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在冯国胜将军府邸内搜出了不少兵器……”郑江跪在下面,用余光看着神情森严的蒋淳斌一言不发,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近来冯国胜与齐王殿下(蒋天杰)联系紧密,有不少人看见齐王殿下常常便装出入冯将军的家……”
“朕知道了……”蒋淳斌眉头微蹙,将折子扔到了一边,“不过天杰想要迎娶冯国胜之女的事儿,已经事先和朕打过招呼了。”
“哦……那是臣多嘴了……”郑江的眼珠滴溜溜转悠两下,赶忙将身子伏低了,“不过冯国胜府邸藏匿着不少良马、甲士……绝非虚妄之言。”
“朕心里头都清楚……”蒋淳斌点了点头,实际上别有一番计较:要说冯国胜谋反,那是打死他也不相信的,但他想要为自己寻条后路,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些个臣子啊,心里总是不安分,即便有廖永忠作为前车之鉴,即便自己专门设了锦衣卫,对百官言行有着严密的观察与掌握……
冯国胜不同于廖永忠,他如今被调到集庆,身处蒋淳斌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再行那贪纵不法之事。
事实上有廖永忠作为例子,又有锦衣卫这个tè wù jī gōu进行监督,绝大多数官员还是很老实的,可冯国胜偏偏触及了一个令蒋淳斌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皇嗣之争。
人都是这样,不光想着自己顺顺利利,还得为子孙后代铺路,造福遗世。可朕也是如此啊,朕也不想让你们这些大臣抱团作势,将来欺负自己的儿子。
是的,自己一路从血与火之中走来,手底下的文臣武将没有不服气的,他们惧怕自己,根本不敢造次,但以后自己的儿子继承了皇位,那就难说了……
蒋淳斌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阴毒,但却无可厚非,要知道冯国胜这些武将在军中可是有着一呼百应的威信,人心都是会变的啊……
“传朕旨意,宣冯国胜入宫觐见……”蒋淳斌舒了口气,面上表情阴晴不定,“另外,先把他的大将军印收缴了。”
“是,臣遵命!”郑江嘴上谨慎应着,却不由得暗中握紧拳头,心里一阵激动,这可是自己办成的一桩大案,等解决了冯国胜,朝中还有谁敢不对自己低眉顺眼的?
谁知郑江正在得意,却突然被蒋淳斌于身后叫住,“你且慢走,朕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陛下……还有何吩咐?”郑江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心中忽有种不祥的预感,“臣……即刻去办。”
“不急……”蒋淳斌轻笑一声,往身后的龙椅上靠了靠,“朕是想告诉你……朕想把锦衣卫撤了,而且以后也不准备再设了。”
“这……”郑江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明明刚办成一件大案子啊,怎么就……就……
其实蒋淳斌本就没打算将锦衣卫作为永久的tè wù jī gōu,不得不承认它在短期震慑上能产生巨大作用,但长此以往负面影响就大了。
如今朝政平稳,那些大臣们也都有了该有的样子,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实行类似的“恐怖统治”,在蒋淳斌看来,锦衣卫已经失去它的作用了,从决定查办冯国胜的那一刻起,锦衣卫似乎就显得不再重要了。
郑江虽然心中纳罕,但见蒋淳斌根本不做解释,也只好磕了个头礼道,“臣谨遵皇上旨意。”
“你也不必心急……”蒋淳斌见郑江如此识趣,便也懒得多说废话了,“朕既然撤了锦衣卫,总要再给你寻个差事……”
“这样吧,川蜀有个巡抚的缺儿……”蒋淳斌缓缓说道,似乎是早有准备,“丁德兴在那里估摸着也忙不过来,你就去帮帮他吧!”
蒋淳斌心里清楚,郑江掌管锦衣卫的这两年,明里暗里应该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锦衣卫撤了,自然也要将他调离权利中心,这样才能平息众怒嘛!所谓用人之道,便尽在于此了。
郑江也能够揣摩出蒋淳斌的想法,但他还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谢了恩,可蒋淳斌却并没打算结束这段对话,“江儿,你与朕现在虽无父子之名,但总归比其他大臣近一些……朕过两天就准备宣布立天汉为太子的消息了,你也算是他的哥哥,将来要好好辅佐啊!”
这已经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敲打了,郑江赶忙揣个小心,“此乃臣分内之事,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你去吧。”蒋淳斌摆了摆手,似是有些乏了,却没注意到郑江转身离宫的那一刻,连手都有些打颤:只要不是亲儿子,总得任凭他摆布!
在去冯国胜府邸的路上,郑江的心中一直是乱糟糟的:要把自己调去川蜀,说白了还不是监督丁德兴?而且自己也会被监督,别忘了这两年自己一直做的是什么!
是啊,他要立自己的亲儿子做太子了,我们这些当初随便收来的义子自然是要让位避嫌的。
小时候拼了命地替他当牛做马,防止那些驻外武将生出异心来,现在等他坐了天下,又得在他儿子面前伏小,我们的命怎么就那么贱!
根本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件工具,郑江在心中愤愤想着,却已经不自觉地来到了冯国胜府门。
冯国胜已经知道自己被猜忌了,所以当郑江宣布没收他的大将军印,并让他入宫觐见时,冯国胜竟是面无表情,只是讷讷地答了个“遵旨”。
“冯将军啊,此次我也是迫不得已……”郑江上前两步,亲手将冯国胜从地上扶了起来,“我掌管锦衣卫的这两年,一直压着手底下不能往老将军身上牵连,可不是哪个gǒu rì de发了疯想立功,竟咬到了将军身上……”
“不必说了,这都是我的命……”冯国胜叹了口气,竟是不自觉地显出一股老态,“皇上的心思,比之前更难猜啦!”
“可不是嘛!”郑江在冯国胜旁边陪个伤心,也跟着现出一种悲戚,“我为冯将军辩白了两句,结果倒好,锦衣卫撤了,我也被皇上调到川蜀了……”
“竟有此事?”冯国胜听郑江这么一说,不由得一阵惊诧,那看向郑江的眼神也就带了股感激之意,“唉,都是我连累了你啊!”
“没什么连累的,老将军驰骋沙场的那阵,我可都是看在眼里!”郑江拍了拍冯国胜的手,心中却不由得一阵冷笑:你要立太子便立,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别怪我趁这时候积累点政治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