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倾塌

将军府中。

赵光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的信,赵元甲三兄弟和赵毅站在两边,神色是如出一辙的严肃。

半晌,赵光长叹了口气:“就照信里说的做吧。”

“祖父。”赵毅一惊:“就算表妹之前说对了几件事,可这次若不是真的,私信出兵的罪名,赵家都担不起啊。”

“我相信那孩子。”赵光自从上次蒋阮来过将军府,知晓赵眉之事内情后,似乎一夜间老了十岁。向来精神矍铄的将军面上也有了几丝风霜之色。

“放心。”赵元平却是笑了笑:“这事不仅关乎到我们,她连大侄子都叫上了,总不能害她大哥。赵家本是将领之家,突发有事调用小部分兵队也无事。没出事,大可以推说错信妖僧,出了事,就是救了一方百姓,无论如何都是稳赚不赔。”

赵元平身为赵家最精明的男人,凡是习惯从利弊考虑,倒似个商人一番,但从没人怀疑他的眼光。他和赵光都如此说了,其余人也表示没有意见。此事便敲定了下来。

“今夜你调兵队去波昌水库,明日天明之前,八皇子一定会派人驻守,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杀了。”赵光对赵元甲道。

“这样会不会与八皇子直接对上?”赵元甲皱了皱眉:“直接结怨,恐对将来不利。”一直以来,将军府都在朝中保持着中立的局面,既不接受示好,也不拒绝。但今夜一过,势必会与宣离结下梁子,日后相见,怕是刀光剑影,不知死伤多少无数。

“难道我们让,他就放过将军府了?”赵光反问:“去吧,就照信里说的做。”

赵元甲几人对视一眼,随即应了退出书房。待几人走后,赵光目光重新落在信纸之上,蒋阮的信里,要求他们干脆利落的将八皇子的人全部杀掉。不留活口,也不要给他们趁机寻求外援的机会。他自然明白蒋阮为何这么做,一旦给了宣离手下机会,调进别的人来,宣离势必不会让赵家将水库下游上前百姓转移去别地。

而悄无声息的杀掉八皇子的人,若第二日真的堤坝坍塌,大可以说那些人是被冲走了去,死无对证,宣离只能暗自吃这个哑巴亏。赵光深深叹了口气,他赞叹蒋阮心思灵巧,也惊讶她杀伐如此果断。但她还这样小,赵玉龙和赵飞舟如她这般大小的时候,仍是不识愁滋味的天真少年一个。

她身上有太多神秘的东西,那是将军府所陌生的,可是他不打算逼她,若有一日,蒋阮真的接受他们为亲人,不用多问,她也会自己说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

将军府中如此,蒋府里自然也是另外一番光景。

蒋信之回府的路上见着有卖芙蓉蒸糕的,顺便给蒋阮买了几块。当初赵眉还在的时候,蒋阮最喜爱吃杨柳巷的芙蓉蒸糕,几年过去了,那条巷子早已翻新了几次,卖蒸糕的那对夫妇还在,见了他也认了出来,还笑他怎么几年都不带妹妹来了。

蒋信之想到这里,摇摇头笑了,蒋阮接过蒸糕,放在一边,看着蒋信之,微微一笑:“大哥,今夜多加小心。”

蒋信之一身深蓝直身绣青松长袍,瞧着温文尔雅的模样,而那身温软的长袍之下,却是无比坚硬的戎装,今夜子时,自有一场夜袭。虽不若沙场上那般大刀阔斧,却也仍是凶险无比。他笑了笑,摸了摸蒋阮的头:“明白,大哥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无能之辈吗?”

