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确定行程到请假打条,再到整理行李整装出发,这一大串事情下来,竟然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当天晚上云溪和老金连着四名老专家就出现在了首都机场门口。
看着站在大厅入口处那风姿出色的男人,无论多么力挺詹温蓝,老金此刻还是忍不住叹息。
漆黑如墨的双眼如一对玉石,神秘得让人恨不得被吸进去。映在灯光下,五官立体得像是被镀上一层光。笔挺的身姿,俊逸的侧面,明明极其疏离,却有一种诡异的吸引力,让人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
这样的神,简直就该是梦里出现的一样,可每次看到他和云溪站在一起,为什么就觉得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呢?还是说,她潜意识里觉得云溪赢过萧公子一回,理所当然的,他金光灿灿的背影就被打落凡尘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老金神色怪异地退回刚迈出的半条腿。
怎么自己刚刚靠近一步,就被这位浑身的气势弄得进退不得。
明明依旧高不可攀,难道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等了一分钟,见萧公子只是看着云溪,那眼底的神情实在太过复杂,让她只是看着都觉得心底流过一阵酸胀的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和那一次在百年讲堂上的争锋相对全然相反。
按理说,云溪基本上每次对上萧然就没有心慈手软过的,前段时间还传出为了祁湛的金峰集团弄得整个北京商界都隔岸观火了,怎么现在倒反是这种情形?
可即便满肚子的疑问,不插手云溪的私事向来是老金的习惯,她扯了个笑,招呼着几个专家,速速地进了大厅,连头都没回,朝着服务台走去。
云溪将行李箱立起,站在原地,瞥了四周一眼,神情微妙:“陈昊没来?”
萧然的突然出现,她不诧异,那群“保镖”几乎二十四小时盯着她,要是连她打包走人都不知道,那就真的可以不用再呆在北京了。可问题是,同样派了人,陈昊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会一改作风?
萧然眼底一涩,曾经无数次想过,等这个女人不再粘着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真的发生了,反而他舍不得了。
“他大概一时还没有适应。”没适应自己竟然是当初害得云溪外公跳楼的导火索,没适应和他重新站在起跑线上重新再经历一次曾经。
如果不是太过希望得到结果,或许自己现在也不会站在这。
云溪一呆,想起当时陈昊的反应,这才终于相信,他当初为什么会有那种恍惚的表情。他不是忘了当初找人将她外公引到公司去,而是压根忘了,这件事是那些萧氏股东拿她外公开刀的引子。从那晚萧然道出当初的秘密开始,他才意识到,不仅是萧然导致了最后的结果,他亦是共犯。
“我暂时不想见到你们俩的任何一个。”反应过来事情的始末,云溪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她静静地看了萧然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既没有当初那种隐约克制的对峙,也没有故作毫不在意的大方,只是很直白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神色柔软而悲凉:“我知道。”
只是想要来送送你。
到了嘴边的话,却只能散在心底。他笑笑,拉起她的行李箱,“我看着你登机。”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再缓慢的一步他都极为珍惜。轻轻闭上双眼,只要不是再对着那冰冷的空坟,再艰难都好。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什么都好。
从来目空一切、俯瞰众生的人竟然一下子脾气温柔到这般境地,要不是太过熟悉这个人的点滴,云溪简直怀疑眼前的萧然是个别人装出来的冒牌货。
跟着他随意的步伐,她一步步地走向老金。
离开的那一刻,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萧然,“矿场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不是请求,而是陈述,直白且毫无转圜余地。
对于自己的事业,从她成为冷云溪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他再没有一分关系。再艰辛也是自己的付出,得失这种东西,自己知道就好。
“……好。”他终于垂下眼,掩去那深深的眼睛里闪着的某种情绪。所以,谁也没看到,那一刻,恍若完人的萧然眼底迸发出的何等火热!
