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下合聚相间,盛衰相邻。卫朝自“愿先之变”后,皇室衰落,朝政大乱,只保有豫州一带。四方诸侯割据,有青州、雍州、梁州、荆州、扬州五国,各自称王,自行军政。
在青州国兖城郡治下,有一城,唤作泺城。泺城北郊有一村落,唤作王家庄。此村庄大部分村民都姓王,绝大部分田产都归王家堡所有。王家堡是地方豪族,整个泺城北部,唯有吴家庄的吴家堡能与其相匹。
王家庄有一外来小户,姓乐,过去在各村落间来往做生意,也算是小有余财。后来家道中落,只剩下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父亲名唤乐清高,儿子名唤乐同尘。
乐清高为人不思进取,终日醉酒,又妄图修仙,整日里苦寻得道之法,好高骛远,终究一事无成。乐同尘年方十五,极其聪慧,文武兼修,然而由于忤逆先生,被驱逐回家,断了科举之路,只好随父一起务农。
不过,乐同尘倒是安贫乐道,有个一亩三分地可以耕种收获,自食其力,怡然自得,他觉得也是一种快乐。直到有一天,一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这天清晨,他正躺在炕上悠然地读小说,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乐同尘愣了愣,心道:谁会来找我呢?
他翻身下床,打开门一看,只见一名衣着华贵的翩翩少年站在门口,面色焦急地看着他。
这少年仪表堂堂,体格健壮,眉宇间散发着儒雅气质,一看就是文武双修之才。虽然心中事情几乎火烧眉毛,但他的眼神中还是有一丝安详和从容。他总是这样,似乎即使天崩地裂,他也会保持着那份从容与淡定。
这不是吴机吗?吴家堡的少堡主,自己的知己朋友!
乐同尘嘻嘻笑道:“原来是吴机吴大公子,你小子怎么舍得来了?”
吴机面色哀伤,眼中闪着泪光,说:“同尘,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事,你一定要稳住。令尊由于交不起地租被王家堡的人毒打,争斗之中竟误杀了王家堡二当家的王徒!”
乐同尘吃了一大惊,这王家堡的人,睚眦必报,就算是死了一个家丁都恨不得屠村泄愤,更何况是二当家的被杀!他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我爹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吴机抹了抹眼泪,强按住情绪,说:“令尊他……他被打死了!不过你千万要稳住!现在王家堡的人正在往这儿赶,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抓紧跑吧!”
乐同尘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只觉得整个世界瞬间昏暗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泪水夺眶而出,怒道:“我才不走!我要杀光他们!我要报仇!”
吴机用力地按住他的肩膀,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争一时之短长?”
乐同尘双目微微发红,泪水静静流淌,他苦笑一声,说:“吴大公子,我和你不同,你文韬武略,家境富裕,前途远大。可是我呢?我有什么柴可烧?当今青州国,连你都未必能够出头,更何况是我呢?”
这时,两人隐隐听到急促纷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乐同尘咬了咬牙,猛地一把将吴机推出门外,说:“快走吧,兄弟,今日若我不死,来日涌泉相报!”
没一会儿,王家堡的管家就气势汹汹地冲到乐家门口,这管家是个大胖子,手底下带着十几号家丁,每个人都拿着刀棍。周围的村民看见这架势,都连忙躲进家中,大门紧闭。他们都知道,这回乐家,怕是要被灭门了。
胖管家冷笑一声,一脚踹开屋门,踏入屋子,却忽然觉得脚下一滑,竟一下子摔倒了!原来,乐同尘早在此处泼了油,撒了一把豆,胖管家笨手笨脚的,怎么能不趴下?
这时,乐同尘眼睛一红,手起刀落,狠狠地砍断胖管家的后颈!血液顿时迸溅,胖管家惨叫一声,一命呜呼!那些家丁平时见惯了穷人流血,可从没见过富人流血!看到满脸是血的乐同尘,好几个家丁竟吓得不自觉地后退!
不过,大部分家丁还是定住了神,舞着刀棍,争先恐后地向屋里冲,生怕晚了分不到乐同尘的尸体,拿不到赏钱。乐同尘身子一侧,眼中透着狠绝,把准备好的一锅热油朝着那些家丁的脸猛地泼过去!
