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6只狒狒，一开始手术很成功，移植后的肾脏和胰岛都执行着正常的功能。
但是一个月后，就开始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不但尿量越来越少，正常的血液肌酐也无法清除。
将肾脏进行活检后，发现肾脏都受到了程度不同的损伤，同时血管里也出现了血栓。
黄勤沉吟半响，说道：“有没有考虑过，停止免疫抑制剂的使用？”
小高吃了一惊：“那免疫排斥反应不是更厉害了吗？”
“但是你现在并没有发现免疫排斥反应的证据吧？”黄勤反问道。
小高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现在的情况就是，急性免疫排斥期已经度过，即便有慢性免疫排斥，也没有检测到证据。”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就是我们改造的免疫基因起到了作用，消除或者延缓了慢性免疫排斥反应。”
“另一种就是，免疫抑制剂的作用太强大，不但制止了慢性免疫排斥，还损伤了移植肾脏的功能。”
“所以接下来该如何做，就很清楚了。”
“把剩下5只狒狒分成两个对照组，一组停了免疫抑制剂，另一组一切照旧。”
“观察一下，慢性免疫排斥的发生情况，看看狒狒能坚持多少天。”
“因为我们也没可能给狒狒研发专用的免疫抑制剂，只能使用人用药物，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不过只要搞清楚了慢性免疫排斥反应的症状和原理，再从源头上解决就容易得多了。”
“至于血压问题导致的血栓，目前还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先记录下来，放在一边。”
片刻之间，黄勤就迅速给出了处理方案。
同时他心里也在思索着，要不要回公司找个高人咨询一下。
猪这种四肢着地的动物，跟能够直立行走的灵长类，血压肯定有差别，更不用说跟人比了。
连狒狒的血压都承受不住，那要是换成人的话，后果简直不敢想。
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异种器官移植才有前途。
想到这里，他匆匆离开，驱车赶往三清总部。
******
“你是说，猪的器官哪怕经过基因改造，也很难承受住人的高血压？”
“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发现。”
丁冕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身子往后一躺，舒服地靠在宽大的皮沙发上。
他甚至翘起双腿，架在了面前的茶几上，配上一身黑衣黑裤，以及慵懒的表情，整个人就像只身心舒展的黑天鹅。
“人类为了直立行走，确实付出了不少代价。”
薛珅随口附和着，依次打开了三罐可乐，推到每个人的面前。
“我自然知道，直立行走对人类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利弊两面，直立行走对人的弊端也是肉眼可见。”
黄勤坐在对面，眉头皱成了一个分明的川字，缓缓说道。
“首先，直立行走将身体的重量从四肢移动到后肢上，增加了双腿的负担，导致了严重的关节磨损，以及脊椎问题，这也是人类容易患关节疾病，还有椎间盘突出的主要原因。”
“其次嘛，人类站立以后，双腿间距变窄，盆骨也缩小了，导致女性的产道变窄，从而使得胎儿无法在体内发育完全。”
“人类婴儿生出来的时候，其实是个半成品，不能像其他动物一样快速成长，而是要经过漫长的幼儿期，直到3岁，大脑才能发育完全。”
“这占据了母亲大量的时间，也导致了人类社会的男女分工合作，促进了社会的发展，虽然女性的生产风险，以及幼儿夭折的风险都增加了，但也算利大于弊。”
“最后，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了。”
“直立行走后，高度增加，增加了血液供给大脑的难度，心脏和血管的负担变大了，这也是人上了年纪后，心脑血管疾病争相爆发的原因所在。”
“唉，我们的身体，毕竟不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而是随着自然条件演化而来的，一路上秉承着一个凑合着用的原则，所以发展到后面，毛病越来越多，实在让人不忍猝睹啊。”
其他两人也纷纷点头，感慨起来。
“这具到处打满补丁，染色体里塞满了病毒碎片的身体，真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直立行走，原生身体受不了，需要不停修补，不直立行走，又没有大脑演化，也就没有智商，无法完成身体的修补工作，这特么闭环了。”
“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为人类的身体缝缝补补，延续生命和文明。”
“要没有现代医学，人类寿命哪来这么高。”
“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就是如此地寂寞如雪。”