上了飞机,老金和云溪的位子在一排,几位专家的座位都靠在窗口附近,在语音提示下,几人很快关闭一切通讯器械,慢慢地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等下了飞机,辗转反侧请了当地导游,又包了两辆车,行驶了一天崎岖道路之后,终于到达了grantham口中有些风险的矿区。
当地的缅甸人似乎早已习惯了来来往往的外国人,特别对于中国人的出现早就已经习以为然,看到他们一行人从车里下来,仅仅是看了两眼就转过视线。
矿区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小型集市,大多是以翡翠为生意的商人。有本地人转让赌石的,也有做批发生意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当地的傍晚,暮霭沉沉,洒在那些带着点点墨绿的石头上,竟像是缀上了一层朱漆,荧光乍现。
别说是那几位专家看得目不转睛,就连老金和云溪都有些入迷。
导游速度地找到当地矿区的人打探了一下情况,回头解释给他们听:“这是他们平时比较小的集会,基本上每天都有,交易的人并不是很多,好料一般很少出现。到周末的时候,各地来寻料的商人都聚在一起,那时候,比较有门路的人才会拿出好石头,当然,赌石买卖只是其中一种,还有其他成本比较高的交易,那些要把稳些。”
老金和云溪点点头,赌石其实“赌”的成分比较高,虽然看上去切出来的那一脚成色斐然,但搞不好真把那偌大的石头切开来,也就只有露出的那一点绿色,反而其他都是废料。如果遇上这样的情况,整块赌石就属于废石,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
这和买彩票有点类似,金额出的越高,中奖率可能越高,原石的购买,如果光是那种不露色的赌石,价格相对低廉,可惜剖出翡翠的几率也小,而那些成色较好的原石,价格高些,风险随之降低,但也不可能一击必中,层层叠叠下来,利益空间越发薄弱,反而没有赌石来的利润大。
就好比天平两侧,各有利弊,让人无从下手。
几个老专家都是坚定玉石翡翠真假的高手,但却没有长了通天眼,能透过那厚厚的石岩,看出内部是否有绿,绿又绿到什么程度。
须知,翡翠的等级更是繁杂,真是万幸可剖出块绿,也并不见得是上好的翡翠。铁龙生、龙石种、豆种、金丝种、芙蓉种、白底青种、花青种……。虽各个都是翡翠,但价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既然是想投资这矿区的,首先还是要掂量掂量这里的翡翠品质。与其让这里的主人拿几块成色较好的翡翠忽悠着掏钱,还不如自己亲力亲为。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先住下来,先找当地人请教请教,乘着这几天小集市好好练练眼,等周末人潮都涌过来的时候,这矿区原石的成色也就能隐约摸透几分了。
决定一下,当即找了个附近县城住下。晚上分别在房间里打开电脑,搜了搜这片矿区的具体情况。
原先听grantham说这里的人比较精炼,特别是对于外来商人,更是有种老辣的交道方式,老金下足了功夫在这上面研究,一个晚上过来,第二天盯着偌大的一双熊猫眼,直愣愣地看着屏幕,弄得那两个导游都有些发憷。
“云溪,这里的人实在太……”太了半天,老金竟然一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该怎么说?漠然习惯?
私人矿区在如今看来已经完全不可能,这里即便再偏僻也躲不过政府的控制,最让她惊奇的是,这里竟然还隐约有几分军队控制的色彩。
缅甸和中国不一样,政府和军队算起来是两个独立机构,在这种夹缝下生存下来的矿区,外来人想要来分一杯羹,除非是倒向一边,否则就算有见缝插针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万一得罪哪一边,弄不好能不能安全离开都有问题。
原来,grantham电话里的意思是指这个。
老金一时间有些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市调的地方,背景竟然还这么复杂。
“万事开头难,都万水千山的飞过来了,怎么着也该先看看。”这倒不是云溪说的话,反而是那四位专家中的一位平静地开了口。
“来都来了,实在不行,就当是观光,好好看看这里人怎么剖开翡翠的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小姑娘,凡事不要那么悲观嘛。”另一个老先生捏着自己泛白的胡须,微笑地吃了口早餐,面容隐约间竟有些跃跃欲试。
老金无奈点头,专家们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办?
吃了早餐,一行人跟着导游,开车到了那个小集市。一路上看着来买石头的商人摸着石头,眼睛滚烫,时而和商贩小声交谈,时而拿出个放大镜对准着石头慢慢移动,小心观察。有人甚至还截住着一种类似于杵的工具,一边小心翼翼地敲打着,一边附耳贴过去。
经过这些人身边时,他们下意识降低了声音,就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突然,有一个人高声惊叫了一声,引得一大群人都往那围观过去。
云溪她们几人同时看去,正听到有人一阵撕心的哭喊。
是个年近五十的汉子,脸上没多少皱纹,可惜手上斑驳着到处都是痕迹。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听着那人沙哑的喊叫声,脸上几乎没多少表情。
云溪问了其中一个导游,只听那人陈述故事一样说到:“这人刚刚花了笔巨资买了一批石头,貌似已经盯着一个月了,最近一直价格没有谈好。那卖家说已经出现了第二个买家,他要是再犹豫,他就换人交易,于是那位今天下午拿了借款就一下子把钱付清。”导游指了指那个喊叫的男子,眼底带着些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