蒋阮也跟着轻轻一笑,看向蒋信之的目光微微有些暖意,她一手撑着下巴,难得有些俏皮道:“大哥在我心中,永远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蒋信之知道她的计划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甚至根本未曾怀疑明日会不会真的有一场大雨要降临,也不曾疑惑为什么水库要坍塌。蒋阮一说,他就应了。这世上,或许唯一一个无条件相信她的话,愿意为她说出的话去拼命地人,只有蒋信之。

“大哥偷拿了关将军的印信,也不必调动太多士兵,只要一小部分人就是。”蒋阮道:“只是事后关将军必然大怒,大哥……许是要委屈一下。”

上一世在宫中,她见着皇帝的时候很少,只是听宣离说皇帝生性多疑,赵家虽是开国元勋,可到底势力过大,自许多年前回京后更是如此,虽然圣眷不衰,谁知道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可是关良翰却不同,一来是他是长期驻守边疆之人,与京中势力无多少往来,二来这人性子颇为直爽,是以皇帝对他倒是十分信任。

这次成功之后,单只有赵家的功劳必然不够,还需要将关良翰扯进来,只要和关良翰沾上关心,帝王之心多少也会宽容一些。更何况,蒋信之出面,对他日后的仕途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人都说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不可操之过急,蒋信之本就升了副将,又立了军功,若是治水中挽救了下游百姓上千性命,自然又是一笔赏赐。如此这般,方一踏入这大锦朝最高的权力中心,自然就会比别人站的更高。

蒋信之为她这般,她也在为蒋信之铺路。

而第一条路,就是踩着宰相府中人的骨血升迁。

京中八皇子府上。

宣离坐在书桌前慢慢端起茶喝了一口,李安在这里与他说了整整一下午话,眼见明日就是和尚说的三日后,雨势却在慢慢减小,几乎要停了。

他慢慢的舒展了眉头,五皇子这一手到底是没什么用处。明日一过,记录此次治水的大臣会将此事上报与朝廷,他在百姓中的声望会更高,朝中拥立之人也会更多。到时在将那被他软禁的和尚扔进大牢一番拷问,若是能供出五皇子来,就实在圆满了。

不过,之前李安对他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殿下不可小看蒋家嫡长女,此女心性狡诈,行事残忍,若是放任,日后必成心腹大患,若能收而用之,许是一大助力。”

这是在暗示什么,他不得而知,眼前浮起一张淡淡微笑的脸来。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配得上“助力”二字?

宣离微微一哂,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丝不安。属下进门道:“殿下,水库那边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任何不妥。派了士兵守着,全无异常。”

宣离挥手:“下去吧。”

他命令了一拨士兵靠近水库防止有人做手脚,万无一失。半晌,他压下心中的不适,慢慢的笑了。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何必多费心思。

而京中一处安静的别院,环境清幽,门口有几名侍卫打扮的人守着门,屋中茶香袅袅,正对窗前,坐着一个默诵佛经的黄袍僧人。

这人眉目平和,处变不惊,自有一番高僧的气度。默着默着,他突然一顿,双眼猛地睁开。

侍卫门在夜里依旧不见懈怠,夜幕已至,看不太清楚外面,挂在房檐下的红灿灿的灯笼映照下,有非常细密的雨丝斜斜飘着,几乎快要隐没。

雨似乎要停了。

慧觉默默地看着,慢慢摊开紧握佛珠的双手,掌间已是汗水淋漓。

今夜一过,若是大雨没有如期而至,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慧觉比谁都明白。

这几日,不时有人进来与他说话,语气虽温和,言语却是无形中的威胁与施压,他只能装作不知无视。那些人倒也没有为难于他。

宣离此人注重名声,明日之前,他都会对慧觉以礼相待,明日之后,慧觉就会成为祸乱人心的妖僧,怎样处罚都不过分。

慧觉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一场博弈,而他看起来,似乎是快要输了。

然而他只能忍受,若是现在改口,难免蒋阮背后的人会拿他的儿子泄愤。

他重新闭上眼,慢慢的,慢慢的默起禅经来。

锦英王府。

萧韶沉默的看完手里的信,雪鸽落在书桌上,“咕咕”“咕咕”的叫着。

半晌,他道:“拿我的印信,请关将军过来。”

锦一领命离去,萧韶伸出手,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信纸,眼底一片冷清。

蒋信之,赵元甲?连续的雨水将京城的夜空似乎也洗的干净,尤其是近几日雨势越发小了,今夜的夜空十分澄澈,似乎下一秒,就会有皓月挂上湖边的柳梢。

波昌水库方圆俱是平静无波,若有若无的雨丝轻轻落在水面上,掀起浅浅的波澜,似情人之间温柔亲密的细语。

有带刀的侍卫在水库边上巡逻,下游一带百姓已经进入梦乡。

一片静谧平和中,远远的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站在水边的侍卫抬起昏昏欲睡的双眼,对身边人:“刚才是什么声音?”

