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钗吃饱喝足。
跑了一半女人,这些女人拎着冷惠老总送的浮梁新茶,各有各的理由,离开了樱园。
这年头,商人总是被朋友或甚至不是朋友的人盘剥,每个人带走一听新茶算什么。
不以为怪。
女人们的心大的很,也野的很。
她们吃了饭,大中午的果真是有什么急事要离开,茶也没功夫喝?不见得。
自从某些个明星纷纷找小鲜肉,执子之手,与小鲜肉曾经拥有,哪管明天雨疏风骤,江洲一些女人也开始仿效。
与小鲜肉们腻着呢。
春天到,砖头瓦砾都要跳三跳,何况是这些芳华正盛不甘寂寞的女人。
别忘了,美丽的江洲是座爱情城市。
女人为了心爱的男人,可以活着把脚迈进坟墓。
秋妃娘娘说的,这带的什么头?
秋妃娘娘果真哭着喊着,要活着进坟墓,搂着她的青梅竹马,与可怜的谢颐大学士化身一对蝴蝶?
别人不信,唐念约相信得什么似的。
蝴蝶飞飞,却让早起的鸟儿吃了,这让从北京赶回来召开秋妃研讨会的唐教授,情何以堪,心头痛到无法呼吸。
再看到穹窿山上来了许多大家伙,把两山之间开了道口子,这叫秋妃的魂如何安放?这让谢大公子如何埋首做学问。
所以,江洲有人被唐念约缠住了,非要领导们在隧道口建秋妃纪念馆。
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答应她。
所以,她暂时不回北京了吧?
散掉一半年轻的女人,留下一半没有什么心思想的女人。
她们聚拢了来,换了地方,喝茶雅集。
哎哟,这地方,真是雅致。
绯色的窗纱垂下,屋子里丝绸的旗袍、睡衣,一件比一件妖娆华丽。
看上旗袍的女人,大多年纪也不小了。
无奈天冷,脱不了厚厚的冬衣,女人们也就是看看。
再看下一家。
卖文玩的。
也就是看看。
颜涓若被姑姑颜涵珍叫上,说是去品极品春茶。
颜涓若闹着要走也没用。
他没有车,得仰仗姑姑把他哪里来送回哪里去。
都过了隧道了,在穹窿山还要往东的地方。
颜涓若辨不清家的方向,晕菜了。
冷惠破开荒没有在客散时告别,而是跟了颜涵珍移步来了雨歇阁。
这地方的人,秋妃的情愫深入骨髓。
你听听,江洲雨水多,品茶的地方不叫雨歇轩、亭、榭什么的,叫阁。
与穹窿山的鹂音阁呼应。
小而精致,与江洲的女人一样。
唐念约也跟着来了。
起初也就颜涵珍理会她。
“唐教授,这次秋妃学术研讨会,我怎么没见你?”
“哦,颜主任,我那天去迟了个把钟头,不好意思从前门进会议室,从后门进去,就坐在后排了。”
“难怪。”
“那今年你撰论文了没有?”
“到是写了一篇,在电脑里,还没有整理出来。隔天,他们出集子前我再给他们不迟。”唐念约说。
“像教授这样治学严谨,一直关注家乡文化事业的人,并不多呀。”颜涵珍说道。
“这到是,这些年,秋妃学术研讨会也就是个空壳了,我看论文集一年不如一年的水平。当然,颜主任你身为文物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又是家学渊源,自然是胜人一筹的。”
颜涓若走在两位大妈的身旁,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认真的互捧。
旁边,红衣老妪速度慢了下来。
虽然同在一个景区,但300多亩地,甲地到乙地挺远的,80岁老妪的脚力自然与五六十岁妇人的脚力有级差。
这些零零落落的女人一团散沙似的。
颜涓若放慢了脚步,专门等着80老妪。
他这人心慈嘴毒,但对上了年纪的人还是比较宽容的。
老妪追了上来,歉意地笑笑。
“你没必要赶,反正是去喝茶。”颜涓若安慰道。
“也是啊,我追她们做什么?”老妪干脆站下来喘气,停歇了一会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颜公子?”
眼前的樱花正盛开着,一片绯霞。
桃花也开了,东一株西一株,烂漫无羁,野性未减。
更有垂丝海棠,一粒粒小红果似的花蕾,实在是美的惊艳。
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停下来看春景。
颜涓若的脑子里却没有歇着:果然是熟人。这个老妪,我与她有过什么交结,真是莫名的迟疑。她,是谁呢,究竟是谁?好像很重要,又好像很陌生,是擦肩而过的交情,还是生死之交的旧盟?
