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战役的关键是夏东海的一句话,当所有人拼命地冲锋攻击大门口时,夏东海站住了,一把拉住旁边跑来的警卫员,“去,把那两门小炮弄过来。”
一营只带了两门小钢炮,四枚炮弹,倒不是没有,而是其他的被留在了蔚县基地。这两门小钢炮,就随同营部活动,算是营里直属的炮兵部队吧。警卫员一下想起来了,边跑边说:“刚才,他们还问我请示您呢,这下给忘了。”
炮是不多,但炮兵多。这个可是正宗的营属炮连,听说到了县后,马上就有美国货的各种炮供应,高兴的炮连的人一时兴奋地不知所措,竟然将自己家的所有的家底都送给了前去接受剩余物资的二支队的人。要不是指导员生,恐怕连这两门都送出去了。
连长孔二愣,看着手下的弟兄,苦笑了。炮兵连,连基本的枪支都没有配备,除了他和指导员,三个警卫员有匣子枪外,其他人只能眼怔怔地看着那两门小炮,摸着四枚炮弹对他瞪眼。连里的枪支早就被营长给缴了械,分配给步兵连的新兵了。
听到警卫员的命令,孔二愣一下蹦起来,急声喊道:“快,快,都他娘的快一点,前面等着救命呢!”
实际上他没有喊完,早就有人绰起小炮跑了出去,等他迈步往前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很多了。笑着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们。腿脚挺麻利地!”
炮兵连的人很快就测算出了射击数据,两门小炮安放好了,有战士回过头问:“连长,几发?”
“全部!”孔二愣的脸上兴奋地有些扭曲了,“给老子瞄准点。”
“轰!”首发命中鬼子的炮楼顶,斜斜地将炮楼削下去半拉块。
“操!炸鬼子,炮楼下的。”孔二愣骂了一句,他赶到的时候。四发炮弹,已经还仅仅剩下一枚,鬼子的炮楼被炸得已经摇摇欲坠了。
“是。炸鬼子!炮楼下的。”班长重复着,“可是连长,这,这个。太,太不好弄了。”
孔二愣自己也是神炮手,一看便知道地确是太没有把握了。鬼子龟缩在炮楼里的洞内,炮弹很可能会射在洞的上面爆炸,只能吓唬吓唬鬼子罢了。
“我来。”一排长于文根名字虽然好听,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文盲。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对于射击打炮却有着极为竟然的天赋,将拇指一伸,左右眼一瞄,大体上就知道什么位置。炮口仰角多少,他当然不知道什么仰角。只是凭着感觉调整炮位,却惊人的准确。
于文根将手一伸。微微一凝神,前前后后地走了几步,猛然蹲下身子,用脚画了一个圈,马上有人将炮搬了过去。于文根俯下身子,慢慢地调了炮口。“来,炮弹!”
叶生成他们正处于最为艰难困苦之中,二连的梯子虽然搭上了。但是被鬼子在黑洞洞的炮楼大缺口那里加上了两挺重机枪,密集地封锁住了吊桥通道。而从黑洞口里涌出来的鬼子。却是越来越多,他们的枪里已经快没有子弹了!五个战士围绕在他的身边,躲在大门洞里,不时地向着南西两面射击着企图露头进攻的鬼子。
双方都知道,只要消灭掉叶生成他们,今天的仗就算胜利了一大半。外面进攻的部队是再没有可能攻下这个据点的。而叶生成他们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于文根双手持着炮弹,脸上凝重,从炮口将炮弹猛地松开,炮弹滑落,撞击,微爆,巨响,火焰腾升,嗡地一声飞了出去。
几秒,短短地几秒,却似很长很长。
于文根自己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紧张过,因为他知道,这最后的一发炮弹,却是生死攸关地稻草。
轰!像是落在他的心头,于文根一哆嗦,慢慢地站起来,却被孔二愣一把砸在地上,只听到一声拼命的狂吼,他说的什么,于文根真的没有听到。但是看到了所有战士们的欢呼跳越时,他才明白,今天,他可是又赢了一回!一直到看到二连的人从里面出来,他才明白过来,他们胜利了。而最关键的一炮,竟然就是自己——于文根制造的。
