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句话,穆芣苡连呼吸都顿了顿。
看到对面的人微微摇头,她多年未流过泪的双眸不由微微泛红,如果师兄的死真和师父有关,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是他的宿命。”道林说。
“宿命?于你一个随意就能决定别人整个人生的人来说,还会相信这种东西?”穆芣苡冷笑。
“知你怨为师,为师无话可说。”
“怨?”
怨不怨道林,穆芣苡自己都说不清,因他的缘故,她得以重生才会遇上师兄,也因他的缘故,她才有机会习得那么多本事,才有第二世那精彩的人生。
也是因为他,她所有的努力,一朝化为泡影!然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有现下能改变一切的能力。
这种心情很复杂,她说不清。
但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欺瞒。道林是间接给她带来很多,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掌控她命运的方式呢。
她过去的人生,竟都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我想知道,你做这么多,用意是什么?”
见她尽管语气依旧很冷,却勉强算冷静下来,道林才暗自松了口气。别看他表面很平静,心里是紧张得不行。活了这么多年,也就这小丫头能让他这么紧张。
这件事她既然问了,得不到个答复估计不会罢休,道林索性也不瞒着,“进屋说。”
穆芣苡脚下一顿,片刻后也跟着走进屋。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进屋,相对席地而坐。中间隔了个摆放着煮好的茶和一副茶盏的矮几。
道林翻开茶盏倒了两杯,一杯递给她。
穆芣苡瞅着递到眼前的茶,恍惚间想到多年前。那时道林总将她扔给师兄,自己出去游山玩水,偶尔回来的时候也会叫上她和师兄这样一起对坐饮茶,或说些修习心得或话话家常。
师兄外出办事时,师父也会偶尔叫上她,两人对饮,或者找一盘棋,下上几局。
眼下,一样的场景,却不再是当初的心境。
顿顿还是将茶盏接住。
其实她是很敬重道林这个师父的,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即便重生回到十二岁有着旁人所没有的经历,也终究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而已。
所以那时的道林于她来说,就是那种传说中才会存在的人物。一百多岁的人看起来只有五十岁左右,这本身就是常人做不到的。
即使她后来总各种埋怨道林将她放养,每每见到也总忍不住和他怼上几句,可两个人在一起坐着时,她几乎从未让道林这个师父给她倒过茶。
她来之前不止一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许真是她多想了,可他刚刚的回答,让她凉了整个心。
她其实极难信任一个人,尤其是在乍然重生后。纵使这样,她对道林这个师父,也是全心全意信任的。
“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别着急,为师都会一一为你解答。”
难得的,在道林的脸上看到类似怅然的表情,“歌儿周岁那年,为师应他祖父的邀去给他测算运势……”
“所以,他所谓的天命,是你测出来的?!”她只知早年有人曾给师兄批命,却不知原来这批命之人竟是她敬重的师父!
为着那一条测出来的命格,师兄忍受了多少没人比她更清楚!
那样笑起来暖暖的人,却在入门时给她取了一个“月”字。
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忘不了他当时和她说过的话,他说:“月者,暗夜之光。”
师兄是何等心智坚定,然便是这样的他,也将自己的人生比作“暗夜”。可想而知,那一场所谓的批命,于他的伤害有多大。
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一切亲近之人,纵然将来若是侥幸许能历过死劫,也注定孤苦一生!
这样的命格……这样的命格……
道林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是啊,是为师测出的命格。你当比谁都清楚,歌儿那样的家庭,若是他这样的命格,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为师既知,又怎会当着那满堂的人说出来?”
“那……”
“你想问既然为师测出后未说出,为何最后歌儿的命格又会人尽皆知?”
穆芣苡不解的看着他。
“为师和歌儿的祖父本是故交,这你也知道。歌儿既是有这样的命格,为师可瞒着旁人,却断断不能瞒他。为师有几分本事你也知晓,既测出,就断然做不得假。这样的命格,若是不改……可谁知,为师单独与歌儿祖父在书房说起此事准备探讨解决之法时,竟被人给听了去……”
原来竟是旁人传出去的!
只是穆芣苡仍有很多疑惑,“什么人竟能在你和祖……祖父的眼皮子底下偷听而不被发觉?”