同伴摆了摆手:“不知道,你过去看看。”

那侍卫揉了揉眼睛,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发出落水声音的地方,往里一瞧:“怎么回事?”

水面漾着浅浅的波纹,借着微弱的火光,好像有什么东西。那侍卫将手里的火把往前拿了拿,躬下身子想要看个仔细,突然觉得脖颈一凉,还未明白过来,身子便已倒下了。

来人将他拖到一边,飞快的剥下他身上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捡起地上的火把。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侍卫才看见自己方才视察情况的同伴姗姗来迟。

“怎么去了这么久?刚才怎么了?”侍卫问。

回来的同伴却是摇摇头,打了个呵欠。

“小心点,要是被人发现你守夜打瞌睡,你我二人都没好果子吃。”侍卫没好气道。

回来的同伴将火把懒洋洋的往前探了探,只余一点微弱的火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楚模样。

那侍卫絮絮叨叨说着,突然感觉不对劲,猛地转头:“不对!你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

腹中正插着一把尖刀,陌生人穿着他们同伴的衣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侍卫挣扎着想要摸出怀中的信号火,还未等他摸出来,一只手便将那东西夺了过去。

然后,他远远见着黑暗的水库周围,神鬼一般的冒出了许多黑影,就像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大网,悄无声息的向水库靠近。

黑暗中响起沉闷的厮杀声。

这一夜,有人戎装出行,带三百精兵,埋伏波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手起刀落,鲜血横流。

这一夜,有人安然酣睡,温暖精致的府邸中,烟香袅袅,一夜好眠。

这一夜,波昌水库百姓屋中潜入无数黑影,百姓连夜迁移。

这一夜,深宅大院,黄袍僧人闭目念经,整整默了一夜的禅。

夜里轻风摇摆,雨水绵密若丝,缠绵悱恻,有人好梦,有人无眠。

然后,第二日晨光熹微,东方远远传来一声巨响,惊醒了还在沉睡的京城。

雨水几乎是整盆整盆的倾泻下来。

波昌水库砰的一声,整座堤坝自中间全部崩塌下来,如同脆弱的薄片一般,蓄积的水混合着雨水轰隆隆的钻出来,瞬间成汪洋,眨眼间便吞没了下游无数百姓房屋。

如一声惊雷,波昌水库倾塌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京城。漫出来的雨水不仅蔓延到了下游,地势稍微低些的地方也糟了连累。

消息传来的时候,蒋阮正在屋里吃芙蓉蒸糕。

昨夜的芙蓉蒸糕到底是没有吃,今日一早虽有些凉,配上热茶却也别有滋味。

蒋信之身上被雨水浇的湿淋淋的,方换了件干净衣裳,头发还没有绞干,一进蒋阮屋子,见她这般便道:“怎么吃凉的东西,当心凉了肚子。”

蒋阮朝他一笑:“无事。”

蒋信之在她对面坐下来,笑道:“事情已经办妥了,百姓都移到了东坡山上,那里地势高,不会出什么岔子。”

蒋阮点头,见蒋信之微微迟疑一下,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蒋信之不瞒她,道:“昨夜我与表哥一起的时候,将军也到了,他没问我私自调兵的事情,还带了些人帮我。”他皱了皱眉:“那些人不像军中人,处理尸体处理的很熟练,像是专门的杀手。”意识到不该在蒋阮面前说这些血腥的事情,他道:“阿阮,你不必理会这些。”

“关将军既然帮了你,自有他的道理。他不主动问起,你也不需管。”蒋阮虽然也不解关良翰的意思,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哥,方便的话,帮我找些人可信的人,让他们在市井中传这句话便是。”蒋阮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蒋信之。

蒋信之疑惑的接过来,一看就愣住了。他想了想,道:“阿阮,李家对你做了什么?”

