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翰林轻轻的,万般依恋的,摸着她的指腹,丝丝细腻如绸缎般,麻麻酥酥的的触觉,就像是夏日夜晚中的萤火虫一般,一点一点钻进他的心里,定定的看着她:“这还没进门呢,这么担心我,看来我是娶了个贤妻。”
锦好反手掐了金翰林的手背一下,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嘴油油的,胡说什么,哪个是你是贤妻?”
金翰林微微一笑,手磨蹭着,柔软的触觉磨的他的心都软软的如水,那些纷争,算计,这一刻都远离了,心下温润静谧一片:“谁胡说了,我能娶一品博学为妻,谁敢不说你贤惠。”
锦好蹙眉:“别转移话题,那事情到底怎么解决?闹这么大,只怕连皇上也要听到一些,到时候,真要问起来,你可想到了怎么回答?”皇帝年岁渐大,最不喜欢这些兄弟相争的事情,若是因此被厌弃了,想必在威远侯府的日子就越加的艰难。
金翰林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实话实话罢了,许诺家不修私德,怨不得了别人。”
锦好眉头蹙的更紧:“你这么说,只怕皇帝要训斥你没有兄弟情分。”
金翰林轻叹一声:“皇上不会训斥我没有兄弟情分,许诺家的身份,皇上一直心知肚明,母亲到底是他的姐姐,再不济,也有几分情分在,受了这样的委屈,他何尝心里舒服,只是一直碍于我母亲的脸面……所以,即使知道八大胡同的事情是我做的,他也会很开心,不过以为我替母亲抱不平,而我,和威远侯府走的越远,他也会很高兴……嗯,先皇驾崩前,给母亲留了不少暗卫……许家在军中又是……皇上并不喜欢我和威远侯府太过亲近……”
所以,他若是和威远侯闹翻了,皇帝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坏。
伴君如伴虎,锦好长叹一声,柔柔的说道:“虽然如此,你还是要当心点。”
金翰林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慎重的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他看着她,乌黑的眼睛中,到处是暖暖的笑意:“虽然说,被你牵挂的滋味,很好,不过,我不喜欢你为我担心,所以,相信我。”
他一向冷情的眼中,有着温暖的光,如同冬日中跳跃的柔和火苗,让锦好的心里暖洋洋的。
一瞬间,锦好的心里暖的如同火盆在烤,浑身上下都透着热气。
两人都不说话,就那么傻傻的站着,繁华春日做背景,眼里只有对方静谧而缠绵的眼神,只觉得心头静静的,甜甜的。
岁月静好,如斯缠绵。
留了金翰林用了饭,姚丽娟亲切慈爱,朱三爷和蔼沉稳,邱如虎等人热情洋溢,朱丹青更是欢喜异常,虽说餐桌上是食不言寝不语,可是在朱家从来没有这项规矩,朱三爷是个大忙人,邱如虎也时常不在家,锦好更是要去学院,所以往日里一家人用饭,就是沟通最好时间,一向笑语盈盈。
今儿个加了金翰林,也没将他当成外人,依旧是说说笑笑,一顿饭倒也是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朱三爷拉了金翰林去书房又说许久的话,他们二人现在倒是越来越有话题,朱三爷博学沉稳,金翰林机灵聪慧,对人对事,都有独到的见解,二人聊过之后,居然生出了知己相逢恨晚的感觉。
果然,二人关上房门,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夕阳西下,金翰林才离去。
而此时,晕过去的许诺家终于醒了过来,只是面色很难看,因为刚才的事情实在让他无法见人,恨不得他自个儿死了去才好,所以便一直闭着眼睛装睡。
叶氏知道自个儿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坐在他的床前,见许诺家的睫毛颤了颤,却不肯睁开眼睛,更别说开口了。
她也不恼,只是温柔的探手摸了摸许诺家的额头,轻声慢语道:“诺家,母亲知道你醒了。有些话,想要跟你好好说说,你父亲刚刚说,要送你去军中历练一番……”
哪个知道,她的话音还未落下,那装睡的许诺家就呼啦一声,翻身坐了起来,脸色惊魂,尖叫:“我不去……我不去军中,我不去……”慌忙拉住叶氏的手:“母亲,我不要去军中,绝不要去……”
叶氏自然也舍不得许诺家去军中,可是威远侯已经铁了心了,她又能如何,只得苍白着脸,安慰许诺家:“你放心好了,你父亲在军中一向颇有威望,那些人会看在你父亲的面上,对你照顾……”
许诺家见叶氏居然也赞同威远侯的决定,脸色大变,猛地甩开叶氏的手,狂乱的说道:“母亲,您也赞同么,你也是要让我去军中么,你也要让我去那种到处狼烟,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小命丢了地方?早就有人跟我说,说母亲心中一直觉得我给母亲添了黑,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情才好,原先我还不信呢,可是今儿个我却是……”
话未说完,就见叶氏猛的甩了一巴掌过来,双目赤红:“你……”叶氏没想到自个儿为这个儿子做了这么多的打算,不过是一件事情没替他做好,他居然就说出这般伤人的话,一时间,又气又恼,更多的是心凉。
