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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根清香点燃,一双素白的手稳稳扶着它们插入青铜小鼎。这双手保养得当,右手拇指和无名指处却有明显的老茧,那是长久刺绣的印记。
这香是用香草、柏壳做的,味道素雅清新。不过眼前盯着这香的两个女人却没有心情品闻,她们盯着燃烧的香,看到火苗上窜,渺渺细密攀升,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夫人,是大吉之兆,看来老爷同意这么做。”苏姨娘抬袖拭泪,颤声道。
跪坐在下面的两个女孩子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就是同意了。
她们忙对着桌案上的灵位叩头,外面已传来仆从通报的声音:“夫人,小姐的车驾准备好了。”
林夫人这才转过身来,对着外面的仆从交代:“你们跟小姐一起出去的,眼光要放亮一点,打起精神,且莫出错。”
外面的人慌忙跪下答应,林钰已经给母亲屈膝施礼,然后扯着林轻盈的手走了出去。
林氏绸缎庄是有管事和掌柜的。林亭暮病倒以后,就由陈管事和三位掌柜一同执掌大局。每隔一日,陈管事会带着账本来跟林钰对账,三个月来没有半点纰漏。
上一世,她嫁入魏家,绸缎庄也一起作为陪嫁并入魏氏商行。每个月,魏氏会拨付3成的利润给林家用作吃穿用度。可能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意,到她出嫁的第三年,绸缎庄已经没有了利润。那时候母亲想要给轻盈招赘夫婿,因为家里没有了产业,银钱又紧张,便挑不出什么好人家。非常苦恼。
这一世的她刚服完守孝禁足三月的杖期,可以出门打理生意了。
既然魏氏做不好这生意,就来看看林氏怎么做好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林府。车前的仆从骑马卫护,车后三两个仆妇贴车前行。关闭三个多月的大门再次打开,听到动静,四邻街坊都探出头来看。
“这是谁要出门去啊?看这马车的样子,莫不是林小姐?”
“怎么会?女孩子家家的,不在家里待在,又不是节日,出去做什么?”
“你是不知道,林小姐自小跟着林老爷学做生意的。”
“真的?跟着玩闹吧?哪有女孩子做得好生意的。那做生意的,一个个都是人精。”
马车行了两条街,外面的议论声还不时飘入马车。
轻盈肯定吓坏了吧。
林钰放下手中的书,抬手掀开了窗帘。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只见一个女孩子坐在车内,抬眼望了出来。因为是杖期出门,她一身素白,头上插着坠了一颗珍珠的素雅银簪。脸庞白净,眉眼清明,看起来让人觉得温和可亲。
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可怜这么小就要去生意场上受苦了。
有仆妇靠近马车,赶车的人赶紧收紧缰绳。
“把这个给二小姐送去。”林钰说着,抬手递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林钰的丝巾,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包了什么。
仆妇忙接过来,三两步跑到后面马车上,把东西递了进去。
看到她们停下,道旁一直关注这边的一个大嫂大着胆子问:“是林小姐吗?你以后要打理生意啦?”
有什么,问一问又不打紧。大不了这小姐不搭理我,讨个没趣。
问话的人勾着头,恨不得把马车顶掀开,看个够。
林钰闻声看向这边,嘴角勾起一缕笑。
“是的,以后林氏绸缎庄由我和妹妹合力经营,还请大家捧场。”这话不卑不亢,温柔可亲,问话的大嫂忙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林钰微微颔首,放下了帘子。
芳桐赶紧把手炉又给她按在怀里,温声道:“小姐现在真是好脾气,都搭理路人了。”
是吗?以前她脾气很差吗。
林钰倒是想不起来了。
她摇摇头,解释道:“做生意就不能怕跟人打交道,他们以后都可能是咱们绸缎庄的顾客。清高自傲的话,生意是做不成的。”
最关键的是,她来经营绸缎庄的消息要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出去。要让别人知道,林氏后继有人。不然被各个商行的人看轻打压,就麻烦了。
芳桐点着头收拾马车里摆放着的物什。
小姐现在不止脾气好了,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啊。
“可是,”她用一件月白色的披风盖住林小姐的腿,又忍不住问道:“你给二小姐送的东西……”
小姐三两下捣鼓出个东西,又停了马车送过去。还不知道二小姐看见了怎么想。
“她懂。”林钰淡淡地笑了。
后面马车里的林轻盈,已经慎重地打开了那条丝帕。
仆妇把东西递过来的时候,林轻盈隐在马车的暗处,看了眼外面。
外面可真亮堂,外面的人可真多啊。而且一个个的,没有正事做吗?都围着马车议论长短。
她感觉有无数的目光盯着自己,脸红得滚烫,险些要吩咐车夫回去。所以感觉到车停了的时候,她还以为姐姐也受不住了,想要回去呢。
待到外面的仆妇慎重地递过来层层包裹着什么的丝帕,她心里一片疑惑。不是要回去,这路上要传什么要紧的口信吗?
林轻盈捧过丝滑的帕子,一层层打开来看,三四层掀过,内里空无一物。只是帕子鼓鼓囊囊的,原来不是因为里面放着东西,而是丝帕的中心,叠了起来。
“是老鼠啊。”林轻盈的丫头桃子比她大两岁,瞬时拿过了这丝帕,换了个角度,放在林轻盈手心里。
真的是,老鼠啊。
叫停马车,忍着众人的探寻八卦的目光,就为了送过来一只丝帕叠成的老鼠吗?
是什么意思啊,姐姐。
“大小姐怕你久在车中无聊,讨二小姐开心呢。”桃子嘻嘻笑着,打量着林轻盈手心的白色老鼠。
即使是一个小丫头,都能感受到这些天姐姐对自己格外不同。跟着开心起来。
是吗?
……
“父亲,听说那敌国的兵士死的就剩下一个了,咱们大弘的英雄们把他困在中间,任他往哪个方向闯,都只是推搡。不杀他,也不放他走,四下取笑他呢。”一脸明媚的林钰掉拉着两条腿,爬在案子上奶声奶气地跟正看账册的父亲说话。她坐在姐姐身边,一脸期待地,等着父亲抬头也看自己一眼。
“是啊大小姐,他们说这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旁陪着复核账册的陈管事笑着附和。
“可不就是老鼠,被我大弘这只大猫吓坏了的小老鼠。”姐姐欣喜地点头称赞。
父亲翻阅账册的手突然一顿,抬眼看过来:“轻盈怎么看?那个兵士是老鼠吗?”
她心里一慌,几乎要从桌椅上摔下来。旁边的乳母忙扶住她,父亲却仍然肃穆地看向她,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这个他从来不看在眼里的小女儿的答案。
“不,不是。”七岁的她声音稚嫩,“虽然,虽然是敌国的兵士,他也不是老鼠。”
父亲看她良久,久到姐姐也转身看她,以为她脸上有什么饭渣。然后父亲的脸上忽然化开笑,温声道:“轻盈说的对,能在别人的嘲笑中一步步向前的,不会是老鼠。”顿了顿,又说:“我们轻盈,是能辨出是非的孩子,也是温柔的孩子。”
这是父亲对她说过最多的话。
也是最大的赞许。
老鼠。一步步向前的,不会是老鼠。
不用怕别人,一步步向前。
原来姐姐都记得。
林轻盈低下头,脸上绽开大大的笑。
旋即又溢满一眼眶的泪。
父亲已经不在了。
还好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