他原以为这一系列事情,蒋阮做的无非就是为了扶持赵家,甚至再进一步,就是削了宣离的势力,让他在短时间里失了元气。可是如今看来,蒋阮的所有矛头,却是指向了宰相府。越想越令人心惊,他心中惊骇,转念一想,势必是宰相府里对蒋阮做下了什么,否则何以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他自回到蒋府,虽打听蒋阮的事情,可蒋府里人人噤声,许多事情丫鬟婆子也不甚清楚,更勿用提说出个子丑演卯。

蒋阮淡淡道:“李杨欲轻薄于我,我阉了他,李家对我恨之入骨,若是活着,迟早有一日会于我为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覆了李家满门,我无法安心。”她说的轻描淡写,蒋信之却是听的心念急转。先是惊讶至极,而后紧紧握起双拳:“欺人太甚!”

他将纸条揣进怀中:“此事交给我便是,”他看向蒋阮:“阿阮,大哥要是早回来一日,你也不必受如此屈辱。”

蒋阮微微一笑:“无事。”

侮辱不可怕,可怕的受了屈辱还不自知,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悲惨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就如她的上一世。

蒋信之大踏步的走出门。

八皇子府上,宣离狠狠摔碎了面前的九龙纹琉璃茶盏,茶盏掉在地上溅起晶莹的碎片,他的肌肉紧张的绷起,整个人面上的温和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愤怒。

“怎么回事?不是说堤坝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怎么会塌了?”他将手里的册子啪的一声砸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幕僚身上。

幕僚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向来温和的八皇子第一次对幕僚发脾气,他向来情绪控制的极巧妙,即便心中恨之入骨,面上也能对敌人笑的如沐春风。

无人知道宣离此刻心中的恼火。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在他功德即将圆满,百姓中有了声望,皇帝对他青眼有加,只要再加上这一笔功勋,朝中风向更加明显,一大部分臣子自然会是识时务的跟着他,如此一来,手中人力更多,日后的筹码也就更重。

这些日子,他一心扑在水库此事上,自以为万无一失,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宣离自来便是个不愿意认输的人,此次出了这样的事情。犹如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个耳光,他表面宽和,实则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这次的失败!

他怒不可遏:“把李安给我叫过来!”突而又想起了什么,道:“找几个人把那和尚守住,带过来。”

属下领命离去。

一夜之间,风向便颠了个个儿。原本英明神武,治水有功的八皇子在百姓口中,突然成了一个刚愎自用,罔顾数千百姓性命,还对高僧不敬的无才之人。

波昌水库全部倒塌,下游房屋尽数倾毁,若不是前天夜里,将军府上的城守备赵毅和刚刚班师回朝的关良翰连夜带着百姓撤离,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命要毁在这场水灾里。

百姓们称赵家军和关家军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瞬间便得了京中百姓们的称赞和爱戴。

而那一语成谶,预言波昌水库即将倾塌的慧觉大师则被奉若神灵,谁能想到呢,眼见着前些日子京中雨水已经渐渐小了下来,甚至即将雨停,谁知就在这天早上,猛地降下瓢泼大雨,若非赵家军和关家军,京城必然又多了几千冤魂。

这样的消息流言一般的传过大街小巷,传过贵人府邸,传过大锦朝京城的上空,最后到达九五之尊的朝廷之上。

拥立五皇子一派的人趁此机会抓住由头,狠狠批驳了八皇子的做法,御史弹劾八皇子宣离的奏折雪花片一般的飞向皇帝案头。

然后事情却没有结束。

京城中已然悄悄开始了一则传言,原是那堤坝当初真是李栋宰相提拔的一个手下负责修建,那手下污了许多修建堤坝的银子,一大部分都落入了宰相府。正是因为宰相府的二少爷李安怕事情败露,才极力掩饰此事,甚至不惜要赔上下游上千百姓的性命。八皇子与李安一向交好,便也为他遮掩。

