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 四阿哥的婚礼(三更到
岚琪却笑:“您那句话敢不敢对着皇上说一遍?什么叫让人心堵呀,难道万岁爷曾经叫姐姐堵心了?”
荣妃笑着求饶,说她不过随口一句话,叹息毓庆宫里不太平,“那里的女人就是将来的后宫,可真是不容易,这就斗起来了。侧福晋年纪轻轻很是厉害,不过她既然是太子身边最早的人,也就和我一样,意味着将来是最老的人。我这里倒是有很多话能对她说,可惜毓庆宫的事儿,咱们没资格多嘴。”
姐妹间私下嘀咕,不过是打发茶余饭后的时间,她们一向不插手毓庆宫的事,至于皇帝到底怎么想的,岚琪知道玄烨迟早会来与她解释,即便不说她也不在乎。自己仅是感慨侧福晋的境遇,毕竟连胤禛都能察觉,兴许是侧福晋逼死了太子身边的宫女,皇帝对毓庆宫的一切洞若观火,怎会不知道?
宫里亲姐妹共侍一夫的悲剧可不少,即便孝懿皇后与佟嫔还算和睦,也终究再不能有姐妹间的亲厚,而此番新侧福晋还只是堂姐妹,她们自幼不在一处,何来的感情?说得好听,是来协助侧福晋一道伺候太子料理毓庆宫,可聪明人都能想明白,皇帝是不愿立太子妃之前让侧福晋在毓庆宫一手遮天,才找个人来与她抗衡挟制的。若是从别家找来,还怕引起朝臣见的矛盾,同门同族的姐妹,斗得你死我活,也是一家子的事。
自然这也就意味着,侧福晋自此失了皇帝的心,她在太子身边注定没什么大前程,她的堂妹还没进门,同样注定了这一切。怪不得荣妃说皇帝厉害,细想想,玄烨真真是“杀人于无形”。
四阿哥生辰一过,婚礼就在眼前,十一月初二,乌拉那拉府上依礼将福晋的嫁妆送入紫禁城,其中囊括初定之日皇帝所赐仪币,内务府则在宫内设宴款待送嫁妆的福晋族人,三阿哥和四阿哥的酒席摆在一起,皇帝与太后、德妃、荣妃皆未出席,由皇族亲王代为招待。
而这一晚,三阿哥和四阿哥便要分别离开景阳宫与承乾宫,住进阿哥所内早已准备好的两座三进院落中。苏麻喇嬷嬷之前亲自带人打点,两位阿哥除了院落东西相隔外,屋内一切用具陈设几乎没有差别,在皇帝和太后的授意下,对两个孩子做到了一视同仁。
这上头的事,荣妃从始至终没有插手,而岚琪则一再叮嘱内务府和苏麻喇嬷嬷不要偏心四阿哥,这是她们姐妹俩的默契,岚琪敬重荣妃年长,荣妃也大方接受她的好意,期间即便不乏有人故意挑唆,她们俩也未生出嫌隙。
这一晚,三阿哥在景阳宫给额娘磕头后,便要离开母亲的殿阁,六月里才嫁了女儿,十一月里儿子又要离开,大喜之下,荣妃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似的,若说她辛辛苦苦挣体面是为了儿女的前程,如今他们离巢而去,这紫禁城里她未来的人生,又该如何度过?
