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知道云居雁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或许她的话很残忍,但有些事未雨绸缪总比措手不及来得好。她对许氏不满,但二十多年前,她娘家连小门小户都算不上。如果老侯爷嫌弃她,逼得许慎之退婚,她家只是忍气吞声的份,今时今日她的父母兄弟也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想着许老侯爷的恩情,鲁氏轻轻握住云居雁的手,低声说:“你的身边,那个叫鞠萍的是你母亲的人,年纪又不小了,剩下的,我瞧着也只有那个丫头合用些。”她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玉瑶。“这几日,我这里要添些人手,不如顺便帮你找几个身家清白,性子绵软的丫鬟。你想马上带回永州,或者让她们先学些规矩,等过年的时候我派人送去给你都可以。”见云居雁并不回应,她叹了一口气说:“你不会怪舅妈多事吧?”这些事原本应该由许氏准备的。就算是她想提醒,也应该对许氏说。不过鲁氏已经对许氏绝望了,不想好心反而落得猜忌,也就不想与她说这些。
云居雁慢慢放开紧握的拳头,对着鲁氏摇摇头。“舅母,这些事情我明白,我已经有了打算。我不会像母亲那般与父亲闹别扭,更不会和姨母一样委屈了自己。”话毕,她又郑重而真挚地对鲁氏说了一声“谢谢”。
这次见云居雁,鲁氏知道她或许稚嫩些,但是个有主意的,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她若真给她送丫鬟,就是越俎代庖,甚至有安插眼线的嫌疑。她拿起桌上剥开半个的酸橘。取了一瓣放入嘴里。浓烈的酸味让她皱起了眉头。用清水漱了漱口,她笑道:“外人都说王侯之家的生活一定快活似神仙。其实啊,无论什么样的人家,过日子都像这橘子,有些酸,又有些苦。很多人只知道羡慕别人的好,只看到自己的不如意,殊不知别人的日子也是一样,人家只是懂得用蜂蜜把酸橘腌一腌。如果还是不入味,就再用小火炖一炖。”
云居雁点点头。拿起一瓣橘子放入嘴里。酸味刺激着她的口腔,舌头本能地抗拒着,连牙齿都开始发软。她没有皱眉,因为这是她的选择。咀嚼着。品味着。她任由酸涩的味道从嘴巴进入胃部,随即对着鲁氏说:“舅母,您说的道理我懂。舅父应该对您说了。这桩婚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自己的日子难过的。最重要的,我相信自己并没看错他。”
“你以前见过他?”鲁氏问得有些急。她看到了雅竹小筑中云居雁偷瞧沈君昊的眼神。
云居雁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我一直觉得一个能够帮助陌生人的人,并不会坏到哪里去,所以我相信他的为人。”
鲁氏狐疑地看着云居雁。终究没再追问,只是默默思量着五年前的事。她记得那时候救云居雁的是沈子寒。而非沈君昊。她知道云居雁并不记得那天的事,甚至除了她,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事,包括许氏。
两人分手之后。鲁氏去找许氏,而云居雁去了父亲房中等待。
直到晚饭时分云平昭才回府。他身上虽有淡淡的酒味,但神志很清醒,显然并未喝多。云居雁向他行了礼。云平昭点点头问道:“你母亲怎么样了?”他已经答应许慎之,不再和妻子怄气。她的安排,他照单全收就是。
云居雁看不出父亲的喜怒,只能回道:“母亲应该正等着父亲用晚膳。”
“恩。”云平昭淡淡应了一声,等着女儿的下文。他进门时下人就告诉他,她已经差不多等了一个时辰,想来应该是有话要说。
云居雁本来的情绪就很糟,又被鲁氏那么一提醒,更没有心思与父亲拐弯抹角,直言道:“父亲,母亲要的不过是您的一句话。”
云平昭瞬时沉下了脸。父母间的事不是为人子女应该管的。
“父亲,您不说,母亲是不知道您的想法的。”
“你先出去吧。”云平昭不悦地下逐客令。
云居雁抬头看着父亲。前世她怨恨他,特别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不过现在的她知道,一段婚姻的失败大多数时候双方都有责任。像鲁氏暗示的那样,生活不可能永远顺遂,想过怎么样的日子,关键在于如何经营。
“父亲,请恕女儿多嘴。您既然不满意母亲的安排,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够了!”云平昭一声呵斥。在他看来,许氏一味追求名声,不顾他的感受,他有什么可说的?他自认主动要求让云堇过继,已经表明了态度与立场,就算是岳父在世,他也问心无愧。
