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东西的价值？”
“五百，加一本证书。”张扬冲宝友挑了下眉，明示道：“或许，你也可以考虑下海林博物馆。”
“那我当然选你啊，老师。”宝友毫不犹豫的答道。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不是太逆天，我应该都能满足。”
像之前“借”青铜剑的龚永豪，就提出：希望在借展者信息一栏，加上他的籍贯。
说是给老家的乡亲们长长脸。
这样无伤大雅的要求，张扬当然一口答应。
“我想请老师帮忙找找，奇门遁甲，相关的古籍。”
宝友应该还在惦记着，所谓的张天师的传承。
巧了，海林博物馆里，还真有相关的古籍。
都是以前汪大师他们，从乡下收回来的。
因为博物馆的特殊性质，东西保存的非常好。
“这种书还用找？你直接来博物馆借阅。”
张扬大手一挥，直接答应下来。
“太好了，那我还有一个要求。”宝友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
还有？
张扬看了一眼桌面上那六根银针，品相真好，要是配上博物馆的灯光，效果肯定更好。
加上剪子，这一套古代的医疗器械，可以凑一个小展柜。
看在宝贝的面子上，张扬让宝友把要求一次性说完。
“老师你，能不能教我一点，分金定穴的本事？”
宝友有些局促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期待的问道。
【收徒了！】
【我20级的粉丝牌，我也想学】
【捐东西就能学吗？那我家里其实也有古董】
【盗墓——把墓里的文物捐给博物馆——找主播学习更高深的盗墓技术——继续盗墓】
【我愿称之为张式循环】
“兄弟们有点躁动啊？”
“你们不会觉得在直播间学完技术，跑的掉吧？”
“尤其是你。”张扬指了指镜头那边的宝友：“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关注了。”
“以后你的IP，我看一下，玉西是吧，玉西那边发生盗墓案，你绝对在排查范围内。”
“我不怕。”宝友自信的辩解道：“我只是想做荒野探墓的自媒体。”
“现在有很多团队在做这个，没什么法律风险。”
“荒野探墓？这个理由不错啊！”张扬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
以后程老二和茅十七出去公干，理由已经找好了。
甚至还能拍视频赚点外快。
“我说的是只探不盗的那种。”宝友急着解释道。
“你别急，我懂。”张扬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干你说的那种活儿的，我们行话叫，眼把头。这种人，确实不用动手。”
“不是你们那行，我嘴笨，说不清楚。老师你去逗音，搜响马，你就知道了。”
看宝友煞有其事的样子，张扬听劝，拿出手机搜了一下。
还真是一位专业做探墓视频的博主。
可是已经一个多月没更新了。
点开他最后发布的最新一期的评论区，有人晒了张中年男子，穿着黄色马甲的照片。
面部还贴心的打上了马赛克。
“宝友，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中了机关了啊？”
张扬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你也太会找例子了吧。”
“啊？”宝友反问张扬：“他被逮捕了吗？”
“谁知道呢？”张扬笑道：“现在写盗墓小说都有风险，你还拍视频。”
“这样吧，看你人挺正派的，我传授一点眼把头的口诀给你，你记好了。”
“在直播里教我吗？”宝友有点不敢相信：“那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难道你还想吃独食？”张扬笑着问道：“你不怕私信被轰炸吗？”
“再说了，口诀只是方便你记忆，内在的知识，本来在网上就能搜到，我们只是总结了一下。”
张扬说的可是大实话，都2023年了，在这个洛阳铲都可以网购的年代，盗墓哪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网上大把的古墓葬资料，还有民间考古实例，给大家分析学习。
甚至刑法上，连什么行为危害最大，都帮大家标注出来了。
在现实里，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人通过网络，自学盗墓技术，成为了一名“摸金校尉”，最后喜提十年牢饭。
“行，那老师你说吧！”
宝友觉得张扬说的有道理，拿出了纸和笔，还是支屁股带橡皮的铅笔。
