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碧也不愿与她周旋,因寒暄了几句,便亲自往齐芷兰的绣楼而去。
自从乔羽来了京城,齐芷兰便没有安生过,日夜害怕乔家忽然就来下聘,那这门亲事可就是板上钉钉了。一面又盼着宁纤碧那边传来消息,又牵挂蒋经这里是不是受了委屈胁迫,因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竟是弄得比先前还更加憔悴。
今日终于等到宁纤碧上门,她实在是喜出望外,再听对方说了那个好消息,这压在心头一年多的巨石猛然就消失了去,巨大惊喜之下,竟是身子一软便晕倒过去,倒是让宁纤碧和丫头们手忙脚乱了一番。
齐芷兰的感激不尽欢喜无限也不必多说了,宁纤碧记挂着沈千山要来接自己,因此也没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去,只留那女孩儿自己品味着这巨大的惊喜。她这里出了齐府的门,果然见沈千山已经等在马车旁,见她出来,便翻身下马迎过来。
宁纤碧见他手中捧着一个盒子,不由得奇怪道:“这是什么?”一面伸手接过来。
“偶然看到的,做的倒是十分精巧,所以买来给你。”沈千山温柔笑着,那盒子里乃是两个福建大阿福,一男一女的泥娃娃手牵着手,十分的憨态可掬,比起市面上卖的,这一对大阿福做工更加精巧,色彩也更鲜明,显见得是泥娃娃当中的精品。
“果然好看,又可爱。”宁纤碧满心欢喜,看了沈千山一眼,又低下头爱不释手的摩挲着那泥娃娃,心想这家伙,如今倒是越发浪漫温柔,还知道送我这样东西。
夫妻两个办成了这件事。心里本该欢喜,然而每每想起周鑫,那心情就又添了许多沉重,因路上两人都十分默契的谁也不肯提这事儿,只捡一些闲适随意的话来说。
须臾间回到王府,刚进了角门,便见几个媳妇婆子脚步匆匆向前赶着,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
“咦?”
沈千山和宁纤碧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便让芦花上前叫住了一个婆子问:“你们这是去做什么呢?赶得这样急?”
那婆子本不耐烦,只急着去看热闹。然而一眼瞥到芦花身后的沈千山和宁纤碧,不由得悚然一惊,连忙陪笑施礼道:“世子爷和奶奶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吧?难怪不知情。六皇子派了人来,要讨兰花去他那里伺候,太太都答应了,兰花却不知怎么的,死也不肯走。弄得太太都十分尴尬,总算六皇子的人也懂礼数,不然似她这般,怕早拖了去……”
那婆子不等说完,宁纤碧已是面上变色,急匆匆便跑起来。直奔薛夫人的院子里去。
沈千山愣了一下,也连忙追上妻子,一面皱眉寻思周谨此举用意。
“奶奶这是怎么了?连风度仪态都不顾了。”婆子们在后边议论纷纷。一面也跟在两人身后,生怕落下一步,就瞧不到这出戏最高氵朝的一部分了。
此时薛夫人的院子里乱成一团,兰花正死死抱着薛夫人的大腿,声泪俱下。只是死也不肯去六皇子处服侍。
薛夫人心里本也是舍不得她的,这是自己给儿子挑选的未来房里人。心思单纯模样又是千里挑一,若没了,再找这么一个只怕也难。
然而是六皇子开口,为一个下人去拂逆他的面子,这怎么想都是不该。因此万般无奈之下,薛夫人也只好同意。
谁承想把兰花叫出来,一听说是要把她送给六皇子,小丫头就晕过去了。好容易弄醒后,便哭跪在薛夫人脚边,只说自己宁愿守着太太孤身终老,死也不去别处。这样一来,气氛陡然变得尴尬僵硬,连薛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六皇子此时还没开府,但是府邸却已经在建造当中,来讨兰花的那两个女子乃是从宫中兰妃处拨给他用的,这是她们办得第一件差事,原本想着是毫不费力的,哪想到竟成了眼前局面,两个人自觉被伤了面子,因面色越发难看,只是冷冷看着兰花,暗道这样不知好歹的蹄子,就是进了府,难道还能容得下她?不知要调教多少日子呢,真不知殿下怎么想的。
薛夫人虽然宠爱兰花,此时也觉着伤了颜面,这是她的丫头,竟是如此胡搅蛮缠,传出去,岂不是连带着自己也跟着丢人?因气急之下,便命婆子拉兰花起来,要将她绑了,送去六皇子府来接人的马车上。
兰花一听向来宠爱自己的薛夫人竟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想到那一日目光阴鸷的男子,手腕上的淤青还未消退。加上又闹了今日这一出,若是真被送去那里,哪还有自己的活路?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折磨呢。一念及此,她也不哭了,站起身看了薛夫人一眼,然后一头就往那院里的石阶撞去。