“明儿才是行大礼的日子,今晚让三阿哥早些歇着去吧,娘娘有什么话,明天再交代三阿哥不迟。”吉芯劝慰一句,便请三阿哥赶紧回去,他们的住所在宁寿宫往南较远的地方,已出东西六宫的范畴,宫规森严,是以向来妃嫔要去阿哥所探望皇子公主,都要请旨,而阿哥们成婚后,即便同在紫禁城里,往后再来给太后和生母请安,也要请旨方能进入大内。
三阿哥离开景阳宫时,问随侍四阿哥是否已经走了,得知四阿哥还在承乾宫,他本想去等弟弟一道走,送出来的吉芯听见了,劝道:“三阿哥自己先回去吧,四阿哥离了承乾宫,还要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行礼呢,您等在一边,德妃娘娘和四阿哥就该着急了。”
胤祉觉得有理,便自行离去,远远路过永和宫时,果然见那里灯火通明。
但此刻,德妃娘娘并不在家里,她正带着环春等在承乾宫门内,而承乾宫里的灯火正一处一处暗下,四阿哥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将宫内每一间屋子都走了一遍,现下各处都已昏暗,唯有正殿之中还有光亮。
“娘娘,咱们不进去吗?”环春轻声问。
“他该是在和皇后娘娘道别,咱们等他出来就好。”岚琪眼中微微湿润,叹息道,“明日起承乾宫就封宫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住进来,佟嫔向皇上求了恩典,要把这一处留下纪念皇后,反正宫里不缺安置宫嫔的殿阁,即便将来有再多的新人,咱们皇上这一代里,承乾宫永远都会空置。”
说话间,正殿灯火终于熄灭,胤禛提着灯笼缓缓走出来,立在门前吹灭了灯笼,将灯笼放在了殿门前,又驻足看了会儿,才转身出来,他似乎不知道母亲已经在等候,乍然见到额娘不免讶异,却是责怪:“门口风大得很,额娘做什么站在这里等。”
说着就上前握住了岚琪的手,可是岚琪的手却比儿子的温暖,他掌着灯笼在空荡荡的一间间屋子里走动,反叫十指冰凉。而四阿哥一触及母亲温暖的手掌,悲伤的心情顿时散了不少,从指间传到心里的暖意,让他重新又振作起来。
岚琪温柔地说:“你有些认床的毛病,早些去自己的住处熟悉熟悉,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从早到夜里,你都要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明天是你的大日子,也是额娘的大日子,咱们都要精神体面,明天额娘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
胤禛暖暖地笑着,退了一步给母亲行了大礼,便爽快地答应:“儿臣这就走了,额娘也早些回去休息。您别舍不得,眼下只是换了个住处,还在紫禁城里呢,等将来离宫开衙建府时,您再舍不得罢。”
岚琪笑道:“快走吧,还说这么多的话。”
另一边环春则拉了小和子说好些话,虽然青莲和承乾宫的旧人都跟四阿哥去,她很放心,但小和子到底还有些毛躁,往后就是四阿哥那儿主事的了,怕他年轻沉不住气。
等承乾宫的人终于拥簇着四阿哥离去,岚琪反而和环春孤零零地站在这里,还留下看守的几人恭请德妃娘娘早些回去,岚琪也不愿他们难做,挽着环春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忽然又定住不动,环春打着灯笼照亮主子看,竟是见她泪流满面。
“娘娘,您怎么了?”环春担心不已。
“胤禛一周岁那天,我从这台阶走下去,一步步都走得心碎,曾以为我一辈子也要不回儿子了。”一阵伤感后,岚琪吸了吸鼻子,安稳下心情道,“不想了,都过去了。”
一夜相安,翌日十一月初三,钦天监早早选定各处行礼的吉时,一清早就有人来引领三阿哥四阿哥着蟒袍补服,前往宁寿宫向皇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太后一番叮嘱教导的话后,不能耽误下一刻吉时,三阿哥和四阿哥很快就被领往乾清宫,向皇帝行礼。
乾清宫正殿内,皇帝高坐龙椅,繁复的龙袍朝冠让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威严庄重,两个孩子在礼官引领下毕恭毕敬到了御前,待得礼官唱礼,周周正正三跪九叩,拜谢父皇养育之恩。
礼毕直起身子,四阿哥缓缓举目望向高高在上的皇阿玛,空荡荡的上首只有父亲一人孤坐,他心中猛然抽紧。
当年大阿哥成婚时,皇额娘曾以皇后之尊在此受礼,皇额娘对他念叨了无数次,将来也要在乾清宫受儿子的大礼,要亲自为他操持风光体面的婚礼,昔日慈爱的言语犹在耳,可如愿成为皇后的养母,却早已驾鹤西去,她许诺自己的事,终究没能兑现。