“隆重介绍一下自己吧，女娲的门徒，最伟大的缝补匠，修bug之神，打补丁小能手，就是我啦。”
丁冕这句装腔作势的话一出来，黄勤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不愧是丁疯子，他心想道，一时忧郁起来，也不知道这次来找对方，到底是找对了，还是找错了。
还好这两人没有继续自由发挥下去，而是自觉转回了正题。
“你的狒狒都死光了？”丁冕喝了口可乐，问道。
“没，没有，有一个肾衰竭快死了，其他还活着，但是也开始出现一些症状。”
“这个快死的活了几天？”薛珅也喝了一口，问道。
“今天是手术后第52天，我估计活不到60天。”
“我记得要满足临床标准，得存活6个月以上吧，那伱这还差得远啊。”
“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啊，还剩下5头狒狒呢，里面应该有一两头能撑到6个月以上吧。”
黄勤有些不确定，但又觉得自己运气应该没那么差。
毕竟前面的研究可是一帆风顺啊，怎么到临床这块来了，反而处处是坑呢。
丁冕耸了耸肩，举起手中可乐：“那就祝你好运咯。”
“别，我这不找你来想办法嘛。”黄勤瞬间急了。
丁冕歪着头，思索了5秒钟，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说道。
“我这有两条路，一条容易的路，一条难的路，你选哪个？”
黄勤迟疑道：“容易的路？”
丁冕也没想到这个答案，不由愣住了。
“哥，你还真不按常理出牌啊。”
“你难道不应该让我把两个都说出来，然后选难的那条路吗？”
黄勤撇了撇嘴：“想啥呢，当然哪个容易选哪个啊，你以为在讲励志故事呢？”
丁冕连连摇头：“你呀你，勤哥你变了，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功利的。”
黄勤摊摊手：“问题你两个都没说啊，我都不知道是啥，那肯定选容易的最稳妥嘛。”
“好了，好了，别拌嘴了。说正经事。”薛珅在一旁都看不过去了，赶紧阻止这俩小学生继续跑歪下去。
丁冕神情一肃，道：“那我先说简单的路。”
“你可以继续基因改造猪的血管，以及凝血基因，让猪变得适配高血压的人体环境。”
“或者等狒狒熬过去6个月，符合临床标准了，就找一个脑死亡的病人，把猪肾连接到他的血管上，当做一个体外透析机来用，这样几次下来，肯定能找到改进的余地。”
“最后，还有一招，就是研究更好的，针对猪器官的免疫抑制药物，甚至是降压药。”
“这些都是可行的思路，多试试，应该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黄勤先是一愣：“你这说的，哪个办法都不容易啊。”
随即心思一转，喜道：“说得也是，我挨个试试，肯定能改进不少，终归能把患者的性命延长一些。”
“呵呵，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又能延长多久呢。”
丁冕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一副你这么短视，我懒得跟你多说的样子。
黄勤再次无语，求助似地看了薛珅一眼。
薛珅微微一笑，劝道：“小冕，别闹了。把另外的方法也说一说，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选哪个呢？”
“咳咳，好吧。”丁冕这才正色道：“其实难的办法你也知道，还是得走干细胞的路子。”
“以前我们也讨论过，异种器官移植只是发展的第一步。”
“现在你第一步完成了，就该继续走第二步了。”
“把猪的肾脏相关基因都敲除，再将人的iPS多能干细胞注入进去，培育出猪心人肾的基因改造猪，从而获得真正的人肾，这样的器官移植才能成功。”
“如果仅仅是把猪的器官放进人体，再怎么样，它都不属于人类，从细胞层面就有本质上的区别。”
黄勤顿时面露难色：“啊？是不是步子跨得大了点。”
“我们这才走到第一步呢，你就直接让我们跨越后面99步，一步到位。”
“是我不想吗？真做不到啊。”
“再说，现在猪的免疫系统还没研究透彻呢，也就引进几个人源化基因而已，还没到打破物种壁垒的地步吧。”
“咱是遇到一点困难，但猪肾又不是不能用，还是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薛珅也点头赞同道：“黄勤这是老成持重之道，小冕你还是飘了点。”
丁冕摇了摇头：“我这不是飘了，而是真的在研究，还真的有了成果。”
他看向黄勤，目光坚定无比。
“iPS多能干细胞在我手上，已经能够分化成人体的各种细胞，而你又验证了异种器官移植这条路的可行。”
“我想不明白，还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一起攻克物种壁垒这道难关。”
“这……”黄勤顿时沉默了。
丁冕继续往下说：“你的博士应该快拿到手了吧，完全可以回来公司，我们一起搞这个大项目。”
“异种器官移植领域方兴未艾，各方纷纷入场，你要继续往下走，只能是跟大家同一个赛道竞争。”
“但我这条路，才是一个全新的天地，完全没有人踏足过。”
“一旦有了突破，我们就是盘古一般开天辟地的人物。”
