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也不过是一时的赌气想法,蒋经实在是看不得沈千山那副自以为大功告成的自得样子。
他心里虽这样想,然而也隐隐知道,以沈千山的人品家世,容貌和前程,宁家是绝对不可能拒绝这一门婚事的。
两人话不投机,这茶自然也就喝不出滋味儿,于是蒋经起身告辞,直到他走出去,沈千山的面色才微微沉下来。
长福看着他冰寒的眼眸,心中不由有些奇怪,小声道:“爷还有什么不高兴的?看这位蒋家公子的态度,是铁定会接纳齐姑娘,到时候六姑娘……嘿嘿……”
余下的话自然不好再说,长福相信自家少爷也明白,有些话本就是不用多说的。
沈千山向后倚了身子,轻声道:“事情太顺利了,我本来只是想试探下他的态度,没想到他如此坦然,且从始至终,无论我怎么样用言语激他,他都表现的不温不火,这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长福疑惑了,心想难道非要蒋家公子对爷您动了拳头,一边大声嚎叫着您夺人所爱,这种表现才叫对劲儿?少爷您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打架了?难道是没去战场上出生入死,生生给憋出了这么股子念头?
“或许我错看了他们,这对表兄妹之间,并没有什么情愫。没错,一定是这样,不然的话,无论于情于理,蒋氏和蒋经都不该这样顺利就接受了齐姑娘,看这表现,六姑娘和她的父母应该也没有什么阻拦,此事方能这般顺利。”
不得不说,沈千山在官场上和战场上历练着,虽然一涉及到情爱方面就难免变成白痴,然而真正脑子开动起来,天生的聪慧还是挡不住的,只由蒋经的态度,他便判断出真正的事实。
长福更疑惑了。小声道:“那敢情更好了,只是便宜了蒋公子,七姑娘那样的人物,竟然配给了他这个商户子。”长福想到这个,心里就替京城这些勋贵子弟愤愤不平。暗道一棵水灵灵的的大好白菜,就让一个商户子给拱了,少爷啊少爷,您为了六姑娘,这是在犯众怒啊。
“你脑子里只想着这些吗?”
沈千山怒瞪了身边的小厮一眼,手中折扇“啪”的一下敲在了长福脑袋上。然后他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了两步,方站定身形,沉声道:“不对,到最后,那小子的眼睛里分明有两丝准备看好戏的味道,难道……六姑娘的心上人另有其人?蒋经只不过是对方的挡箭牌?”
长福让自家少爷“敏捷的思维”震惊的呆住了,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站在那里。
好半晌。他才醒过神来,不由得一躬到地,苦笑道:“我的好少爷,求您了,您别多想成不成?奴才实在是想不出来,有少爷您这样的人物,那宁家六姑娘眼睛又没坏掉,若是蒋家公子也就算了。毕竟也是难得一见的翩翩美男子,可蒋家公子既然都排除了,还有谁能敌得过少爷您的魅力,您说,论家世,论长相,论文武全才,别说这京城中了。就是整个天下,除了几位皇子,又有谁能比得上您?不是奴才在这里说狂话,就算是其他亲王府的世子。综合起来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这一通马屁倒是拍的恰到好处,沈千山只觉着心情似乎是平静下来,暗道长福这话也没错啊。
但仔细想了想,心里却又没底了,喃喃道:“你觉得我好,不过是因为我是你的主子,六姑娘对我向来是有些不假辞色的,我也就是在最初相见的时候言语得罪了她一句,谁知她怎么就把我定了性?任我日后百般弥补也不成,是了,莫非蒋经便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知道六姑娘心里是根本没有我的,所以才会幸灾乐祸?”
“少爷,您多想了,真的。”长福特别诚恳的看着自家少爷:“奴才听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女孩儿的心思啊,是最难捉摸的了。她要是喜欢谁,才不肯表现出来呢,反而只会对那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好像是怎么看都不对似得。事实上,其实心里是怎么看都觉着顺眼的。”
“真的?”沈千山疑惑地看了小厮一眼,细想想,好像也听两个风流哥哥说过同样的道理,于是他眼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兴趣,微笑道:“你才多大?怎么就知道女孩儿心思?可见你这小子平日里就知道钻营这个。”
长福嘻嘻笑道:“少爷您要这么说,可真是冤枉奴才了。其实奴才也是听人说的。和这个说法配套的是说男孩儿越喜欢谁,就总想找机会欺负对方,少爷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千山微微点点头,然后又皱眉道:“不对啊,我……我……我怎么就从没想过要欺负六姑娘?”
