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衣无华反衬温润清和。比中州常见种族更加白皙的皮肤不逊雪色。平添七分雍容贵气。而那双堪比澄清翠玉的碧绿眼眸神秘莫测。如它的主人。直到最后一刻才揭开真正身份。
“早该猜到是你。”抬眼静静看着失去笑容的面庞。白绮歌语气淡得不能再淡。与易宸璟的惊讶盛怒完全相反。
了解遥国内情、熟悉边疆战士。有足够的才智可运筹帷幄千里之外。这样的人世间能有几个。只因着她一厢情愿的信任才不去猜测。结果落得非敌亦非友。连昔日那点情分也无从提及了。甚至不知道此刻是该庆幸他还活着。还是该憎恨他一直以來的隐瞒欺骗。
曾经的蓝颜知己。今日安陵国的主君。不远未來……她要嫁的男人。
宁惜醉。
白且修长的手掌伸到白绮歌面前。翩翩风度却掩不住绿色眼眸里一丝疲倦:“白姑娘。该走了。”
迟疑半晌。白绮歌的手指动了动。但始终沒能把手交到对方掌中。而这短暂片刻已经让易宸璟从惊讶中回神。对眼前画面忍无可忍。勃然爆发。
“宁惜醉。你敢碰她试试。”
“殿下该清楚一件事。白姑娘已经不再是你的妻子。选择谁是她的自由。而非殿下你的。”平和淡然一如往昔。宁惜醉扫了一眼仍然有些恍惚的白绮歌。再看向易宸璟时眼里多了几丝决然。“一直以來殿下只会伤害白姑娘、给她带來危险。刚才不也是吗。明知道那种事会让白姑娘伤心欲绝。殿下还是把大家努力隐藏的秘密说了出來。这样的你。宁某无法将白姑娘安心托付。”
事实上遗症的事易宸璟只是情急之下昏了头才说出的。他本意并不想让白绮歌难过。此时宁惜醉以此作为理由指责。易宸璟虽不至于气急败坏却也铁青了脸色。心里五味杂陈。
当真如宁惜醉所说。他能带给白绮歌的就只有伤害和危险吗。
他明明……明明把她当做珍宝捧在手心……
听着身后沒了易宸璟的说话声。白绮歌可以料想到他此刻定然很矛盾痛苦。伸手拉了拉宁惜醉衣袖轻轻摇头。示意宁惜醉不要再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启程。”
“好。上车吧。外面风大。”宁惜醉的温柔体贴并未因二人关系的变化而改变。固执地伸过手掌悬在白绮歌面前。只是他低估了白绮歌的倔强。如果说过去的白绮歌会毫不犹豫握住他的手。那么现在。她就是毫不犹豫地避开。径自向马车走去。
宁惜醉明白。对他。白绮歌终是失望了。
苦笑一声摇摇头。宁惜醉扬了扬下颌示意卢飞渡撤走士兵。随后紧跟白绮歌脚步往马车那边走。正当卢飞渡转身下命令时。一声清脆枪吟陡然划破长空。迷茫的禁军校尉半张着嘴低头。手中长枪已被人抢去。锋利枪尖直冲宁惜醉。雪亮锋芒快速划出一道银光。残留在视线里的光亮尚未褪去时。冰冷杀气已经冲到面前。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白绮歌身形一转。将宁惜醉挡在身后。
宁惜醉的身份可以作假。不会武功这点却是真的。让他避开易宸璟突然发难的凌厉攻击简直是无稽之谈。白绮歌根本沒时间考虑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不过是凭借本能行动。而长枪过快速度让她完全沒有躲避的可能。只能眼睁睁看易宸璟刹那苍白了脸色。银色枪尖刹不住力道冲向自己胸口。
叮。。
一小撮火花迸出。单薄软剑死死缠住长枪。赶在刺伤白绮歌之前止住其去势。猎猎飞舞的长袖下手腕一翻。稍一用力便带动枪身飞速旋转。瞬间产生的摩擦力与热量使得易宸璟下意识放手。
咚。长枪短暂凌空旋转而后落地。危机解除。
弹指间的惊心动魄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几欲窒息。及至易宸璟踉跄后退方才大梦初醒般浑身冷汗。兀思鹰更是腿一软险些跪倒。捡回一条性命的宁惜醉眉头紧皱。看了眼及时出现的苏不弃后抬起手臂平指。对白绮歌的语气陡然严肃起來:“你先上车。”
易宸璟与宁惜醉发生冲突是白绮歌最不愿看见的事情之一。然而事到如今。她沒有权力也沒有办法去化解阻止。能做的只有最后深深望了易宸璟一眼。抬起脚步向马车走去。
刚才惊心一幕恰好印证了宁惜醉关于易宸璟“一直以來只会伤害或者陷白绮歌于危险”的说法。攫住心脏的恐惧与后怕让易宸璟忘记怒火。手臂颤抖着孤立原地。还不等他回神。一道黑影靠近眼前。
“除了伤害。你还能给她什么。”
耳边一阵细微风声划过。头颅一偏。脸颊传來火辣痛感。
“刚才那拳是为了白姑娘。这拳。是还你在昭国那次。”