鬼子地重机枪刚一停歇,二连的人就冲过了吊桥,短暂地交手之后,鬼子们被压缩进院子里。院子里鬼子的炮手正在摆弄着迫击炮还没有搞定,被退进来的鬼子冲得一散,跟着就是二连的人扑上来,短兵相接,三个打一个鬼子,很快就结束了战事。炮楼里的鬼子,因为楼梯被炸,下不来楼,躲在炮楼里,不知道该往哪里打枪了,里里外外全是一营的人,一个鬼子颤抖着趴在瞭望口看,一眼看到了正在指挥的周德青,悄悄地将枪伸了出去,瞄准,射击。不知是激动还好巧合,就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周德青竟然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有人推了他一把,接着就是一声子弹呼啸的锐声。周德青看看身后,并没有人,莫名地看看四周,猛然明白过来,是鬼子的黑枪。往旁边一闪,大喊一声“炮楼里有鬼子!”,随即趴在地上。
狙击手的枪跟着就报复回去,那鬼子正在寻找着周德青的下落,被狙击手的子弹打了正着,一头栽在瞭望口。
一连的人是跟着二连冲进来的,二连的一个战士被炮楼上鬼子打伤了,二连的人正在躲在各处还击炮楼,一连一进到炮楼下,马上有人将炸药包往破洞里一扔,随手将火把丢了进去。
三个炸药包,几个同时被点燃,轰!气浪冲起,将整个炮楼高高地掀起来,炮楼的主体慢慢的的火光爆炸中裂开,坍塌,迸溅。
打扫战场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很残酷的问题——他们的行动太快了,本来是要等到石井据点那里打响后,引出鬼子的支援部队,等到攻击的命令后,
和大店那里一起发动攻击的,目的是要城支援的鬼陡山那里分兵。可是现在,把鬼子的据点打下来了,可是鬼子到底有没有向城方向求救呢?不知道。至少,他们知道还没有接到攻击的命令,弄不好石井那里根本就没有打响呢!
周德青的脸一下子苦了。
整个战斗下来,消灭鬼子一个中队不假,自己也付出了三十多人战士,最重要的是竟然没有完成任务!
看看缴获的物资,周德青和政委夏东海两人都愣愣地不知道该是高兴呢,还是苦笑呢。“怎么办?”两人的对视里都在问这个问题。
“电话!”几乎同时两人喊了出来,但是又同时坐了下来,即使打电话给城的鬼子,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让鬼子们径直扑向夏庄这里?院子里战士们将缴获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在地上,贵重的东西都自觉的上缴给了文书登记,食品药物都按照老规定分配完了。
烈士们的遗骸反正是已经远离了故土,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据点外的小树林里,有人为自己的战友建好了一个个的墓穴,还有的在为自己的战友寻找着墓碑,被连长们拉住,“我们本来就生来无名,死去也就这样吧,不用再闹腾什么了。”人死了,就没有了一切,敌人,朋友,亲人,所有的所有,都应该统统地没有了。
“不管了。老夏,这事我担了。电话还是我要打地,反正目的就是要弄出鬼子来,大不了由我们独自接下鬼子出招!我认了!”周德青狠狠地说,他当然知道这事的后果可能并不想他说的那么简单,只顾着一时激动了,没有想到竟然要打乱整个的战斗部署。老毛病又犯了!唉!
“我看行。多少也要将功补过嘛!可是我们都不会说日本话啊!”夏东海也知道现在也只能活马当死马医了。
周德青和夏东海都知道,整个营里会说日本话的就一个。老文书!但是老文书那几句日本话还是中国味特浓的日本话,根本就蒙不了。
“操!反正是让小鬼子出来,我就他娘的说中国话,看他鸟儿地能不着急?!”周德青嘿嘿一笑,“你说呢,老夏?”
“对啊!”夏东海一下醒悟过来。拍拍周德青的肩头,“你不笨啊!”
“操!谁说我笨啊!?谁?我,我怎么笨了?我?”周德青瞪着眼睛问,他最怕人家说他笨了,小时候就是因为别人说他笨,没有他老子仍是没有让他读书,给送到酒楼当伙计下苦力去了。
“通讯员,接通电话,营长要教训小鬼子了!”夏东海“王顾左右而言他”了,他知道。要是跟这犟牛较上,是没有清楚明白的时候。
“营长。电话通了。”通讯兵很快就鼓捣通了电话,将话筒递给周德青。
“老夏。再说我笨跟你急!”周德青一边说一边接过电话,话筒里鬼子接线员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被他一声喊叫打断。“狗日的,你说什么老子听不懂,叫一个懂事的过来,俺要训话!”
