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紫诧异地转过头,朝着那三十个魏国剑客看了一眼,然后提步跨入院落。
当她步入院落时,嗖嗖嗖,数十双目光同时向她看来。隐隐中,她听得有人在问道:“此妇何人?”“她便是玉姬!”
随着‘她便是玉姬’这两个字一传出,几乎是一瞬间,院落中所有的剑客都向她看来。那些魏国剑客怜悯地望着她,当玉紫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时,她听得一个剑客低声嘀咕道:“如此佳人,可惜了!”
可惜了?
玉紫皱起了眉头。
她脚步没停,继续向前走去。
她踏上了正殿台阶。穹形的大殿中,声如音乐般传来,“赵魏本是姻亲,如今赵国有难,我魏国自当全力相助。臣上面所提的几点,不过是小小要求,赵王意下如何?”
这是一种魏音,玉紫听得分明。
她听到这时,踏入门槛的脚步便是一顿。感觉到她地到来,瞬时,十数双目光朝她瞟过。那些人原只是一瞟,可在看清了玉紫的面容时,他们的目光凝住了,开始专注地朝着她上下打量。
玉紫看到朝自己打量的人越来越多,便提步继续向殿中走去。
她走路时,脚步本轻。可不知为什么,随着她一入内,连同那个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的魏国使臣也住了嘴,转头向她看来。
大殿中,数百赵臣,十几个魏使,目光灼灼,都在一瞬不瞬地盯着玉紫。
玉紫缓步向前走去。
这时刻,她已从这些人的目光中,感觉到杀机,感觉到怜悯,感觉到叹息。。。。。。不过她头也不曾回,眼角也不曾瞟上一眼,只是这般挺直着腰背,仪态雍容地向前走去。
她的眼睛,只看着赵出。
此时的赵出,脸孔比以前显得削瘦苍黑,冠冕珠串摇晃间,他的眸光如狼一样。他的目光在迎上玉紫的那一瞬间,闪过了一抹短暂的温柔。那温柔虽然短暂,虽然转眼间,他又是面无表情,可玉紫望着,心中终是一暖。
玉紫缓步走上前殿,来到赵出身侧。然后,她朝着他盈盈一福,然后,她来到他右侧,姿态优美的,缓慢的在塌几上坐下。
随着玉紫坐下,一殿的臣子,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有几个清咳声中,那魏使转过头,细长的眸子紧紧地打量着玉紫后,高声问道:“你这妇人,便是玉姬?”
玉紫站了起来,盈盈一福,微笑道:“然也。”
果然她就是玉姬。
随着玉紫这句承认的话一出口,殿中嗡嗡声四起。
那魏使还在细细地瞅着玉紫,在见到她清丽的面上,那抹从容和恬淡时,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迷惑。
迷惑的,显然并不止是这个魏国正使,一众魏人,还有那些坐在后面的,从来没有见过玉紫的赵臣,眸光中也闪过一抹迷惑和怜惜!
迷惑只是一瞬,那魏国正使清咳一声,他目光转向赵出,认真地说道:“大王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有点漫不经心,很显然,在他心中认为,自己提的要求,实在是小小的,不起眼的,赵出压根不会拒绝。
冠冕摇晃中,赵出弯唇一笑,他清冷地声音在殿中传荡,“除第三条外,其余几条孤都可应承。”
这话一出,那魏国正使瘦长的脸顿时一板,他盯着赵出,认真的,严肃地说道:“大王之意,是舍不得这个妇人了?”
说着,他目光瞟向玉紫。
玉紫的心,格登了一下。她迅速地转头看向赵出。
赵出也在看向她,在迎上她的目光是,他的眸光中闪过一抹温柔。他望着玉紫,嘴角含笑,声音却是淡淡的,冷冷的,“我这妇人,刚为我诞下大子。当赵出还是公子,还在齐国流亡时,她便已跟着孤出生入死,共过患难。孤,不能弃她!”
他的声音果断,清亮,而且干脆!
任何人都听到了他话中的干脆!
那魏国正使闻言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地笑声中,他哧声说道:“为大王诞下大子,与大王出生入死过?如此说来,大王是宁愿让赵国败在秦人的战马之下,也不愿意借得我魏国的助力了?”
玉紫听到这里,双眼微眯,她总算明白双方争持的原因了!
她转过头,目光静静地盯着众魏使,心中万万没有想到,魏人愿意救援的条件中,会特意提到自己这个妇人!看来,自己已经是魏国人的心腹大患了啊!
那魏国正使的话,很重,很重!
他是在直接问,你是要这个妇人,还是要你的国家子民!