估计是顺手拿的他家小孩的文具。
“咳咳～”张扬清了清嗓子。
“唐墓甜，宋墓涩，明清石灰太扎嘴，商周古墓腥味重，秦汉朱砂味太浓，春秋战国不用闻，带土就有青膏泥。”
“秦埋岭，汉墓坡，商周出在河两边，春秋战国埋山顶，秦汉大墓埋山岭，东汉南朝选山腰，隋唐宋尸坡下挺。”
“记住了吗？”
宝友没有回张扬的话，他在奋笔疾书。
其实他但凡抬头看一眼手机，就会发现，弹幕里有懂速记的人才，已经把口诀发在了公屏上。
【好了，现在我也是眼把头了】
【怎么感觉不完整，下文呢】
【肯定藏东西了，这像是拦腰截取的一段】
【主播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这还要解释吗？全是大白话啊。”
“第一句的意思，就是你吃一口墓外边挖出来的封土，根据味道就能判断墓葬的年份。”
“第二句更简单了，不同朝代的古墓，地点不一样。”
直播间的观众，迅速开始对口诀进行讨论。
张扬看这位宝友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打个招呼后，先去连下一位了。
……
“老师，你这个口诀就两句？不对劲吧。”
新上来的宝友是个年轻人，明显刚才也在看直播。
张扬抱着胳膊嬉笑道：
“我把全部口诀都传给你，你们真去挖秦始皇墓了怎么办？”
“你们有些人我还不知道吗，看个鉴宝直播就敢去古玩市场捡漏……给你们把洛阳铲，还不得把武则天的乾陵给霍霍了啊？”
“我觉得老师说的对。”宝友非常赞同的说道：“因为我爹就是这样的。”
“啊？”
这个转折，张扬完全没想到。
“令尊也看我直播？”
“是啊，他经常看您直播，简直期期不落。”
“看完觉得自己也懂了，就跑去买古董，结果被骗了几十万。”宝友很难受的说道。
张扬觉得他这话有甩锅的嫌疑。
有没有可能，令尊看的是鲶鱼老师的直播？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视频那头又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我没有被骗，是你自己不识货。”
语气一听，就是长辈在教训晚辈。
宝友很生气，直接把画面给到他父亲。
他手指着老人怀里抱着的红釉葫芦瓶说：
“这是他三千块买的，说能卖一百多万。”
“老师，我们是说不服他了，您帮忙看看吧。”
张扬看宝友说话的架势，估计快烦死了。
再看一眼大爷怀里的东西，怎么这么像地摊货啊！
“大爷，您给我看看，这葫芦瓶有款吗？”
张扬打算帮着鉴定一下。
至于说服宝友父亲这件事，他可不敢痴心妄想。
“有的，这是大明嘉靖年间的。”大爷指着瓶底的六字楷书款答道。
一眼假。
张扬反问道：
“您知道一件嘉靖官窑的葫芦瓶，如果是真的，能值多少钱吗？”
“我看老师你之前鉴定过一件，说是真的话，起码值80万。”
老人的话，证明他真的看过张扬直播。
六七十岁的老宝友，这骗子，造孽啊！
张扬问起东西的来源，大爷说是“拍卖得来的”。
经他们当地一个古董商家介绍，大爷加了一个古玩鉴赏群，群友介绍他，参加了不少拍卖会。
“您三千块，拍的这件东西，群里人都说是真的？”
张扬怀疑，那个群，除了大爷他自己，其他人都是群主的小号。
这种手段，在传统的炒股诈骗群里很常见，古玩倒是第一次听说。
“他们有人说是清朝仿的……群主说是真品，但是品相不好，只愿意出十万。”
“十万，那就卖给他啊！”张扬有点替宝友着急：“三千买的，赚九万七，还要啥自行车？”
没想到大爷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
“本来能卖八十万，我卖十万，不是亏了七十万吗？”
“张大师你什么家庭啊，七十万不当钱？”
【哈哈哈哈，有道理啊】
【少赚一分钱都是亏，没毛病】
【大爷有当老板的潜质，坚决不降价】
【应该是被洗脑了】
“这……”张扬一阵无语。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大爷的家人都说服不了他了。
宝友适时的切入，诉苦道：
“老师，他现在就是这样，陷入一种逻辑怪圈了。”
“他以前还逼着我把东西送到拍卖公司去，我那个时候也不懂啊，真去了，结果被其他藏家堵在厕所，骂我是国宝帮。”
“你还挺孝顺的。”张扬笑着安慰宝友。
“那个什么鉴宝群，等下直播结束以后，你私信一下我，把我们工作人员拉进去。”
“这个问题，应该有机会解决。”
张扬想了想，这种针对老年人的定向诈骗，警察得管吧。
实在不行，让孙队长他们来劝大爷。
“还有别的东西没？我一次性给你看完算了。”
“那怕是看不完呐！还有好多呢，他拍卖花了好几十万。”