许诺家瞧着叶氏的表情,红红的眼眶,也知道自个儿的话太过火了,忙嗫嚅道:“母亲,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一时被鬼迷了心窍,说来说去,都是那个野种的错,他这是要算计着将我赶走,他这是恨不得打杀了我,母亲,你定要将他的真面目给揭穿了,否则儿子怎么都不能咽下这口气。”
说到最后,已经咬牙切齿,若是金翰林在这里,只怕是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方解心头之恨。
随即,又翻身跪在叶氏的面前:“母亲,我不要去军中,你帮帮我吧,让父亲莫要让我去军中……”军中那是什么地方,不说随时随地丢命的危险,就是那简陋的生活,也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叶氏有些难过的扭过头,抽噎了一声,才脸色黯然道:“去军营的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见许诺家的神情,似乎更加的灰败,忙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怕,你父亲会帮你安排好的,而我也会回去找你外祖父和舅舅帮忙,他们都会安排人照顾你的。你放心,母亲不会让你遇到危险,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军中忍耐一两年,等这件事情的风头过了,等你父亲不那么气你,我就会接你回来……”
许诺家的脑子里都是要去军中,他的母亲居然也要让他去那种朝不保夕的地方,顿时炸毛了,猛的起身,一把推开叶氏,向外冲去:“我不去,去那种地方,我会死,我现在就去求祖父,他一定不忍让我去受那种苦。”他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心中自然有数,就他那三脚猫功夫,抢抢民女,霸霸美人,倒也能唬住人,真的和人真刀真枪的干,不下一个回合,就怕要脑袋搬家,他的这对好爹妈是存心要了他的小命啊。
“你给我站住。”叶氏一声冷喝,见他不理,追上前,就用尽全力,甩了他一个大耳光子:“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到了这时候,也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么?难怪你父亲说你比不得那个野种。”
说自个儿孩子比不得别人的孩子,这对每个母亲来说,都是件非常难受的事情,可是到了此时,叶氏就是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不由得悔断了肠子,都是她过去太娇惯这个孩子了,否则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更不会如此没有眼色,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指望着老太爷。
叶氏心灰意冷:“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了,你既然要去找你祖父,你就去吧,从今往后,我再不管你的事情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也该懂事了……”
许诺家一时吓得愣住了,看着神色黯然的叶氏,喃喃地道:“母亲……”
叶氏冷笑:“你以为你祖父就是你一个人的祖父吗,别忘了,除了你之外,那个野种也叫他祖父,再说了除了祖父之外,他还是许家的老太爷……”老太爷的心中,是宠着这个孙子,可是再宠着,也比不过许家在他心中重。
许诺家颓红了眼圈子,梗着脖子,站了半天,才慢慢地焉了下去,颓废的蹲在地上,抱着头,看着叶氏:“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叶氏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咬着唇看着许诺家,半响才道:“你也莫要灰心,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只能退上一步,先休养生息,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关键是,日后你振作精神,再不能糊涂,做出这些抬不起头的事情,不然这辈子,你就真的毁了。你是母亲的长子,你两个弟弟还小,日后我和你弟弟妹妹还要靠你,你的妻儿还要靠你,你若是挺直不了腰杆,我们这边就要被那个贱人和她那野种的儿子死死的踩在脚下,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她语气微沉:“你可别忘了,我们和那野种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你说到时候,他会怎么对付我们娘几个?”
