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宝书和陆向北擦肩而过,同时也证明了今晚的事情彻底翻了篇儿。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的,这往后要是在遇上陈宏兵等人,闫宝书也只有自求多福的份儿了。“生”不逢时的无助感在闫宝书的内心世界里越演越烈,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闫宝书在陆向北离开后依旧等候在原地,没过多久,在人群中闫宝书看到了闫宝福,“二哥。”
闫宝福走了过来,笑问道:“我来的早,跟里面找了你一圈也没看到你,你啥时候来的。”
闫宝书说:“迟到了十多分钟呢。”
“还不算晚。走吧,回家吧。”
闫宝福先一步下了台阶,闫宝书跟在他身后去取自行车,“二哥,你来的早,有看到巩小海吗?”
“巩小海吗?”闫宝福仔细回想了一下,“没看到。”
闫宝书点点头,“我估摸着他是没来成,说不定他那张票又被他弟弟给摸走了。”
“那也不一定,没准他来了我没看到呢。那里面黑咕隆咚的能清个啥啊。”闫宝福到了自行车前,开了锁缠在了车座底下,他推着车出来调了个方向后跨坐在上面,一手扶着车把子说:“上来吧。”
自行车是眼下最为普遍的交通工具,却也不是人人都能人手一辆的。在东北,自行车有个非常响亮的外号“铁驴子”,从字面上理解,无非就是质量过硬,稍微爱惜一点的,骑个十年八年绝对不成问题。闫宝福的这两自行车是“飞鸽”牌的,价格在百十来块左右,相当于他半年多的工资了。不仅如此,在这个处处都需要用到票券的年代,购买一辆自行车光有钱还是不够的,另外还要准备五十张的工业券。由此可见,为了买辆自行车得下多大的功夫啊。
另外,自行车作为当前社会最重要的交通工具,用来带人也就变的普通而又平常了。不过,现在的自行车可都是没有车后座的,想要被带就得坐在骑车人的身前,至此,自行车也就从一种交通工具摇身一变成为了追逐爱情的一种主要方式。这个年代的感情相对而言要单纯许多,而闫宝书和闫宝福又是亲兄弟,所以在大马路上看见一个男人骑车带着另外一个男人,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了。
闫宝书跳上车后被闫宝福双手圈在怀里,脚上用力蹬了踏板,自行车先是左右晃了几下,而后变的平稳下来,速度起来之后,兄弟两个在月光的挥洒下朝西边儿飞驰而去。
回去的路上,闫宝书好奇心作祟,半趴在车把上笑问道:“二哥,跟你一起看演出的那姑娘是谁啊?”
闫宝福明显一愣,不过两秒就傻笑了起来,“你都看见了?”
闫宝书点头:“虽然里面黑咕隆咚的,但耐不住我眼力好啊,快点告诉我,那姑娘谁啊?你们在搞对象吗?”话音落下,闫宝书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闫宝福是难为情的,并且还透着一丝丝的慌乱。
“哎呀,二哥你就告诉吧,你要不跟我说,那我回家可就给你宣扬了。”闫宝书笑着要挟道。
闫宝福无可奈何,苦笑道:“你这臭小子,从哪学来的这一套。”
闫宝书嬉笑道:“我就是好奇,你都搞对象了为啥不跟家里说,爸妈知道了一定特高兴。”
“有啥说的啊。”闫宝福高兴之余叹了口气,紧接着又说:“那姑娘和我都在土建队工作,平时没少照顾我,今天演出的票还是她搞来的呢。”
闫宝书趴在车把上,兴致来了挡也挡不住,“二哥,你说她照顾你,她都是咋照顾你的啊?”
“都咋照顾的呢?”闫宝福想了又想,或许是因为照顾的太多了,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我忙的时候她帮我打饭,吃完饭了还偷偷往我上衣口袋里塞个苹果啥的,偶尔还帮我洗洗衣服,哦对了,前几天还给我纳了双鞋底。”
闫宝书从闫宝福的描述中感受到了他的幸福,忍不住逗他说:“二哥,那是你先开的口还是她先开的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有没有亲过嘴?”
闫宝福一看就是对待感情特别含蓄的那种人,经闫宝书这么一问,整张脸都通红通红的,只是闫宝书背对着他看不见罢了。闫宝福实在不好意思告诉闫宝书这些,便加快了蹬车的速度,以此来保持自己平稳的心态。
“二哥,你咋不说话呢?”闫宝书憋着笑。
闫宝福干咳一声,“你小子问这多干啥。”
“你就告诉我呗。”闫宝书微微回过头,盯着闫宝福的下巴说:“你看我都这么大了,再过不久肯定也得遇上个好姑娘,你现在告诉我了,我也好学习学习。”闫宝书相信,那姑娘看中了闫宝福,并不是因为闫宝福长的精神,而是因为他忠厚老实又上进的性情。
像闫宝福这样的男人有着大把的姑娘们喜欢,除此之外,另一种男人也非常受姑娘们的青睐,那就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坏劲儿,言语幽默诙谐,能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乐趣又是增添了许多。当然,此坏非彼坏,要的只是那一份能逗的人开怀大笑的幽默罢了。
闫宝福就是这么好骗,他上了闫宝书的当,老实的交代了他和那姑娘的感情往来。那姑娘姓王,和闫宝福一样都是在土建队里工作,并且和闫玉芬还是同样的工种。闫宝福脑子不够灵光,一开始只把王姑娘当成了友好的同志,彼此间拥有着最纯洁的友谊,可慢慢地……王姑娘受不了他这份木讷了,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她终于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和闫宝福坦白了心声。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面对王姑娘的直言,闫宝福很快地就沦陷了……
听了闫宝福所说的,闫宝书在心里给王姑娘打了个大大的对号,是个勇敢的姑娘。
“二哥,你和王姑娘打算啥时候登记结婚啊?”
