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出口,王为就知道自己想左了。
舒宝元不大可能把钱存进银行去,至少是不大可能存进边城的银行。
你把钱从边城的银行取出来,换个名义又存回边城的银行去,那请问你的利润如何产生?不流通,不产生利润,百分之四十的年息又怎样支付?
虽然王为觉得骗子的智商也并不多高,但想必这么简单的道理,舒宝元还是懂得的。
再说,他搞非法集资,骗那么多钱,不还是为了享受,都存回银行去,他怎么享受?每天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傻乐么?
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也得把这海量的资金妥善处理一下。
边城本就不是什么经济发达的地方,资金流动量不大,忽然间冒出这么一头“吸金怪兽”,难怪瞬间就搞得大家的资金都紧张起来。
尤其是现金流,更是紧张得很。
“现在还差了多少资金?”
王为问道。
米兰想都不想,说道:“至少差三百万……如果真要想如期完工,把一切都搞好,最好是五百万。”
三百万!
要是搁在后世,这个数字也不算多么庞大,后世的三百万搁在眼下,大约还不值三十万的购买力。眼下的三百万,相当于后世三千万都不止。
确实不好办。
王为虽然不大精通商业,却也知道,做生意的想赚钱,主要靠的就是“货如轮转”,资金流动越快,货物进出越快,证明生意越好,利润越大。真正把一大堆现金捏在手里不动的,那是守财奴,不是生意人。别看这里坐着的都是边城赫赫有名的大老板,如果让他们掏现金的话,一个二个的都要犯难。
忽然之间,现金被大量抽走,银行银根又紧缩,资金链顿时就岌岌可危了。
段怀山眼望王为,笑着说道:“兄弟,你可是有名的股神,要不,给在股市上想想办法?”
王为就笑,说道:“五哥,股市也不是我家开的,不是想什么时候提款就什么时候提款的……”
要说股市期市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尽然。关键现在国内股市都在疯涨,王为一大堆资金投在里面坐等赚钱,这个时候抽出来,那是万万不肯的。
这么多人共同的事业,让他一个人来承担损失,焉有是理。
他又不可能向大伙收高利息。
因为要是按照股市这么个涨法,舒宝元那百分之四十的年息明显就是渣渣。王大队能甩他七八条街。如果王大队也“揽储”的话,绝对可以开出百分之一百的年息来。
当然,王大队是有钱自己赚,闷声大发财。
段怀山也只是病急乱投医,随口这么一问,压根就没想能从股市搞到钱,然而,今天请王为过来,确确实实是大家都在他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
不过瞧王为这个样子,是不大愿意承担这个担子了。
他知道,三百万肯定是难不住这帮人的,也就是叫叫苦,看王为能不能帮得上忙,王为不接口,他们最终也还是会想办法解决,难道就让偌大一个高级会所,变成烂尾工程?
尤其是唐威葛文宏阿姐这几位,正道上搞不到钱,就会考虑其他门路。
他们本就不是正经生意人出身,不要说逼急了会铤而走险,就算没逼急的时候,走险也从来都在他们的选项之中。
这一点,王为倒不想干预太多。
对于自己的警察身份,王为时时刻刻都记得的。
“这个姓舒的,到底打哪冒出来的?”
一位姓马的古董郁闷地说道。
“听说他也是我们边城的人,七十年代偷渡出去的,在香港发了大财,就跑回家乡来搞建设了。”
阿姐说道。
这是标准的官方说法,目前有关这位舒宝元舒大老板的来历,边城官方都是这么说的,总之是一个爱国侨胞。
“他做什么生意那么赚钱,百分之四十的年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马老板蹙眉说道,轻轻摇头,显然觉得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很难赚到百分之四十以上的纯利。更不用说,这还只是付给别人的利息,自己不还得有点赚头么?
通常来说,能够付出百分之四十年息来求利的,自己的赚头应该也不比这个年息低吧?不然的话,岂不是变成了为人作嫁?
百分之八十的纯利,那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这不是小生意,而是大生意。
简单算一下就知道,单单前一千名到齐的话,舒宝元的公司就能拥有不少于五千万的资金,用五千万本金一年赚回四千万以上,对这些做传统生意的来说,几乎相当于天方夜谭了。
王为就笑:“也许他根本就不做生意呢?”