水至清则无鱼,天下江山的主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朝中大大小小的官,贪墨一点也无关系,可波昌水库本是大锦朝京城最大的水库,关系京城百姓吃水用水的东西,也是上千亩良田灌溉的水源。若是贪墨小则罢了,可贪墨得多了,就是国家的蛀虫。

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李安这样的做法,与杀人灭口无异,而且一杀就是上前百姓的性命。举朝震惊,皇帝大怒,二话不说便下了旨意,宰相府贪赃枉法,堤坝损毁罪无可恕,押入牢中待审。

彼时李安正在八皇子府上与宣离说话。宣离怒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和尚说的怎么会是真的?”

李安也是头一次有些迷惑,想了想,道:“必然是留了一手准备,此事肯定与赵家脱不了干系。昨夜殿下的侍卫全部消失无踪,想来全部都糟了赵家和关良翰的毒手。只是这些士兵到底是军中人,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留下痕迹又有何用?”宣离道:“我必然不能将此事说给别人听,便只能吃个哑巴亏。况且对方既然敢肆无忌惮的杀人,就一定有应对的办法。”他握紧了拳头:“赵家?竟然也投了老五一边。”

“殿下,我还是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未必是五殿下所为。”李安道。

宣离目光不善的看着他:“李安,本殿已经相信了你许多次,这次却栽了。”

“任殿下责罚。”李安忙跪下请罪,低头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罢了。”宣离摆摆手:“此刻父皇定然大怒,我须得请罪,否则更没有出路。”

正说着,突然从外面匆匆忙忙走进来一名侍卫,见了宣离,忙跪下道:“殿下,出事了。”

宣离一皱眉:“怎么了?”

那侍卫看了李安一眼,宣离道:“说罢。”

“陛下下旨抓了宰相府中人关进大牢候审。”

“什么?”李安忽的站起来。

那侍卫忙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宣离紧紧皱着眉头,此事瞧着是宰相府倒霉,可与他八皇子府上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帝眼下虽未说什么,心中怕是已经对他起了不喜之心。

李安有一瞬间的愣怔,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起了一层不详的预感,宰相府这些年在京中如何,皇帝不是不知道,全都睁一只闭一只眼过去了,只因为朝中局势需要平衡,宰相府有存在的必要,一旦打破了这个平衡,如今一派大好的局面就会被破坏。皇帝知道如此,宰相府也知道如此,只要有分寸的有肆无恐,便无关大碍。

可如今,皇帝竟然要将宰相府的人关进牢中,对于荣光无限的人,关进大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永远不可能恢复从前的位置。皇帝是铁了心的要处宰相府,接下来该怎么办?

宣离皱了皱眉:“如此荒唐的事情,父亲也就信了?”

“外头传言很凶,”侍卫小心翼翼道:“说的十分可信。皇帝派去的人查封宰相府,确实在府里搜出珠宝无数。”

李安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波昌水库的确是李栋提拔的人修筑的,到底有没有贪墨,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一碰就碎,至少达到了一定的稳定根基,朝中对于这些工程的银两都心照不宣,堤坝的突然倾毁本就是意料之外,却在此起了无数流言。

更何况还在宰相府里搜出那么多的金银珠宝。

虽然这些珠宝,绝大部分都与水库工程的银子无关。可是眼下这种局面,是一定会将那些银子全部栽倒水库这件事情上头去的。

前些日子宣离还在皇帝面前暗示说国库空虚,可以从富裕的大臣府上想想办法。本想将矛头对准赵家,可赵家却突然开始施粥,生生叫帝王无从下手。如今宰相府中无数的珠宝,岂不是将做好的饭菜主动凑到皇帝面前去。

这么大一笔财富,皇帝怎么可能不动心,更何况水灾泛滥,国库更需要充盈。

这样一层一层压下来,宰相府,哪里还有一丝机会。

而此事宰相府倾覆,八皇子势力受损,瞧着收益最大的是五皇子,可赵家受益的也不少。

一直与世无争,寻求默默中立的将军府怎么会一反常态,昨夜数百精卫消失无踪的事情必然有他们的手笔。将军府何时手段变得如此残忍?