许诺家听着叶氏的问话,想到金翰林那个野种眼底冰冷的杀意,猛的打个寒颤:“母亲,我听你的,我去军中。”
叶氏眼底闪过欣慰,慢慢的点头:“母亲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必然会明白其中的厉害。”
她怜惜的看着许诺家:“今儿个,你将你父亲气的要死,只怕他要对你冷了心。孩子,我们娘几个在威远侯的脸面都是你父亲给的,万不能失了这个护身符,既然你已经接受去军中,那你等一下,就亲自去找你父亲,就说刚刚你是一时给吓糊涂,你心中其实是愿意去军中的,你父亲最喜欢热血男儿,而你祖父哪那里,你也要亲自辞别,若是祖父留你,你就说这番你丢了脸面,不忍再留下来,给祖宗抹黑,愿意冲锋陷阵,学了真本事,将功赎罪,给许家多挣点门面。你越是这般,他就越会念着你的好,咱们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点。”
只要许诺家争气,日后总会有翻身的时候,当年她能从一个外室爬上平妻的位置,今日就能反败为胜。
叶氏的眼底闪过坚定的色彩:她一定会成为威远侯府的女主人,一定。
翌日,锦好就收拾了一番,在姚丽娟等人的依依不舍中去了莫家。
四房黄氏是个通透的,又受过杨太姨娘的指点,自然不会亏待了锦好,早就收拾了院子,那院子是锦好自个儿点的,就是里面的布置,也是锦好让人按照自个儿的喜好转告给黄氏布置的。
——她早已不愿意委屈自己了,既然莫家要做这个好,黄氏要卖这个好,她自然不会客气,毕竟这两个多月,她可是要天天儿住在这里的。
到了莫家门前,就见黄氏早就站在门前翘首以盼,见锦好的马车到了,态度热情的迎了上来:“锦好,你可算是到了,老太爷早就让我在这里守着,就怕丫头婆子慢待了你。”
说吧,亲自拉着锦好的手,笑道:“你那弟弟和妹妹,也一直嚷嚷着想你了,要来迎接你,却被我按在了房里。”
锦好日后可是要嫁到威远侯府去的,那金翰林乃是长公主的儿子,交好了锦好,日后别说四老爷,就是自个儿的孩子能帮衬一二,也是前途无量,要在这几年,自己和孩子们与姚丽娟,锦好走的近,她看锦好是个有良心的,自个儿这般小意讨好,这孩子不会感觉不到她的诚意,日后必不会亏待她的孩子。
锦好笑吟吟的道:“这春日依旧凉了点,弟弟妹妹都小,怎么能让他们出来吹风,也不是什么外人,哪里需要这么见外。他们想我,我也想他们了,等一下,我将这些箱笼安置一下,就请他们过来,瞧瞧他们可长高了。”
黄氏听了,心里越发的熨贴,那态度就更热情了。
一行人众星拱月般的簇拥着锦好进了莫府,这让锦好想起第一次来莫府的情形:此一时,彼一时啊。
锦好刚刚安置下来,就听得丫头过来传话:“老太爷请小姐去小书房说话。”
锦好心中冷笑,就知道莫老太爷坐不住,她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忙着召见她了。
不管心里再怎么不乐意,面上却是半分都没显出来,离六月十八也就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她就忍耐一番吧,起身,端着大方得体的笑容,跟着丫头的身后,去了老太爷的小书房。
老太爷站在门前,看着锦好,见她的身影在阳光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脸背着光,显得有些扑溯迷离,不过更显得身段窈窕,明眸皓齿、肤白如玉,一身的贵气——就跟花中的牡丹一般,雍容华贵,灵气逼人。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原本该是莫家最大的助力,可是现在却跟莫家离了心,也不知道现在修补,还能热上几分:哎,尽人事听天命吧!