一时之间,所有的赵臣,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赵出身上。
他们在等着赵出地回答。这时刻,有一些人满脸焦虑不满,有好几个都提起了脚步,准备向赵出进谏!
在魏国正使咄咄逼人的哧笑声中,赵出突然头一抬,哈哈清笑起来。
如他这样的人,很少如此大笑。
一时之间,殿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每一个人都在看着他。
赵出大笑了几声后,声音戛然而止,他转过头,朝玉紫温柔地看了一眼后,又转过头,目光扫过众赵臣,扫过众魏使,他的目光深邃中,带着淡淡的冷漠和一惯嘲弄。
就有一些人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时,赵出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赵魏本是姻亲!若是魏国愿意助孤,赵出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厚报!然,若是魏国执意令孤杀了玉姬,杀了这个曾经救过孤,还为孤诞下大子的妇人,那孤,却是不屑的!”
他缓缓站起,目光冷冷的,居高临下地扫过众魏使,微微一笑,道:“赵出堂堂丈夫,家国子民,愿以鲜血悍卫!令孤取妇人头颅来讨好贵国,出,断然不允!”
他说到这里,长袖一甩,冷冷喝道:“贵使请出吧——”
轰隆隆——
大殿中,如炸开了的油锅。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喧嚣声中,一个高昂的赵臣大声叫道:“大王,不可,万万不可!”
那赵臣的声音刚刚落下,那魏国正使已是哈哈大笑,他盯着赵出,盯着玉紫,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眦笑道:“赵国要灭亡了?赵国要灭亡了!前一任赵王,一心一意只顾着恩宠一个妇人,诛妻杀子!现在赵出你又是如此!为了这个妇人,你连国家危难也不顾了!只是一颗妇人头颅,便可换来十万魏军!你这昏君却给拒绝了!哈哈哈,赵国要灭亡了啊!”
穹形的大殿中,回音效果极好,那魏国正使的笑声,是如此洪亮!直是震荡得每个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在他的放声大笑中,赵国诸臣脸色大变。
这时,又一个玉紫不曾识得的赵臣站了起来,他朝着赵出一叉手,朗声叫道:“大王,你怎能如此糊涂?不过一妇人而已,杀了便杀了。你若是喜欢妇人,臣可以替你去搜来几千几万个她这般姿色的!”
紧接着,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贤士站了起来,嘶叫道:“我赵国,怎地尽出你这种昏君?家国危难之时,怎连一个妇人也不愿舍?”
“大王,不可啊。”
“大王,不过一妇人而已。。。。。。”
此起彼伏,一声又一声地劝告,痛骂声中,赵出冷着脸听着。
玉紫也在听着。
这殿中的赵臣,都是一些各级武将,他们与王宫中的那些文臣不同,都是与玉紫没有打过交道的。因此他们看向玉紫的眼神中,已带着一种怨恨,仿佛她便是再世的妲已和褒姒!
满殿哗然中,虽然赵出下了驱逐令,那些魏使却没有离去,他们正冷眼看着这一幕,当他们扫过赵出,扫过玉紫时,都带着一种施舍性的怜悯!一种高高在下看戏的嘲弄!
这目光,赵出很不喜欢。
当下,他俊脸一沉,按几而起。
就在他准备高喝出声时,一个剑客的朗叫声从殿门口传来,“禀——墨匠大师子陋携新得利器到!”
随着那‘新得利器’几个字一传出,满殿的喧嚣声顿时一止。众人同时回过头去,朝着侯在殿外的几个墨匠看去。
赵出却是转头看向玉紫。他对上的,是朝着他眨了眨右眼,一脸调皮得意的她!当下,他铁青的俊脸上闪过一抹温柔,他嘴角微扬,慢慢地坐回到塌上。
赵出双手扶膝,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高喝道:“请进!”
声音一落,八个墨匠抬着一个巨大的,用缎蒙了起来的物品踏入殿中。
这时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得意和欢喜。看到这些人,众魏使交换了一下目光,那魏国正使朝着走在最前面的花白胡须的墨匠大师子陋深深一礼,恭敬地唤道:“大师安好?”
子陋大师呵呵一笑,道:“甚好,甚好。”
他大步走到赵出的塌前,朝着身后一挥,随着他手势一做,八个墨匠停步弯腰,把那物器放在地板上。
子陋满脸红光,他走到那物器面前,朝着赵出双手一叉,嘶着声音,自豪地叫道:“大王,你定然不会知道,这是何等利器!”
他说到这里,声音激昂无比,整个人向前跨出一步,昂首挺胸,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喜不自胜的光芒,子陋转向殿中众人,大声说道:“老夫这一生,能目睹这一种利器现于世间,虽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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