这一下只撞得头破血流,登时晕了过去。不但把薛夫人吓得面无人色,就是婆子媳妇丫头们,一个个也都麻了爪子。正不知该如何办时,便听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道:“如此贱婢,还不绑了送去六皇子府上?任六皇子处置?真真是不知好歹,王府的规矩门风,都让她破坏殆尽了,可恨……实在可恨。”
婆子媳妇们忙闪开一条道路,只见白采芝一身淡蓝长裙款款走进来,面如寒霜一般狠狠盯了晕倒在地的兰花一眼,然后抬头看着薛夫人道:“太太,这贱婢无论如何留不得了。素日里只说她天真烂漫毫无机心,可是您看看她今日行出的事,将太太置于何地?这……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不如交给六皇子,是打是罚,都凭着六皇子处置吧,总不能因为这贱婢伤了咱们和六皇子的颜面交情。”
薛夫人看着又被两个婆子弄醒的兰花,带着满头满脸的血,状若癫狂,心中厌恶之余,却也有些不忍。
然而她也知道白采芝说得对,万万不能因为这么一个丫头,伤了亲王府和皇室的交情,因此就点了点头。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再看这个场面,便要将这一切都交给白采芝处理。
白采芝见薛夫人同意了自己的话,心中松了口气,若不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她简直就要痛快的笑出声来。
兰花一直被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却没料到只是转眼间,这根钉子便能彻底拔出去。只看那丫头的蠢样儿,都这个时候儿了还不认命。六皇子那是什么样高傲的人?若是听说了这些,还肯留着她的性命?如此兵不血刃借刀就杀了人,何等痛快啊!
因正要命婆子们将兰花拖走,一面就要往宫中来的那两个中年女人面前走去,想着好好笼络笼络对方。谁知还不等走到那两人面前,就听人群外又传来一个清冷凝重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
白采芝心下猛地就是一沉,抬头望去,只见宁纤碧从人群外走进来,看着这一团混乱,面上全是惊讶之色,仿佛她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似得。
薛夫人刚走了几步,听见这声音便停下身形,她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再看见宁纤碧,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
早有两个媳妇上前低声和宁纤碧说话,兰花此时也悠悠转醒,在一旁被两个婆子摁着,却不知是彻底绝望了还是撞了一下回不过神,这会儿倒是呆呆的不再有言语动作。
这里宁纤碧听两个媳妇说话,眼睛往宫里那两个女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待听完了,她方上前摇头苦笑道:“两位嬷嬷刚刚也看到了,这兰花实在是不能去六皇子那里服侍。”
“你胡说什么?”
薛夫人又气又急,宁纤碧的身份可不是兰花这种奴婢能比的,她这话一出口,可说是彻底不给六皇子的面子了。
果然,宫里两女的面色也是一沉,其中一个便冷冷道:“世子夫人是吧?却不知这话是从何说起?”
宁纤碧苦笑道:“这兰花有癫狂之症,只是府里除了我和世子,无人得知。也怪我,因为她苦苦哀求,一时心软,又因为爷说这么点小事不算什么,因此也就瞒了下来,连我们太太也不知道。”
“夫人说什么?癫狂之症?”那说话的女人忍不住笑起来,眼中是明显的鄙视,慢悠悠道:“夫人可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
宁纤碧叹口气道:“真没骗嬷嬷,这癫狂之症不是羊角疯,是她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受不得刺激。上一次她母亲重病,眼看着活不成了,她去求我给两味药,却让世子看见了,世子训斥了她两句,这丫头便急火攻心,在我屋里犯了病,好容易安抚下去,我和世子亲自去给她母亲看了,才揭过这一层去。她求我和世子帮她瞒着,怕说出来人瞧不起她,我觉着对她有些愧疚,这才求了世子,答应下来。原想着日后慢慢找个由头,将她调到我身边儿,免得在太太这里,一旦什么时候犯了病惊吓到太太,谁知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还没来得及说,六皇子就派两位嬷嬷来接人,竟是闹出这样的事,唉!这实在是我的错儿。两位嬷嬷先回去,改日六皇子开府,容世子和我亲自登门向他请罪。要不然,两位嬷嬷说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