电话那头一阵盲音,鬼子接线员竟然给挂了!
“操,怎么还没有说话?!”周德青等了一会儿。听筒里没有了声音,他一把丢给通讯兵。通讯兵接过电话。马上又接通了,电话里的鬼子接线员还是叽里咕噜地没有人听懂。
“老夏,你来。”周德青看着夏东海。
“好。我再骂他几句?!”夏东海笑着接过去,“你地,什么的干活?”
屋子里的人都憋不住的笑。没有想到的是夏东海这种鬼子式的中国话,那头竟然听明白了,传来一声回音,“你的,什么的干活?”
“你的,叫你的上级地来,统统的死啦死啦地有!”夏东海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
“八嘎!”电话那头鬼子叫了一声,“你的什么人地干活?”
“我的消灭了你们夏庄据点的干活,明白的有?告诉你的上级的有,我日你奶奶的,太费劲了。”夏东海终于憋不住骂了一句,拍拍胸脯,哈哈哈笑了,“痛快了!真他娘的,这小鬼子竟然就认这破玩意。”
虽然鬼子接线员听不懂这边地话,但是他隐约感到夏庄那里出事了。慌忙按动了警报按钮。一时警备司令部里铃声大作。
值班的鬼子听接线员地报告,命令将电话接到司令部。
电话里夏东海和周德青两人正在吃东西,还夹杂着笑骂声:“这狗日的小鬼子,罐头还是很好的。还有这些菜,勉强可以。只是这酒,真他娘的,太淡了,这也能叫酒?”
武部井二赶到的时候,电话里嘈杂的声音正猛烈,尤其是周德青的大嗓门,“哎,小孙,小鬼子有回音了吗?”
武部井二的脸上就是一抖,能这么嚣张地说话的,说明这夏庄据点完蛋了。而夏庄据点里的帝国士兵竟然没有发出任何的求救电报,说明此次受袭必是太突然而又猛烈。但是武部井二还是抓起了电话,很沉稳地说,“我是驻城的日军司令官武部井二,请你们长官说话。”
果然那头立刻安静下来,一个声音很清晰地传来,“营长,鬼子的司令官要和你说话。”
营长?武部井二心里一乐,看来这有门,至少知道了对方是一个营的兵力。
“我是营长周德青,小鬼子你给我听好了,老子就是要操你祖宗,操你来打我中国的所有鬼子的祖宗,我现在在夏庄据点呢,有本事你来抓我?我捏破你的蛋卵。哈哈哈……”啪,他给把电话挂了。
武部井二一时气愣住了,这人,还营长呢!怎么这么没有教养?!本来是想通过对话探听一下对方的身份虚实,结果只是挨了一阵子的劈头盖脸的臭骂,完事了?!
鸟人!武部井二心里不由得跟着骂了一句,果然心里快了一下。原来当粗人也是有好处的。
武部井二心里一点也看不起对方了,什么东西!就这素质还营长呢,能打什么仗?他懂得什么兵法?见过什么阵势?唉,我竟然沦落到讨伐这种人,真是丢人!这种人的士兵能有什么战斗力?