闫宝福再次闹了个大红脸,“瞎说啥呢,这事人家爸妈都还没同意呢。”
“哦,这样啊。”闫宝书眯眼笑道:“你见过人家爸妈了?”
闫宝福微弱地嗯了一声。
“他们对你印象如何?”
闫宝福想了想,面带傻笑道:“应该……还行吧。”
“那不就得了,有时间带王姑娘到咱家认认门,我保证咱爸妈高兴。”
说到这里,闫宝福叹了口气,“这事吧……其实我也挺着急的,但是没办法啊。”
“咋了?”闫宝书疑惑道。
闫宝福说:“彩礼啊,家里哪有那么多钱。”
“王姑娘家要多少啊?”
闫宝福想了想,“最起码也得三转一响都准备齐全了啊。”
“三转一响?”闫宝书记得以前曾听母亲提起过,这个时候的彩礼最流行的就是三转一响了,“缝纫机、手表、自行车、收音机”,这四样都准备到位了,人家才肯把姑娘嫁给你。当然,大部分人家都是没办法凑不齐的,因为实在是太贵了,这样的情况下,也只好用别的物件来代替。
闫宝书此时已经明白了闫宝福为何迟迟没有把王姑娘带回家给爸妈过眼,无非就是彩礼问题难以解决。
就在此时,闫宝福叹了口气,“我听她爸妈的意思,好像还想加三十六条腿。”
“啥玩应?”闫宝书吃惊地瞪大双眼,“光有三转一响还不够?还想要三十六条腿?”三十六条腿是什么?那都是立柜、平柜、高低床等等,加在一起统称为三十六条腿,这样一算,三转一响的花费就够老闫家受的了,再加上三十六条腿,这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这老王家为了姑娘狮子大开口可以理解,但总归要考虑到男方的家庭条件吧?
闫宝福依旧是叹气,“这事人家也没直说,我是自己个儿猜的。”
“那你打算答应吗?”闫宝书问道。
闫宝福摇了摇头:“答应啥啊,就是把家都拆了卖了,也未必能够凑齐这些。”
闫宝书没想事情会谈到这样一个深度,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后,安慰他说:“二哥,这事还有的商量,咱家啥条件我不信老王家不知道,找个机会你和咱爸妈谈谈吧,我相信总有办法解决的。”
闫宝福无奈苦笑:“你小子倒是关心起我来了,有这时间你咋不关心关心你自个儿呢。”
“我有啥可关心的。”闫宝书故作轻松道。
闫宝福说:“这明年就毕业了,啥打算你自己都没想过?”闫宝福偶尔也会替这个弟弟想一想所为的前途,因为闫永贵的关系,闫宝书在学校里就没能当上红=卫=兵,理由依旧是充分的,这眼瞅着就要毕业了,去插队恐怕还得废一番功夫,可若是不去,难道就让闫宝书跟家里头混吗?一想到这,闫宝福再次开口说道:“实在不行,你就到矿里上班吧。”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现在不是还没毕业呢吗。”闫宝书心里不比闫宝福轻松,他也在为自己的将来犯愁,不过他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困难而感到沮丧,办法总归是有的,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慢慢摸索。
兄弟两个回到家,闫宝福跟院子里锁车,闫宝书先一步进了屋,而此时的金桂琴和闫玉芬正坐在外屋地的板凳上磨苞谷,“回来了,你二哥呢?”
闫宝书说:“跟外面锁车呢。”说完,闫宝书跑到水缸前面舀了半瓢凉水,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金桂琴笑的无奈:“这哥三都养成一个习惯了,进门就喝凉水,也不怕闹肚子。”
闫玉芬附和道:“他们啊都皮实着呢。”
“晚上的演出好看不?”金桂琴又问。
闫宝书喝完水把水瓢扔到缸盖上,“嗯,挺好看的。”话音落下,闫宝书转身进了小走廊,到了小屋门口,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哥进来了啊。”
屋里的两个丫头纷纷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三哥,啥事啊?”
闫宝书笑着从口袋里把毛嗑掏了出来,小声对她们姐两说:“偷偷的吃,知道了吗?”
闫玉芳和闫玉香刚才看上去还一脸的不高兴,现下已是笑弯了眼睛,“哎呀三哥,你从哪弄来的毛嗑啊?”
“别人给的。”
闫玉香接过毛嗑藏在了枕头底下,倒是闫玉芳一边笑一边冲闫宝书招了招手,待闫宝书好奇的凑过去时,她小声地在闫宝书的耳朵旁说道:“三哥,宝龙晚上出去玩,被人抢了两分钱,他吓的尿裤子了!”
闫宝书一愣:“咋回事?”
闫玉芳生气道:“谁知道呢,反正就是被人抢了,咱爸妈平时从来不给我玉香一分钱,如果不是宝龙被抢,我们哪里知道这些。”
闫宝书很明白这两个小丫头的心情,他抬起手在闫玉芳的头上揉了一把,“赶紧睡觉,我去那屋看看。”
闫宝书从小屋出来到了大屋,进门时闫永贵正披了件单衣坐在地上的板凳上抽烟,见闫宝书进门,他看了一眼后又低下了头,“你二哥呢?”
“外头呢。”闫宝书摘了狗皮帽子和棉手套,与此同时,他偷偷打量着躺在被窝里的闫宝龙,竟然被吓尿裤子了,看来还真是耗子扛枪窝里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