又一阵疼痛叠加。嘴里血腥弥漫。
大概是对刚才的事怒火难平。从不动手伤人的宁惜醉接连打了易宸璟两拳。再次提起拳头却被人拦住。
“别打了。你还嫌她不够恨你。”苏不弃回头看看安安静静的马车。使了个眼神。卢飞渡和兀思鹰急忙上前把宁惜醉和易宸璟隔开。一手提着软剑一手抓住宁惜醉手腕。苏不弃对易宸璟的失魂落魄视而不见。拉着宁惜醉往马车方向拖:“义父在远郊等着。已经耗了很久。别再找麻烦。”
离易宸璟稍远一些。宁惜醉的火气似乎降了不少。脸色也不像刚才那般清冷。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所有事都顺着义父意思办的。他老人家还想怎么样。不弃你也越來越讨人嫌了。”
“用着我时千般好。用不着时就丢到义父那边吗。以后请永远讨厌我吧。”
“讨厌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呢。”走到马车边时有意无意低语。也不知道白绮歌听见沒有。宁惜醉踏上马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卢飞渡和兀思鹰正在往回走。易宸璟一个人站着。微微低头。目光不知聚在何处。
改变了一个时代的皇子将军落魄成这副模样着实令人惋惜。可有些东西。一旦发生就无法改变。
略显破旧的马车远不如遥国皇宫里用的豪华却有着别样细致温馨。淡淡桂香嗅入鼻中使人心旷神怡。看着车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宁惜醉犹豫了一下才钻进车内。在白绮歌对面坐下。
车外远远传來卢飞渡吆喝。杂乱蹄声中。马车开始缓缓移动。
“不弃。不等等瑾琰吗。”宁惜醉敲了敲车窗掀起布帘。
“不必。他要缠着那个姓战的侍卫。不然我们很难脱身。”饶是回答得十分平淡。苏不弃脸上还是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再说他愿不愿意回去还是个问題。让他自己决定吧。”
宁惜醉若有所思点点头。放下布帘一声苦笑:“太子殿下脾气是差了些。不过似乎不影响许多人心甘情愿追随他。”等了少顷得不到白绮歌回应。温和笑容有些生涩:“白姑娘是在气我隐瞒身份的事么。看起來你并不意外。”
倚在床边的身子动了动。终于有所反应。
“宁公子应该清楚。这世上我最不愿怀疑的人就是你。”寡淡笑容带着几许自嘲。白绮歌目光移到宁惜醉面上。语气波澜不惊。“宸璟早就提醒我要小心宁公子。那时我还怪他小气多疑。现在想來分明是我偏听偏信。他哪里有错。只恨我从來都少一双火眼金睛。总是识错人心。便是发现蹊跷也要假装不见。拼命相信自己的判断。到最后。终是害了自己。”
有如死水的话中包含多少心灰意冷难以数清。宁惜醉失去笑容。表情里揉进黯然:“也就是说。白姑娘先前就开始怀疑我了。我一直以为掩藏得很好。差点儿连自己都骗过去。”
“如何能不怀疑。按理说宁公子与卢将军、兀思鹰军师他们应该并不熟悉才对。可他们二人对宁公子总是毕恭毕敬。而且宁公子失踪时他们二人的反应也过于强烈。那时我一心想着怎么进宫、怎么救人。无暇思考其中关联。怀疑却是早就有了。其实仔细想想就会明白。卢将军和兀思鹰军师能在一夜之间与安陵主君沟通。那么这个神秘的主君应该就在周围才对。而我身边有这般能力的人。也只有神通广大的宁公子了。”
零零碎碎的线索串到一起时。所谓的真相残酷而难以接受。所以她选择了忽略。
只因抱存一丝侥幸。相信他不会骗她。
疲惫满溢的双眼轻轻闭上。白绮歌不愿再去想已经过去的是是非非。易宸璟也好。宁惜醉也好。当安陵国逼迫她签下契约时。她所依赖、信任的人就都不复存在了。
“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陛下。主君。还是什么。”
毫无感情的提问让宁惜醉说不出话。弯曲手指捋顺白绮歌被风吹乱的发丝。白绮歌沒有躲开。反而让他更加失落:“白姑娘恨我么。”
“恨你做什么。”清清冷冷一声低笑。白绮歌把双脚抬到座位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寒冰利剑。“你是安陵国主君。谋取利益是你该做的事。至于我所认识的那个宁惜醉。或许从來沒有存在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