张扬心算了一下，三千一件这么买的话，五十万，那就是一百六十几件。
这么多，确实够呛看完。不过宝友提出了新的需求，他希望张扬再鉴定一下两件有代表性的东西。
一件是釉里红的观音瓶，一件是青花瓷的蒙古包。
不借助金手指，张扬都能看出来，全是工艺品。
但大爷拍这两件东西，都是有依据的。
观音瓶，附带了一张证书，是一家名为古华通的公司开具的——【量子鉴定证书】。
“这个是高科技鉴定。”
大爷还贴心的给张扬解释，生怕他不懂：
“老师你之前说的热释光，已经落伍了，而且还贵。”
“现在用量子鉴定技术，只用三百块，就能断定东西的年代。”
“三百？以前不是两千吗？”张扬惊讶的问道：“现在搞量子鉴定的人这么拉了？”
作为一个时常接受国宝帮洗礼的主播，量子鉴定这种事怎么能不懂？
原理无非是什么“亚毫米波打到文物上，会反射回来带有年份信息的标准波”之类的。
最逆天的是拿两根棒子，放到瓷碗里，根据“量子纠缠”来鉴定年份。
反正中科院高能物理所的专家，都理解不了发明鉴定仪器的人说的原理。
“以前是两千，现在国内科技发达了，已经突破了美丽国的科技封锁……所以降价了。”大爷正儿八经的回答着张扬的问题。
这一番话，懂的和不懂的，都听沉默了。
“大爷，你这东西，是要拍卖的，对吧？”张扬尝试解释，顺便科普一下。
量子鉴定这东西，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的直播间，不说清楚，说不定真有人被带沟里。
“嗯。”大爷点点头。
“现在拍卖行，只认碳十四和热释光，碳十四用来测陶器，热释光用来测瓷器，你这件证书，现在没人认可。”
“那以后呢？”大爷很会抓问题的重点。
“应该没有以后了。”张扬看着鉴定书说：“给你证书盖章的这个公司，已经被燕京警方连锅端了。”
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公司开的证书，当然没人会认可。
“抓的好！哈哈哈。”宝友在一旁拍手大笑。
【笑得过分了，这可是你亲爹】
【查询宝友精神状态】
【现在笑的多开心，之前就有多难受】
“老师，还有一个证书。”
“那个青花瓷的？”
张扬看向那个蒙古包造型的青花瓷器。
器型整个就是半边冬瓜，底部开了一个小门，就像真的蒙古包一样。
这东西是典型的、国宝帮整的活儿。
可能是欺负国人去大毛那边旅游的人少吧，某天，网上突然开始有公众号发文：
“冬宫博物馆里，藏有一件蒙古包造型的元青花……”
接着，蒙古包元青花开始流入市场。
普通人碰到这种东西，一想，元朝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元青花有蒙古包的造型，很合理也很合逻辑。
再上网一搜，哇，这么多文章都介绍过。
不用想了，肯定是博物馆同款，明珠蒙尘，让我捡漏了。
然后就被狂骗钱。
不过大爷这件，有点不一样。
因为东西配了一本大红封皮的证书，封面上写着【故宫博物院——鉴定证书】。
打开以后，里面一边贴着器物的照片，一边是鉴定专家手写的意见和签名。
“大爷，我先帮鉴定一下你这件蒙古包啊。”
“这东西的器型，是臆造的，冬宫没有这样的藏品，网上的是假消息，而且是最近两三年发的百家号文章，早一点的都没有。”
“其次，颜色也不对，苏麻离青料，高铁低锰，所以元青花的表面，一定会有类似铁锈的析出。您这件东西上面，完全没有类似的痕迹。”
“最后，上面的纹饰太繁杂了，整个一个动物园。造假的人也不知道应该画什么，就瞎画一通。”
张扬按专家的方式给完鉴定意见，接着问道：
“我想打听一下，这张假证书，是谁给您开的？”
大爷说，证书是拍卖会上，拍品附带的。
那案情完整了。
古董店老板、群友、拍卖机构，古董局中局。
“宝友别灰心，这钱说不定能追回来。”张扬笑着说道。
这种东西，想必汪大师群里那几位故宫博物院的专家，应该会很感兴趣。
至于大爷拍的其他东西，槽点太多。
张扬给宝友的建议是，以后，他爸看自己直播的时候，宝友也在旁边一起看看。
这样起码在报警的时候，知道该说什么。
……
忙完三个小时的鉴宝任务，在卸妆的时候，高姐把卓哥的战书，放到了张扬面前。
“老板，这是一个黑社会下的战书，你看看要不要报警。”
“黑社会？”
张扬看着信封上“张大师亲启”几个字，有点疑惑。
难道是向把头的后台来报仇了？
不过等他看完战书的内容后，马上笑了。
原来是回流瓷圈子的人，来找他的麻烦。
卓哥，就是卖出那件后加彩的粉彩人物盘的古董商人。
他在信中，称自己做回流瓷生意已经三十年了，绝对没有看走眼的可能。
现在“被泼脏水了”，要张扬给他一个交代。
张扬算了一下，三十年前，也就是1993年。
那时候的海林博物馆还是个“小作坊”，元青花还是白菜价，人们还会把袁大头融了打镯子……