不能怪,红衣老太在70岁时,还被医大作为专家返聘。近几年才完全退休在家。
十年前,她精力充沛,在一线上班,她所看过的病人不计其数,经她的手开刀的病人不计其数,但就那晚,轮到她门诊值班,上半夜,她接到了一个特殊病人。
这个小病人,是颜老省长再三关照的。
十年里,她的脑子里经常有这个小病人的影子,她也总是想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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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是花白头,但年年她都精心染发,一头黑发直到完全退休。
退休后,她彻底告别染发,以纯天然一头雪白的头发示人。
样子变化太大了,见到她的人都惊讶地说。
但一头雪白的卷发,衬的她非常有气质。
熟悉她的人还知道,就在一年前,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儿子突然车祸,不治身亡。
谁都不知道她所受的打击有多大。
灭顶之灾啊。
她痛不欲生,曾经想过一死了之。
因此,她的头脑里保存的这个特殊小病人的影子一直挥之不去,他为什么也想一死了之,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那么他现在活得如何?
所以,她坐在一群年轻的女人中间,第一眼注意到了他,颜涓若。
她愣了好久,心脏止不住的狂跳了好久。
她静静地观察他。
他的眸子里有抹不去的颓废与沮丧,但他似乎自己并不知道。
颜涓若也注意到了这个老妪。
80岁的老妪,夹在一群中青年女人中间。
可是她知识分子的内在气质,加上一身红衣特别好看。
是的,她叫柳佩璜,在江洲,她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
她是著名的外科大夫,江洲市道德楷模。
从前的时候,她出身于一个小商人家庭。她的妈妈是商人爹爹的第三房姨太太。
这故事一说下去,又是很长很长。
在十几年前,颜涓若曾经割过腕。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颜涓若一直以为,他的姑姑颜涵珍也不会知道。
廖副市长那时候还在医大教书。
颜涓若出了这样的事,她六神无主,只能求助于老公爹,颜老省长。
柳佩璜与颜老省长是故交。
事情做得非常隐蔽。
但今天,颜涓若与柳佩璜坐在靠着的两个位置上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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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处不相逢。
后来,颜涓若认出了她。
两个人挤在几个女人中间,端着比巴掌小的茶盏,抿茶。
表面上是从容惬意的。
颜家公子的心情一下子像落到了深水井里,周身彻骨的寒冷。
柳佩璜却不慌不忙,不时地用一只手拽拽颜涓若的衣袖,说:“小颜,喝茶……”
颜涓若不是太想听柳医生的“小颜,喝茶……”
仿佛隔世。
仿佛是在听一个宿命的债主在催命一般,尽管柳医生是他的救命恩人。
颜涓若的心里起了浮云,不爽。
颜涵珍拿眼睛往这边看了好几次,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侄子的事,颜涵珍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因为此,颜涵珍在请还是不请柳医生来聚,有些纠结,可是,她们这一群时常团聚的人中,有一个小姐妹自作主张请柳医生来了。
来就来吧。
侄子如今事业成功,人也成熟了许多。
该面对的总该面对。
也许面对了更好,让知道隐情的人,看看今天的涓若是多么光鲜。
柳医生记得十年前,她值夜班,有一个少年脸色苍白,白色的衬衣上殷红一片。
柳佩璜做外科医生几十年,什么恐怖的吓人的场面没见过,但这个少年英俊无比的脸露出无所谓的表情,紧抿的嘴唇非常冷漠,柔软的黑发,他在大人的拥护下快步走向急诊室的样子,包括他眉头微皱的样子,苍白中泛灰的皮肤,她都记得,她的心深深地揪紧了。
这是一个想不开,冲动后割腕的少年。
一个做了糊涂事却不知道害怕的少年。
颜涓若的右手腕戴着一块美国产的手表,一直没有摘下来过。
表戴下藏着的伤疤长成什么样?
当年,柳医生给他做了无痕新技术处理,按照她的推断,他的手腕上应该是无痕的。
与此同时,颜涓若的头脑里灵光一闪,也记起了那个落雨的夜晚。
以及那晚的一切。
如果说刚才还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给自己包扎刀伤的外科医生,现在,在幽深渺茫的记忆里,他翻捡出了她。
是她,肯定是她。
医大的外科医生。
下着雨,是五月末的一天深夜。
他与妈妈有过争吵。
他不想往下回忆。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老了这么多?真的是谁的人生不忧伤。
红衣老妪很想单独与颜涓若聊聊。
“颜公子,我听你姑说你最近回国度假,有没有去旻元寺走走?”柳医生问。
“柳阿姨,我也是刚回江洲,在其他地方耽搁了几天,过几天就回美国了……”
“回美国?你在美国?”唐念约突然抬起头问道。
“是,我在美国,与你的父亲有交道,住在同一个州……”颜涓若如实说道。
“有这么凑巧的事。”唐念约站起来,要换位置。
柳医生有些不太愿意,因为她刚刚问完颜公子有没有去过旻元寺。
旻元寺在江中间一个小岛上,柳医生家呢,就住在江这边的景观房里。
要是颜公子去旻元寺,她想邀请颜公子到她家坐坐。
可是,唐念约坐到了颜公子旁边,看来她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