“根本不做生意?王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总有点犯愣怔。
王为淡淡一笑,说道:“换做是你马总,有那么多人疯了似的给你送钱来,你还会不会想要去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有这个生意来钱快?坐在家里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发布几个消息,大量的财富就滚滚而来!”
王为这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在座诸人俱皆一愣,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极其惊骇的神色。
“你是说,他在骗钱?”
稍顷,段怀山叫了起来。
王为笑了笑,说道:“五哥,我可没这么说。”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那智商没说的,王为相信,自己没必要提醒他们第二次了。
“好家伙,胆子真不小啊,这要是垮了,那就是大地震了,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段怀山瞠目结舌。
米兰嫣然一笑,说道:“五哥,这也只是王为的推测,不见得就是事实。根据市政府和宝元集团自己的说法,他们还是要在边城搞几个大项目的。比如说南云江水电站,比如云边高速的建设,比如边城机场,这些都是大项目,随便哪个投资都在好几个亿以上,不但能促进我们边城的经济高速发展,还能解决很多的就业问题。”
“饼倒是画得很大。”
王为笑着说道。
说起来也正常,舒宝元不画这几个大饼,又怎么说得动市委和市政府那些大人物,尤其是闻市长都亲自去云都和他会过面,亲自邀请他到边城来考察投资。
骗子的骗术有时候相当拙劣,甚至是弱智,是受害者自己被贪婪蒙住了眼睛,这才会上当。
别以为场面上的大人物智商有多高,他们太高高在上了,早已和真实社会脱节,普通人一眼就能看穿的骗局,到他们眼里,反倒成了金光闪闪的政绩。
比如舒宝元拍着胸脯要搞的这几个所谓的大项目,每个投资都很大,所以他在边城大肆“揽储”,就变得理所当然。偏偏越是投资大的项目,建设周期就越长,单单一个立项,就不知要往首都,往省城跑多少次,也许两三年都见不到通过的希望。
到那时候,所谓的舒大老板和他的宝元集团,只怕早就踪影全无了。
这种庞氏骗局,最重要的就是搞到第一笔钱,越往后,骗子的“利润”越薄,因为他要支出的所谓利息也是越来越多,后边骗到的那些钱,基本只能用来补前边高利息的窟窿。如果自己再挪用一点,很快资金链就会断掉。
资金链断掉的那一天,也就是整个骗局彻底崩盘的开始。
相对来说,闻市长他们这些大人物,其实风险并不是太大,就算最后骗局崩盘,引发重大社会事件,主事者往往只要承担一个失察的责任,如果高升了,那就连这个失察的责任都不必要承担。自有接任的人帮他擦屁股。
只要他自己没有直接收受舒宝元的好处就行。
当然,好处其实是肯定有的,只要后台够硬,又有谁来追究?
这也是骗子敢那么嚣张,一句话就把他堂堂禁毒大队副大队长停职的原因。
有台上的大人物撑腰,谁怕谁啊?
“唐总,要不,咱们也揽储好了?”
段怀山气愤愤地说道。
边城的钱,凭什么让一个外地来的骗子骗走啊?
段怀山本来也不是这么无脑的,只不过有唐威在,他就懒得动脑筋了。
唐威瞥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老五,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人家是行船,我们是坐船。他东窗事发了可以一走了之,我们走到哪里去?”
段怀山也知道这法子行不通,只是心中郁闷,故意这么说而已。
“那要不,咱们去揭发他,把这家伙抓起来,银行的资金不就活了吗?银根也不会收得那么紧了。”
这还算是靠谱的办法。
唐威却再次摇头,双眉蹙得很紧。
“要是有那么容易把他抓起来就好了,没有七八分把握,人家也不敢跑到你们边城来玩这么大的。”
谁知道这家伙背后站着什么人,摆在明处的,就已经有闻市长给他背书了。
单单这一个,如果铁了心罩他,别人想扳倒他,绝不简单。
闻市长可是很强势的市府一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这么看着他把我们边城人的辛苦钱都骗走?”
段怀山怒道。
唐威又笑了,眼神再次落在王为脸上。
这不现放着一位神探在么?
这种事,还是应该由警察同志去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