长福撇撇嘴,心想少爷您看看您对六姑娘那份心吧,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有点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滋味儿,您还能舍得欺负她?只不过这话当然不好说出来,所以长福只是砸吧砸吧了两下嘴。
“你说,六姑娘真的不会再有心上人?真的没人在暗地里和我一起争她?”却听沈千山又问了一句,声音中不无担忧之意。
长福差点儿一头撞在墙上,伸手抹了两把眼睛,他带着哭音说道:“爷,求您醒醒吧,您可别疯魔了,太太和老爷会剥了奴才的皮啊。您也不看看六姑娘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除了少爷您不知怎么想的,就看她对眼之外,还有谁会多看她一眼?您刚刚都说了,蒋家公子对六姑娘是没有意思的,一起朝夕相处了几年的表兄妹,都没这心思,还有谁会不开眼的喜欢……”
长福说到这里,就觉着身周温度猛然下降了不少,明明是大热天气,他却只想打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震惊之下,竟然一不小心把真话给吐露了出来。当下立刻跪下做低头认罪状,苦着脸道:“爷,奴才放肆了,奴才不会说话,爷您罚奴才吧。”
沈千山阴恻恻看着他,冷哼了一声道:“罚你?怎么罚你?爷我现在就想剥了你的皮,你肯乖乖让爷剥吗?”说完一脚踢在长福的屁股上,没好气道:“行了,还磨蹭什么?茶都凉了,结账走人。”
虽然沈千山很不满长福这个奴才对宁纤碧的“诋毁”,但是仔细想一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奴才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知道宁纤碧有许多好处,但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是三从四德温婉顺从,又有哪个男人会像自己这般“慧眼如炬”,发现宁纤碧这个普通女孩儿身上的种种好处呢?
所以到最后回府时,三公子的心情就是彻底的多云转晴了。
百草阁定在八月初一开张,这些日子里宁纤碧一直忙着做药,根本连门都不肯出。
她的目标是想在开张之前把乌鸡白凤丸做出来。虽然这有些惊世骇俗,好在这乌鸡白凤丸用料简单,且也有些前人基础,并非她新创,只不过那味药叫做千金散,是专门给妇人用的,配方与乌鸡白凤丸相像,只是少了乌鸡,人参两味药材。
宁德荣一开始还觉着宁纤碧是在胡闹,千金散已经流传了几百年,效果也不错,若是做什么乌鸡白凤丸,加些乌鸡人参等,只会让人们觉着这是画蛇添足,搞不好有那些好事的还会说她是在骗钱。
然而仔细查阅了下宁纤碧给自己看的几本资料,老头儿发现在南方,的确是有许多人家养乌鸡,且书上也明确说过乌鸡的滋阴补养效果要比普通家鸡更好,老爷子心里便有些叹服,看着孙女儿兼徒弟常常会有一种怅然之感,暗道自己真是老了,如今竟一点儿也没了芍药那样劲头。只是这孩子也太打击人了吧?就算她是天才,一年内能制出两味药来,这……这种能力简直近妖了。
感叹归感叹,乌鸡白凤丸制成之后,老爷子还是满怀兴奋地就像是自己做出来似得,揣着方子和成药颠颠儿跑去药协会,结果不用问,自然是又换回一张证书。
看着宁纤碧小小年纪,抽屉里就有两张证书,这把老爷子眼红的,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应该给药协会那些老家伙们提一个建议,日后再发证书,应该记上师从何人,这也是对尊师重道,一脉相承的重视嘛,你说是不是啊芍药?”
宁纤碧正忙着用蜂蜜调和药丸,听了这话,便笑道:“是啊,这个建议好,三爷爷就去提啊。”一边说着,心里就暗暗好笑,暗道三爷爷,您好好儿活着,长命百岁,咱们才不要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个建议若是真通过了,到时候孙女儿让您的大名出现在几百张药证书上。
宁德荣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宁纤碧取得成绩,老爷子只会高兴,哪里会真的去计较证书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因想到药铺开张在即,老头儿又有些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身道:“行了,你在这儿也忙,我反正没事儿,去药铺里看看,再过十几天就要开张,这会儿可别出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