他没有想自己能不能战胜对方,而是深深地为对方的素质哀叹。
其实越是这种人,越令人出其不意。这个大概武部没有想到吧。
但是武部井二还是多出了一个心,既然敌人不仅占据了夏庄据点,还敢公然跟自己叫板,这多多少少说明了敌人的猖狂,而猖狂之敌,一般应该有他猖狂的本钱!就象他自己,自傲也是需要本钱的。
所以当他出城的时候,不是原计划的两个步兵中队,而是全部三个步兵中队和一个炮兵小队还有一个机枪中队,共500人,另外就是前面开路的警备团的三个营出动了。
留守在城里的仅有一个小队的兵力、宪兵队和其他的后勤人员,再有就是警备团的一些人。特务队什么的,统统带了出来。总算起来此次参加扫荡的部队已经有近三千人。看着浩浩荡荡的部队,武部总算找到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和胜利,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虽然不是千军万马。但是千人军还是有地,他甚至看到这雄伟的景象,想象到了未来的那气势惊天的大兵团战斗。他的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
出城往南,有两条河流,都是沐河的支流。地势比较开阔,没有太大的起伏。武部井二刚刚出城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通讯兵飞马赶来。气喘吁吁地喊道:“等等!——”
“报告长官,石井据点现在正在遭受敌人猛烈地进攻,不知道对手是什么人!很猛烈,已经紧急求救了三次了。”
武部井二听了就是一愣!伸手要过地图,展开在地上仔细地一看,初春的阳光打在地图上。竟然令他眼前一闪,有些发晃。石井,离县城不到15里路,近在眼皮下竟然受到了敌人猛烈的攻击?!人,想干什么?那么夏庄呢?夏庄据点失陷到还有的考虑,毕竟夏庄距离县城还是很远的,而这里呢!
“不行。”他挥手让部队停止前进,本来想仔细地考虑一番,旁边的话务员轻声说:“大佐,石井告急!”
“先救出石井部队再说?”菊地修一在旁边轻声地建议道。
武部井二点点头。看了一眼地图,这受到袭击地两个地方看上去丝毫不相干。但是他的心里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妥,但是到底那里出了问题。他一时还想不明白。不可能一下子突然冒出这么多的抗日武装的!像这种敢于主动攻击帝国据点的事情以前根本就不曾发生过,而且也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这一带有这么强大的武装力量存在!
难道是三百师的人?但是三百师到底为什么要打这些没有任何价值的据点呢?
走在赶往救援石井据点的路上,武部井二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从城到石井据点,要经过沐河上游地一个支流,当地叫做野风沟的河流。河流不是太宽,春风已经解开了寒冰地桎梏,河水又活泼地欢笑起来,两岸的枯草间已经隐隐有春意盈目了。一座古老地石拱桥跨越了河的两岸。古老而坚实。桥面上雕刻的石勒花纹古拙大方,令人很是爽心悦目。
过了这个桥。便是一片乱坟岗子,和乱坟岗子对峙的是一片怪树林,里面的树木没有一棵是按照正常的姿势生长的。本来是很好的树木,因为当地人地砍伐戕害了树木的正常发展,变成了这种怪模怪样地东西。可以说是当地的百姓创造了怪树林,又开始膜拜着怪树林。因为树的怪异,而有了各种的传说,有了迷信的膜拜。
在中国一旦某物被膜拜了,往往会有些气氛烘托,这里有些古老一点的树木上,被挂满了红红的布条,在风中招摇着,仿佛真的有了神灵的双手在挥舞着,欢呼着。还有的树下还残燃着袅袅的青烟,祭拜用的祭品倒是成全了这里生长出没的各种动物们,反过来更加助长了膜拜之风。
看到那飘摇着的红布条,武部井二不由得想起了他的家乡,也有这么样的传说,也有这么一棵神奇的古树,被乡人们传说膜拜着。他自己也曾经被家人胁迫着向那棵植物下了跪,就在他出征的前夕。似乎还真的有了神灵似的,他的心里竟然有了莫名的安慰,从跪下的那一刻起,他忽然明白了人总是要有所寄托的,除了圣人或傻子。圣人是看透了天地的,当然也明白了万物的本义,他们是不用将灵魂寄托到物上的,不管什么时候。傻子就不用说了。
武部井二笑了,有人说中日同根,这风俗竟然也有这么多的想象!
负责攻击石井据点的是二营,负责拦截城鬼子的是三营。三营长曹国彬听到身后的二营打地热闹,扭头对政委李牧全说:“老李,你说鬼子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啊?别二营那里完事了,这小鬼子还来不了,这不麻烦了!”
李牧全笑了,“这个石井据点可是个硬骨头,里面有两个中队的鬼子,还有一些小钢炮,很不好打呢,要是从前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没有炮啊!靠人冲锋打?还不是偷袭,你说能容易吗?”
“不容易,不过我看二营他们好像一个个地捡了宝贝似的,脸上比花还乐呵呢。”曹国彬不明所以地说。
“营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