这场面,想想都疼!那些家丁吱呀乱叫地倒在地上挣扎,乐同尘已经杀红了眼,一刀一个,竟全部砍死了!外面几个家丁看到这架势,心里都有些害怕,一时间不知进退。
乐同尘知道,此时要是放过了他们,自己就没活路了。他咬了咬牙,眼睛一眯,横着点燃了烟花,数枚烟花弹呼啸着射出去,正好在那些家丁身上炸裂!
他此时杀心大起,拿着刀冲过去,横劈竖砍,将他们全部砍翻!然后,他连忙拿着细软包裹冲出院子,想要亡命天涯。这时,前面忽然出现了十几个汉子,而且都拿着武器!乐同尘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吴机!
吴机打眼一看,便明白了一切,皱眉道:“同尘,你这样恐怕走不了,王家堡的人马很快就会追上你!”
乐同尘一琢磨,确实是这个理,不禁心中大急,问道:“兄弟,这可怎么办?莫非你有什么妙计?”
吴机定了定神,冷静地想了想,说:“你不要着急,对策还是有的。我可以让我的家丁扮成你的模样四散逃跑,这样可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你或许可以浑水摸鱼。”
乐同尘心中一动,眼神透出几分狠辣,他抱拳道:“那就多谢兄弟了,麻烦兄弟安排一下,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吴机愣了愣,刚想问清楚,乐同尘连忙说:“我自有打算,若有来日,当牛做马!”说罢,他便拿着包裹匆匆跑开了。
乐同尘心里的打算,当然不能跟吴机说。吴机为人宽厚仁义,定会想方设法委曲求全。而乐同尘则果敢狠绝,自以为难以逃脱,就暗自决定要大作一把。王家堡全力追捕自己,那么堡内必然空虚,如果我能去大闹一番,虽然难免一死,但是这样死得多痛快!
谁敢惹我,纵使我力不能敌,也必令你痛彻心扉,我死之前,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告别吴机后,乐同尘由小路偷偷地潜到王家堡的粮仓,悄悄地从围墙翻进去。刚一进去,他就愣住了。里面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奢靡无比,在乐同尘心目中,皇宫恐怕也不过如此,而这只是王家堡的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粮食,很多粮食由于年岁久了就被丢弃在角落里,任由鸟虫分食!乐同尘只觉得义愤填膺,恼怒无比,他拿起火把,开始四处放火,整个粮仓瞬时陷入熊熊烈火中!
这时,几个看守拿着棍子冲了过来,乐同尘趁着他们惊慌之际,将火把猛地砸到他们身上,凭着一点功夫底子,几刀将他们结果了!然后,他匆忙夺路而出,跑出村庄,向田野中狂奔。
乐同尘本以为这次一定难以逃脱,但是没想到,由于王家堡着急灭火,慌乱之中,竟然没抓住他!他一直跑到村外荒野中,跑到晚上,才筋疲力尽地倒在一个土沟里。
此时,那阵冲动劲儿渐渐过去了,乐同尘忽然觉得很恐惧,自己的人生,究竟将走向何方?或者说,自己还能活下去么?求生欲望越来越强烈,那股视死如归的勇气渐渐消退,乐同尘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河边,捧了几口水喝。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他眯了眯眼,拖着疲惫的身子顺着河边行走,不知走了有多久,忽然看到前面似乎有一家客栈。他心道:既然是客栈,就有剩菜剩饭,说不定可以捡漏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悄悄地潜到客栈附近。其实这所谓客栈,只是一家小店,几间土坯房,夫妻俩会炒几个菜,就开了这么一家店。此时夜已经深了,到处漆黑一片,他闻着香味来到一个土坯房窗边,小心翼翼地抬头向里看。
只见屋内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一名白面书生坐在椅子上,正在专心致志地念书。这书生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衣着非常简朴,但是眉宇间却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
没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满脸堆笑地给他上菜,然后委婉地要饭钱。这倒也可以理解,这书生一看就是外地人,万一跑了或者没钱,那岂不是倒大霉了?
可是这老板娘一报价,乐同尘就愣住了,她要的菜价竟然贵了几十倍,比城里的菜价还贵!不过那名书生似乎并不在意,他微微笑了笑,老老实实地给她银两。
乐同尘不禁摇了摇头,心道:真是书呆子,读书读傻了,不食人间烟火。老板娘喜出望外地离开了,这时,那书生忽然开口道:“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一起小酌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