还有关良翰,关良翰为什么会参和进来?

李安脑中飞快的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将军府,关良翰……突然,他的脑中浮起一个名字,蒋信之。

将军府是蒋信之生母的娘家,蒋信之是关良翰的副将。

他的眼前浮现起少女的浅淡微笑,妩媚却冷肃的双眸,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昨日李栋与他提起的话来:“你大哥要娶蒋阮那个贱人,蒋家已经准备将庚帖送过来了。”

当时他忙着查看水库周围有什么不妥,便也懒得与他争执。

如今想来,这番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李杨要娶蒋阮,必然是为了要折磨蒋阮,因为蒋阮阉了他的身子。

而庚帖还未送来,宰相府就被抄家了。

他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将军府为何一改往日温吞的作风变得残忍狠辣起来,关家军为什么又会在,会不会,一切都和蒋阮有关?

他在伺机将猎物收入囊中时,猎物瞄准的,却是他的后院。

声东击西,好一出声东击西!

李安站在原地,只觉得胸中郁气难当,猛地一梗脖子,“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李少爷!”侍卫大惊。

宣离也震惊的看着他,李安此人城府极深,又自持聪明绝顶,何时有这般失魂落魄的时候?他皱了皱眉道:“你先……”

“殿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李安突然对他拱了拱手:“李安先走一步。”说罢身子一跃,竟从窗户间跃了出去,消失无踪。

“殿下,要不要追?”侍卫问道。

宣离摆手:“不必,他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做无谓之事。”他揉了揉额心,突如其来的这些事情令他疲惫不堪。实在想不明白,已经近在眼前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今宰相府这般,实在令他进退维谷。

弃车保帅,可是这车,却是他最重要的筹码之一,如何甘心。

“那个和尚还没带过来吗?”宣离烦躁的问。便是堤坝是人为损毁,雨势突然加大却不是人力可以办到的,那个和尚莫非真有些本事?若真是如此,如果能加以利用,将他从五皇子手里抢过来,也算是全了之前的赔本生意。

正说着,一个侍卫突然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惊慌道:“不好了,殿下,那个和尚被人劫走了!”

关府上。

关良翰在原地来回踱着步,看着若有所思的萧韶,忍不住道:“我他娘的都快忍不住了,为什么不让我问蒋信之昨晚的事情。格老子的,竟敢偷了老子的兵符!还有,昨晚你怎么突然调人?就不怕宣离那小子认出你的锦衣卫?”

“他不会说的。”萧韶在书桌前坐下来:“你看清楚,有人要对付李家。”

“宰相府?”关良翰突然哈哈大笑道:“宰相府都被封了,真是太痛快了!李栋那个老匹夫,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么多年端着个宰相的皮子装腔作势,这次栽大了吧!你刚刚说什么,有人要对付李家?谁啊?蒋信之?”

“蒋信之什么都不知道,问他没用。”萧韶淡淡道。

“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真是急死老子了!”关良翰道:“赵家怎么也搀和进来了?还有,隔壁那个和尚真这么能耐,就他一句雨势加大,水库倾塌,你们就巴巴的过来把人家全部转移到山上去了?这他娘的也太神了!”

“看住慧觉,找几个人保护他。”萧韶提醒道:“宣离一定会四处打听他下落,甚至杀人灭口。”

“知道。”关良翰搓了搓手:“他宣离的敌人就是我老关的朋友,这和尚这么有意思,一下就让宣离之前治水的功劳打了个水漂,就算为给宣离添堵,我也会好好保护他的。”

萧韶点点头:“多谢。”