她这一顿的意味,道林也看得明白,只轻轻一叹。
都是命啊!
歌儿的遭遇,是命,小丫头历经一场跌宕起伏的人生到他二人喜结连理,最后又落到如今……又何尝不是命。
“当时这件事对歌儿祖父的打击很大,他便让为师再测算一次。歌儿的命格,其实测起来并不容易,第一次就耗费为师大半心力,再测一次,为师便伤了元气,没个三五年无法养回。歌儿的祖父又心神恍惚,这才让人钻了空子……说来都是我们大意。”
穆芣苡沉默,半晌才问:“可知偷听的人是谁?”
道林摇头,“至今仍无头绪,只是第二天,歌儿命格的事,就传遍那个圈子。”
“能在一夜之间将消息传开的,此人身份必不寻常!”暗暗握紧拳头,穆芣苡敛了敛眼眸。
等着吧,不管是谁,早晚有一天,她定会找出来,让他付出该付的代价!
“为不让歌儿受到伤害,歌儿祖父便让为师将歌儿带走,那时歌儿尚满周岁,这般小的年纪,又生在那样三代单传的人家,父母自然舍不得。他两岁生日时,他父母就忍不住赶来见他,也正是这一见,出了事……”
“归去途中,飞机失事,歌儿的父亲拼尽所有修为护住他母亲,最后力竭而亡,他母亲也因失去爱人,最后变成那副样子。”说着,道林又是低低一叹。
咬咬唇,她知师兄的父亲去世母亲精神失常,却不知还有这样的缘故。
当初她怕提起师兄的伤心事,就一直没问。她没问,师兄却是和她提过,他说他的父母皆是他的缘故才会出事,为此,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逃避着他们之间的这一段感情。
他怕他会连她也害了。
若非她紧紧相逼,他们怕是不会有之后在一起的日子。
“您也相信这是师兄的缘故?”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是啊,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她其实一直不信什么命,一切不过都是机缘巧合。
只是,玄医门的预测术……她自己也是知道的。
“既然是克一切亲近之人,为何身为师兄师父的您安然无恙?祖父祖母安然至今?”
说到这里,道林的心闷了一闷,“为师与歌儿本无亲缘,早年因离家又经历父母那样的变故,本就懂事的歌儿便故意疏远为师,甚至于连他家中仅剩的祖父祖母,都极是疏远……”
“难怪……”难怪师兄本比他先入门,却未真正修习多少玄医门的东西。不过因为本就聪慧,每每她不懂的问题拿去问,他都能一一解答。
所以她才说,她的许多本事都是由他所授。
可事实上,玄医门的玄术和医术,无论哪一样他都远远不及她。
“那后来呢?您可否找到……找到破师兄命格的方法?”
这个话,她问出来后心里极不平静。
道林看着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让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更不平静。
“本来没有,后来找到了。”
穆芣苡有些不确定的问:“因为……我?”
道林点头的时候,穆芣苡见窗外一阵轻风吹过,带落一地的桃花。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很复杂,又很……欢喜。
她可以为他破他那劳什子的命格啊,这是件多么幸运而又让人高兴的事。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笑了,只觉心情格外的好。
“玄医门有一则禁术,可逆天改命,但需要一个玄术修习到九级都测不出命格的人。”
玄医门玄术,最高十一级,九级,已是十分苛刻。若非道林本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不可能在仅修习一百二十年不到就达到。
追溯玄医门的历史,也不过是千年前出现一个十级的,几百年前出现过一个九级的先辈而已。而这两个先辈,达到九级时最低的也有二百多岁。
更何况还要找到一个连他们都测不出命格的人!
玄术修习到九级,基本上这世上已没有他们测算不出的人。
“那个测不出命格的,就是我?”一个二十二岁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
“所以,才会有两次死后重生?”
道林轻笑,是因为想到了眼前这个丫头在二十二岁就习到玄术十级。
旁人说他是天才,这丫头才是个鬼才!
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所以说,这丫头能在仅十年里就取得那样骄人的成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难怪会连他都测不出她的命格。
“嗯,想要破歌儿的命格和死劫,只此一法。”
穆芣苡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等等,您是说,师兄的死劫,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