而这位卓哥，已经开始倒腾当时价值几块钱的回流瓷了。
真没出息啊，怪不得三十年过去了，还在拿假货骗人。
不过这么多年的经历，还是有其他用的，比如这次，他直接召集了十位专家，要和张扬“坐而论道”。
“现场会不会打起来？”
听说有瓜吃，徐杰和小唐闻讯赶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办法一个打十个呢？”
张扬白了提问的徐杰一眼，把战书递给高姐：
“女中豪杰，明天替我走一趟？”
“我？”高姐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配吗？”
“有啥配不配的，就走个过场。”
“这活动一看就很无聊，我明天下午有更重要的事。”
张扬明天下午，要远程陪同燕京的陈彦光，拿那件青花如意抱月瓶，给国家博物院和文物部门的专家们鉴定。
他不在，榜一大哥虚的很。
听说张扬的事关系到国宝，高姐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愣是咽了回去。
“要不我、小唐，还有二次元，我们三个一起去？”高姐提议道。
“那不就是……”徐杰想说“翘班”，被高姐把话瞪了回去。
“也行，多个人多个照应。”张扬点点头：“明天的直播就挪到晚上吧。”
“啊？”剩下三人同时露出苦瓜脸。
晚上，意味着加班……
不过张扬作为老板，这点威信还是有的。
在他许诺会带大家出去恰海鲜烧烤后，这事就这么定了。
保险起见，张扬还是和三人商讨了一下对敌策略。
……
次日，下午两点。
等高姐一行人晃悠到临海大酒店的时候，酒店的多功能会议室门外，已经站满了围观群众。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是高姐在粉丝群里召集的亲友团。
四人团队走到哪里，人群就自动避开，很有气势。
会议室里，五颜六色的手机支架已经支棱起来了，各个平台都会有人直播这次“研讨会”。
落座以后，高姐先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
“人像鉴定专家——高女士；”
“海外文化鉴定专家——徐先生；”
“女性奢侈品鉴定专家——唐女士；”
“瓷器鉴定专家——陶女士。”
在座的其他人纷纷看向陶嫦，按照上午说好的，张大师全权委托她来参会。
只要说服她，那就相当于说服了张大师。
陶嫦冲大家礼貌的笑了笑，一言不发。
因为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她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是来当个吉祥物。
“大家都到齐了，现在开始研讨会。”卓哥清了清嗓子说道。
换上一身西装的他，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
“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吧……”
“下面，有请张大师这边的代表发言。”
卓哥说完，示意陶嫦发言。
后者依然只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今天这个陶小姐怎么跟机器人似的？”
卓哥心里犯起了嘀咕。
接着，他看到高姐浅浅的举了下手。
这下更疑惑了：
“啊？怎么是这个不讲武德的行政人员来发言？”
高姐才不管别人的眼光，她在景区打假的时候，围观的人可比这儿的多得多。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用走过场了，大家直接举手表决吧。”
“认为屏幕里这件东西是真品、上面的彩是原彩的，请举手！”
刷刷刷，卓哥请来的十位专家，包括他自己，都自信的举手了。
“那就简单了。”高姐一脸轻松的说道：“我们这边提疑点，你们解释。”
“全能解释的通，就算你们说的对。”
“没问题。”卓哥一脸自信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发言了。”
高姐自信的走到显示屏前，指着放大的瓷盘照片分析：
“请大家看一眼左边这个仕女的手，没有任何细节，就四根线，为什么那么像冉圆圆画的呢？”
“冉圆圆大家可能不认识，她是我隔壁邻居家里，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
“哈哈哈哈～”现场的观众发出阵阵哄笑。
卓哥脸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