜悦的气氛也充斥在公寓楼和燕园里。
对于国人来说,小年便是年的开始。虽然忙年歌里唱“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可谁也不能奢侈到从腊八就开始为过年忙碌。
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
自这日起,过年的气氛正式隆重起来。
也是从这日起,忙碌的一年的国人将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愉悦心情忙碌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下午陶母张罗着包饺子,一家人大小齐上阵,一个多小时竟包出了三百多个饺子,够全家人吃两三顿的。
“要我说饺子还是得多搁点肉,平时妈就是太抠,不舍得放肉。今天这饺子肉足,吃着多香!”陶玉墨鼓着腮帮子说道。
“不光是肉的事,还是朝阳家的蘑菇管用,肉馅都透着一股鲜美。”大舅哥说道。
兄妹俩化身美食评论家,吃着饺子也不忘品鉴。
吃饱喝足,到了晚上,林朝阳正准备把自己扔到床上当条咸鱼,就听见陶玉书问道:“昨天那篇小说你看了没有?”
“哪篇啊?”林朝阳明知故问。
“就这个啊!”
陶玉书说着将桌上的杂志翻出来,林朝阳一阵头疼。
“那我先看看。”
躲是躲不过去了,林朝阳只能装模作样的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另一边的陶玉书则在忙着改动她前段时间投给《文艺报》却没有过稿的那篇关于《牧马人》的评论。
自己丈夫竟然就是《牧马人》的作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陶玉书心里憋了一口气,说什么也要把这篇评论给改发表了。
半个晚上一晃而过,陶玉书改完了稿子,又来询问林朝阳。
“看的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林朝阳听着媳妇的问话,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初中语文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的画面。
“嗯,小说写的确实很不错。”
“展开说说。”
林朝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说以队长打人为开局,以秋菊为夫讨说法六进六出的提告行踪为线索,这种复迭式结构看似简单,实则是很讲究创作技巧的,搞不好就会成为一本流水账,最易单调重复……”
后世大多数国人哪怕没看过《秋菊打官司》,也大多听说过这部电影,是国师章艺谋早期的代表作之一。
电影改编自作家陈源彬的短篇小说《万家诉讼》,又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编,保持了与小说一致的内核和思想性。
《秋菊打官司》的故事并不复杂,秋菊的丈夫王庆来为了自家的承包地与村长王善堂发生了争执,村长一怒之下踢中了王庆来的要害。
秋菊此时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要给丈夫讨个说法。她去找村长说理,村长却不肯认错,声称自己不是为私打人。
秋菊又挺着大肚子去乡政府告状,经过调解村长答应赔偿秋菊家经济损失,但却不肯道歉,还把赔偿的钱扔在地上让秋菊捡。
自觉受辱的秋菊没有捡钱,而是又一次踏上了她的告状之旅。她先后到了县公安局和市里,最后向人民法院起诉,但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除夕之夜,秋菊难产,村长和村民连夜冒着风雪送秋菊上医院。秋菊一家感激村长的作为,决定不再追究村长的责任。可偏偏就在此时,市法院发来判决,村长因伤害罪被拘留。
林朝阳发表在《沪上文艺》上的这篇《秋菊打官司》,结合了小说和电影的优点,但与电影是以八十年代末的陕西农村为背景不同,他把背景换到了东北农村。
《万家诉讼》小说的故事原本也并非是讲述的陕西农村,而是南方农村。
林朝阳改来毫无违和感,最关键的是符合他作为作者的生长环境。
“我觉得小说里处理的最好的两点,一个是人物的处理,一个是结局的处理。
这部小说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村长打人是不对,但他是为了公家。秋菊告他,他生气、蛮横,但仍旧能在秋菊难产之际伸出援手。
秋菊呢,她其实要的也不多,就是想给丈夫讨个说法,说白了是要个尊重、要个态度。但在村长和政府那里,她的这种态度又有点类似胡搅蛮缠。
最后村长在她难产之际帮忙,她心头的那股气消了,可偏偏这时候法律对村长的惩罚却来了。
这一方面体现了程序和制度的滞后性和讽刺性,也让故事的结局变得意味深长、深刻隽永。”
小说都是林朝阳写的,真要说起来,他比谁都有发言权。
侃侃而谈了十多分钟,期间陶玉书满脸认真,眼神中还不时流露着几分崇拜之情,让他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讲的真好,只看了一遍就能分析这么好,难怪你能写小说。”陶玉书先是夸了林朝阳一句,又有些失落的说道:“我就没这个天分。”
“谁说的?你的评论写的那么好。咱们夫妻俩,一个写小说,一个写小说评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陶玉书说道:“可我《牧马人》的那篇评论还没发表呢,要不你这个原作者帮我参谋参谋吧!”
“媳妇,你这个就属于作弊了。”
“合法夫妻的事,怎么能说是作弊呢?”
“帮忙可以,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林朝阳探身上前。
灯下人影痴缠,冷风彻夜敲打着窗棂,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