“客气啥。”关良翰看着萧韶叹了口气:“不知你到底在神神秘秘搞些什么,老三,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朝廷那档子破事还是不要搀和,免得把自己搀和进去。”同门师兄这么多年,他自然明白萧韶的性子,不想说的事情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说的主儿,昨夜里突然加急要他去锦英王府,掉了上百锦衣卫,偏偏扮作关家军的模样,将驻守在水库的宣离侍卫杀了个一干二净,锦衣卫从来都是培养来做秘密任务,杀人灭口绝对是一点痕迹也无。虽然不知萧韶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关良翰却也没多问。

“我只是要确认一件事情。”萧韶垂眸淡道。

一场大雨,倾塌的不知是水库,还有大锦朝几十年来安稳的朝局。京中一片混乱,尤其是与宰相府中有牵扯的人,全是人人自危,但凡与宰相府中有来往的人,无不是闭门不出,要么就出打包家当,准备连夜奔逃。

宰相府一洗从前荣华局面,便是一堆烂泥,谁沾上谁倒霉。

而蒋府里,蒋权怒气匆匆的对夏研道:“阮娘的庚帖拿来!”

夏研纵使万般不情愿,也只得面上浮起一个温婉的微笑,顺从的将准备送去宰相府的庚帖交还到蒋权手上,笑道:“阮娘这孩子真是好运,幸而赶得及,晚了一天,否则嫁入李家,可就是罪臣家眷了。”心中却是恨得出奇,为何她就那么好运,只差一天,只差一天!蒋阮就能跟宰相府那些人一般被送进大牢!她为何就如此幸运,躲过一劫!

蒋权接过夏研手上的庚帖,低低的斥了一句:“妇人之见,愚不可及!”又看向手中的庚帖,舒了口气:“还好赶得及。”

如今这势头,瞧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收拾宰相府。这时候自保最重要,若蒋阮真的嫁入了李家,倒霉的不只是蒋阮,怕是整个蒋家都要跟着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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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赌局第208章 皇家狩猎第234章 宣沛的战术第148章 吻第49章 探花郎第95章 小倌馆第62章 撞破私情第93章 往事第49章 探花郎第155章 醋王萧韶第249章 探花林尉第124章 各自姻缘第248章 牺牲身份第134章 隔阂第18章 东窗事发第51章 莫聪的身份第44章 将计就计第258章 临盆第151章 和怡郡主之死第188章 她的心魔第252章 丹真之死第218章 除夕之夜第67章 色心不改第164章 仙子堕第92章 不一样的萧韶第189章 沛儿第42章 倾城第212章 布局第194章 捉鬼第70章 无耻第253章 生死未卜第248章 牺牲身份第154章 异动第168章 蒋素素之死第71章 祠堂春色第65章 筹谋第176章 螳螂捕蝉第232章 廖梦的下场第142章 掩护萧韶第66章 状元郎第五十六章 故人相逢必看第4章 狭路相逢第185章 大婚(上)第219章 喜事第162章 萧韶入蒋府第203章 萧韶的秘密第167章 白花失势第119章 他的心痛第222章 目睹第201章 对薄公堂第133章 二姨娘之死第196章 母子第4章 狭路相逢第39章 谁是谁陪衬第252章 丹真之死第135章 再见沛儿第168章 蒋素素之死第10章 转变第214章 珠胎暗结第87章 预言第222章 目睹第173章 赌局第107章 喜事第30章 蒋素素第216章 蒋丹之死第70章 无耻第25章 棋是好棋第181章 夜袭第188章 她的心魔第233章 琦曼的身份第147章 心结第64章 揭穿谎言第234章 宣沛的战术第103章 告别第6章 劝架第162章 萧韶入蒋府第45章 再遇黑衣青年第166章 自作孽第27章 准备回京第167章 白花失势第60章 冠压京城第253章 生死未卜第236章 皇帝的意第229章 小别胜新婚第85章 相争第202章 众叛亲离第37章 交锋第87章 预言第127章 女主杀君第58章 比试第245章 探监第27章 准备回京第15章 第一层网第9章 恶仆欺主第220章 波折第203章 萧韶的秘密第191章 前生因今世果第246章 被牵连的宣沛第258章 临盆第38章 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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