云居雁知道父亲已经在生气。可能够给母亲安全感的只有父亲一人,她不得不再次开口:“母亲一直在害怕,害怕您埋怨她没有为您生下继承人。”
云平昭不语。
“父亲,请您告诉母亲,您已经认定二弟便是我云家的继承人。”
“是你让堇言去黛墨斋的?”云平昭忽然问。堇言是云堇的字。
云堇去黛墨斋的事没什么好瞒的,也瞒不住,因此她想也没想便点头。
“那个叫章巍的,你是如何知晓这个人的?”云平昭追问。之前喝酒的时候,许慎之告诉他,他去查了章巍的底。章家祖上也算官宦人家,可惜家道中落了。他早早担起了家业,白天干活,晚上读书。他在黛墨斋哀求掌柜把他留下,是生活所迫,在街头卖画,也是为了赚钱给家人买药。
云平昭原本觉得章巍的行径丢了读书人的脸,但听许慎之的言语,对章巍是颇为欣赏的。他细细想想,这人也算有骨气,有责任心。据许慎之说,他的文采不错。
云居雁不知父亲为何突然提起,但见他很感兴趣的样子,马上想到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答道:“其实我只是听旁人说起他,言谈间很是赞赏他。”她停顿了一下,小声说:“父亲,三妹的年纪不小了。”
云平昭马上明白这是在暗示他,章巍是不错的女婿人选。如果他确如许慎之所言,的确是不错的人选,可怕就怕,这个世上有才的人太多。如果没有运,可能考上一辈子科举也中不了状元。这事关系到三女儿的一辈子,他不得不慎重。
“父亲,我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不过我想,章家此刻正值艰难的时候,虽说施恩莫望报,但雪中送炭这种事怎么都能让人心怀感激。”
“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觉得二弟在六艺书院,还缺一个伴读。对我们而言,我们并不缺这点学费。在永州,您或者祖父去讨个人情,只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对章巍而言,他既可以上书院读书,又有银子买药,这便是大恩。如果我们对他客客气气的,就算二弟与他成不了朋友,将来对家里只有利,没有害。”
云平昭思量着云居雁的话。把章巍推荐入六艺书院读书,成为云堇的伴读,不止是帮他,还能就近观察他的品行。
云居雁见父亲被自己说动了,没再多言。说实话,她也怕,怕章巍是第二个许弘文,可怕有何用?她不能把以后遇到的每个人都看成居心叵测之徒。
晚饭之后,云居雁听说父母正关起门说话,焦急地等待着。不多会儿,春芽突然过来,问她是不是有话问赵妈妈。云居雁听出了言外之意,问道:“赵妈妈人在哪里,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春芽答道:“回姑娘,下午的时候,自您走后,她一直在夫人屋里伺候。奴婢们去用晚饭的时候,她中途折了回来。奴婢猜想,若不是奴婢跟着回来,她定然是去夫人跟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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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十分清楚了,但云居雁不明白赵妈妈为什么这么做。她隐约记得赵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之一,后来嫁了云家的管事。生了孩子之后回到许氏身边伺候,也算是许氏的心腹之一。“你知道她家里有些什么人,都在哪里当差?”她问春芽。
春芽一五一十答了。云居雁细细听着,怎么都找不到赵妈妈背主的缘由。回想前世,似乎在她成亲之后就没见过她。她记得前世在云梦双成亲前,钱氏欲向她母亲买一房陪嫁,惹得许氏很是不悦,最后把那房人送给了云梦双,跟着她一起上京了。可惜她不记得那房人是谁。
“她或者她的家人,与二婶娘,二妹她们可有什么关联?”她试探着问。
春芽想了想,欲言又止,迟疑片刻答道:“此事奴婢也不知道准不准,奴婢刚刚听玉锁说,赵妈妈的儿子与二姑娘身边的紫菊走得很近……不过据奴婢所知,以前赵妈妈与紫菊的母亲一直有些误会,奴婢亲眼见过她们起争执。”言下之意不知道玉锁所言是否属实。
云居雁思量着。正犹豫是否直接把赵妈妈拿来质问,玉瑶急急进屋回禀,鲁氏刚刚派人来说,厨房那边突然有人偷偷换班,有些不同寻常,要云居雁有个心理准备,做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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