“过来,给祖父瞧瞧。”莫老太爷亲热的召唤了锦好过去,扯起闲话,感慨道:“岁月催人啊,没想到咱们家的五丫头都要嫁人了,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样子,粉嘟嘟的,瞧着就是个有福的。”
眼中浮现出回忆之色,一副要慢慢拉家常的样子。
可是他这温和柔软的声音,落在锦好的耳朵里,不知道怎么的,脑中就有了黏黏腻腻的毒蛇吐着红信子的画面。
锦好心里又是冷笑一番:敢情这位老人家,今儿个准备坐忆往事,感叹岁月了,不过,他要感叹,他要伤怀,至少要问问她愿不愿意陪着啊。
面上却越发淡漠,只是低着头,不打断,也不附和,让莫老太爷自个儿唱独角戏。
莫老太爷絮絮叨叨,原本想着锦好会接一二,却见她就跟化石一般,莫老太爷心中的那股气又上来了,这五丫头是在打他的脸啊,就是之前,他行事有什么不对,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这么不冷不热,他到底是她的祖父,到底不是养在自个儿跟前的,不和自己一条心。
瞧着锦好这冷淡的样子,莫老太爷的热情也淡了下去,也不打感情牌了,语气也淡了下去:“那祖母这几天,应该就到了。”
锦好点头,却还是未曾出声:大家的女儿出嫁,不是件小事情,尤其是她这种高嫁的,自然需要好好操持,黄氏出身小门小户,操持不了这样的大事。
莫老太爷又道:“一同来的还有你的大伯母,和你二姐姐。”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就是锦好也被这个炸弹炸的一惊:虽说,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只怕这次她的婚事,王氏会耍手段跟过来,可是却没有想到莫锦冉会跟过来,她不是在王家守寡吗?怎么会……
都是她这两年对山谷镇那边疏忽了,才不知道这么个消息。
“二姐姐不是……”她狐疑的开口,故作不解。
“年前,王家那边放人,你二姐姐带着丫头回来了,你祖母见她可怜,也就收留了下来,之后,日日亲手伺候你祖母的饮食起居,最是孝顺乖巧,也就留在身边。”
说到孝顺乖巧的时候,莫老太爷重重的咬着字,似乎在提醒着什么,不过锦好却是一副未曾听懂的模样,感叹道:“这样也好,我也好久未见二姐姐了。”
心中却有股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不过因为在莫老太爷面前,怕这只老狐狸看出什么,却很快压住心头的怪异,耐着性子和莫老太爷周旋。
祖孙二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气氛可谓了冷淡至极,再加上锦好心中有事,自然更加不肯配合,莫老太爷强打着精神,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官话,什么缺什么,少什么,就和他说啊等等,锦好一一点头应下,莫老太爷没瞧见过这般油盐不进的,若不是想着她后头的靠山,真恨不得一掌劈了这死丫头,觉着无趣,扭曲着脸色,让锦好离去。
显然,他忘了,就是锦好没有靠山,依照着她一品博学的位置,难不成还怕他不成。
回了黄氏安排的院子,云燕和雪兰打发了丫头,瞧着锦好表情不对,云燕有些担忧的出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锦好收敛自己的心神,轻声道:“祖母,大伯母,二姐姐这几日就要到了。”
锦好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莫锦冉这个时候回来,有什么用意。
不怪锦好这般猜测莫锦冉,而是她的行动太怪异了,莫锦冉是什么人,最是好恶逸劳的,怎么会亲手伺候老夫人的起居,还能让对她冷了心的莫老夫人带她上京,这里面定然有什么?
云燕和雪兰听了,也皆是大惊:“她也过来?”
依着莫锦冉对自家小姐的仇视,若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好姻缘,不知道又要眼红成什么劲儿,只怕又要动什么外脑筋了,想到曾经在莫家与莫锦冉的争斗,这两个丫头都有些后怕。
现在自家的小姐亲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千万不能再出点什么事情了?
“小姐,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雪兰担忧的蹙眉:“她原本就是个见不得人好的,现在自个儿又落得这般下场,只怕又要嫉妒小姐了,还不知道真的眼红了,要做出什么荒唐事情来?”
云燕也道:“小姐,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这位从来就不是君子。”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锦好扶着额头,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莫锦冉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来。
想到接下来的二个多月,都要面对那三个随时都会被点燃的炮仗,她这脑袋就止不住的疼。
不知道,她现在回家待嫁,还来不来得及。
随即,苦笑一声,就是金翰林不计较,长公主和太后那里,她也过不了关吧。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