“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能力吧。”
这话一出口，黄勤不由笑出了声。
“小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啊。”
话到嘴边，他总算是控制住自己，没把“自信过头”四个字说出来。
丁冕也没再多说，只是淡淡一笑。
“你考虑考虑，我这边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黄勤点点头，没把话说死。
说实话，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没底。
原本他也是抱着跟丁冕一样的想法，先做猪肾移植，等到研究得差不多了，再注入人类的多能干细胞，在猪体内培育出真正的人肾来。
但是猪肾的研究太顺利了，导致他现在有些舍不得放弃，去走一条更艰难的路。
用丁冕的话来说，虽然猪肾移植遇到了不少困难，但想尽办法，还是可以挽救一下。
继续深入研究，还是可以做出很多成绩。
哪怕要走丁冕那条路，也没必要这么早。
完全可以等到此路不通的时候，再换个方向嘛。
所以他未免有些犹豫不决。
“行，既然你们都谈好了，那我也就放心来了。”薛珅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
“怎么样？黄勤，你这两年的校园生活，还习惯吗？”
“你好歹有公司的项目，手里有钱，日子一定过得很潇洒吧。”
“想当初，我读博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穷困潦倒啊，简直比社畜还可怜。”
一说起当年的读博生涯，薛珅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时候是真的没钱，每天睡在实验室，给导师做牛做马，一个月才3000块补贴，你们谁有我惨？”
丁冕和黄勤齐齐摇了摇头。
“还真没你惨，我在鹰国拿的奖学金，够我生活了，每年还能去周边穷游一下。”丁冕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黄勤张开嘴，刚想安慰一下薛珅，说自己的师弟一个月补贴还没三千。
但一想那是自己去之前，顿时又闭上了嘴。
“其实我也明白，有3000块不错了，问题是我家里穷啊，爸妈老年得子，等我读到博士，早就没劳动能力了，每月还指望我打点钱回去呢。哎，我跟你们不一样。”
“哥当年差点就经受不住诱惑，走错了路。”
“曾经有个被富婆包养的机会放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如果能够时光倒流，再来一遍，我会对那个富婆说，我愿意！”
薛珅一脸唏嘘地仰望天花板，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
“噗~”黄勤一口可乐瞬间喷了出来，赶紧低头，才没喷在对面丁冕身上，而是吐在了地毯上。
丁冕乐呵呵道：“薛哥，你现在也玉树临风，帅气得不行，还是奥运冠军，不管富婆还是白富美，都得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
黄勤擦了擦嘴角，赶紧点头：“没错，薛哥你这身体，随便跑跑马拉松，都能破世界纪录，肯定精壮得紧，绝对是富婆最爱。”
“对了，薛哥你都30出头了吧，也算事业有成，怎么还没成家？有心仪的对象了吗？”
话音刚落，却发现薛珅脸上突然浮现一抹忸怩之态。
他心中一动，正要继续打听。
却听丁冕心直口快，一下子说了出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薛哥最近春心大动，在追一个美女呢。”
“两人打得火热，我看好事要近了。”
“是公司的吗？我认识不？”黄勤八卦之心瞬间熊熊燃烧。
丁冕凑近，低声道：“嫂子来头可大了，孙总你认识吧，他看上人家女儿了。”
“就那个孙小诗？她爸可是咱公司为数不多的股东。”黄勤大吃一惊，声音都为之一颤。
“没错，要不我说薛哥眼光高呢，也就这样的白富美他才看得上。”
丁冕窃窃私语，将薛珅的底裤扒了个干净。
“孙美女毕业后就来公司上班了，好像在行政部吧，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勾搭上的。”
“薛哥比她大个七八岁呢，人家倒是不介意，还说男人年纪大会疼人。”
“就是双方家境相差悬殊，老丈人这关，怕是不好过啊。”
黄勤不以为意：“薛哥在公司也算高管了吧，前途远大，人家还在乎这个？”
“卫总这么欣赏他，肯定会帮他说话的。”
“好了，好了，不是在说工作吗？怎么扯到我的私事上了。”
薛珅恼羞成怒地看过来，低声喝道：“小丁，你还说我，你怎么不想想自己。”
“你妈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再说，我明天就给你安排去相亲。”
丁冕一听，顿时小脸一垮：“我这不还小嘛，哥，行，我不瞎比比了。”
“咱们聊正经事，话说，关于这个干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