心中的悲伤难以自制,连父亲教导什么话他都没能用心听,眼前凝聚的水雾蒙住了他的双眸,恍惚中竟似见养母身着金灿灿的凤袍端坐上首,美丽高贵的她正微微含笑看着自己,仿佛在说:“胤禛,额娘真高兴。”
玄烨俯视着两个孩子,言语间发现四阿哥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孩子眼中含着泪,正看着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地方。多年前表妹曾坐在那里和自己一同受大阿哥的礼拜,玄烨不禁心中微痛,再看四阿哥局促地揉了揉眼睛,又不禁心中一暖。他知道,岚琪一直希望儿子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看来养母和生母的经历,让他的心智比兄弟姐妹更加成熟,也早早学会了如何应对情感上的问题。
礼成后二位皇子退出乾清宫,要在吉时再往各自生母的殿阁行礼,因荣妃人缘极好,且和许多人一样早就“不得宠”,同一时刻两处殿阁办喜事,显然是景阳宫更热闹些,永和宫反而有些冷清。
但岚琪不在乎这些,乐得清静些不必招呼太多人,一清早起床大妆,沉甸甸的朝冠戴在头上,当端坐于永和宫正殿时,她恍惚觉得自己在梦境中,等待儿子到来的辰光里,从她进紫禁城的第一天,到后来的一切种种与玄烨相关的场景竟都浮现在眼前。
待得四阿哥到眼前,看着儿子行二跪六叩之礼,岚琪心中竟变得十分宁静,方才的恍惚不再,此刻只觉得自己被幸福和满足包围,没有悲伤不舍也没有过度的兴奋,甜甜的喜悦从心中溢出,她看着儿子温柔慈爱的笑容,让在乾清宫经历了失落的四阿哥完全放松了下来。
比起宁寿宫和乾清宫的庄严肃穆,胤禛在母亲面前,反而能随意言笑,母子俩都没太拘泥规矩,礼毕后就如常坐着说话,好等待下一个礼节的吉时。
这叫前来观礼的妃嫔们都十分惊讶,素知德妃在太后和皇帝跟前左右逢源,没想到竟连与十来年不在身边的儿子关系都这样美好,弄不明白究竟是老天给她的赐福,还是她自己努力挣来这一切。
三阿哥四阿哥此番迎亲,与昔日大阿哥的婚礼一样,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选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新人。
再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夫人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福晋家与皇子宫中敬侯,步军统领负责清理自宫门到福晋家的道路,仪仗自宫内前往宫外福晋娘家。
因皇家礼法规矩森严,福晋府内并不会有什么催人泪下的离别场景,待到吉时,内监便将彩轿陈于中堂,福晋礼服出阁,随侍女官服侍上轿,八名内监抬起,有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女官随从,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领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
至皇子宫外,仪仗停止、撤去,众人下马步入,女官随轿到皇子住处伺候福晋下轿,引福晋入宫,随后便举行合卺仪式,由等候在此的命妇引导新人行礼。
热闹虽有,但碍于宫规森严,所有的事都一板一眼井井有条,在荣妃和德妃的精心准备下,一整日礼仪下来,顺顺当当无一处不妥,新人们分别在自己的殿阁行合卺之礼,礼毕便有太监上报至宁寿宫、乾清宫和妃嫔殿阁,这一天的正经事,就基本算全部妥当了。
之后皇子住处设宴六十席,款待福晋父母和亲族,列席之人与礼仪,同之前在福晋家举行的初定仪式相类似,并无新鲜之处。皇帝与众妃嫔奉太后在内宫庆贺,并不出席此宴会,皇家的婚礼,虽然隆重豪华,却少了许多民间的热闹和亲情,各种无奈,也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
四阿哥应付罢了宴会上的热闹,微醺的少年郎身着吉服退回婚房,喜娘嬷嬷们早就等候已久,小和子忙着给各位塞红包喜钱,众人才算放过新人退下,*一刻值千金,即便将来阿哥福晋起卧的规矩不能少,今晚断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四阿哥坐在桌边,慢慢喝着碗中的醒酒汤,新娘身着华服坐在榻上,她的红盖头早已掀起,可是却傻傻地坐着,不敢靠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