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瓶在残阳的照耀下似有若无地闪现出刺眼的白光。众人的目光随着瓶口而转动,全神贯注地期待着它停下那一刻。直至啤酒瓶慢条斯理地停下,冗长的遁地声也曳然而止。众人沿着瓶口的位置寻上去,只见不苟言笑的少年拿起一张牌便递给了白菡。
白菡朗声读道:“如果你女朋友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宋唐推了推眼睛,淡然道:“不救。第一,这个假设不成立,因为我没有女朋友,将来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不会有。第二,我妈会游泳,不需要我救。第三,我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根本救不了。”说着说着,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匪夷所思的微笑,“况且,这是个送命题,我当然是要自救。”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宋唐便自信地将啤酒瓶一转,稳稳地停在了以竹处。以竹只好笑笑,随意抽一张牌递给白菡。
白菡读道:“你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以竹嫣然一笑,道:“我忘了。”短短三个字似是云淡风轻,淡然自若,但那笑颜中的苦涩却只有宋唐,宇琛能读懂。落翊的心为之一颤,他明明记得前不久把以竹惹哭的人便是他,以竹不恼不怨的样子反而让他越发内疚。
可他不知,令以竹最痛苦的从来就不是爱情,而是那种每日每夜地噬人心骨的孤独,她不愿忆起,也以为遗忘,却不知在自以为波澜不惊今日却还是忘不了当年痛地深刻。
那段时间可谓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日子,她也不记得哭了几回,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命运折磨地满身伤痕,一步步地走向绝望,从活泼开朗变得沉默寡言,从群友簇拥变得伶俜无依,从歇斯底里变得心如死灰……
也不知何时便学会了礼貌,带起了面具,自然地挂起虚伪的笑容……
她对身边的人变得漠不关心,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半分兴趣,对生命甚至都失去了希望。
也不知过了多少轮,那啤酒瓶口再次指向了以竹,白菡再次问道:“你会想用什么来形容自己呢?为什呢?”
以竹缓缓回过神来,浅浅的笑温暖着众人的心,缓缓而止的声音如同飘去了很远,“一朵云。”她慢慢地环抱膝盖,道:“云飘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它看上去温暖无害,其实所触及时只是一片虚无。它哭泣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不会惊动任何人,没有人会在意。”
黎铭却是没心没肺地搭了句:“不是吧!夜黑风高,风雨交加,闪电雷鸣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
枫伶打了黎铭一下,怒目圆瞪,“你这么大个人了还害怕打雷啊!丢不丢人!”
两人打情骂俏的场景很是有爱,以竹也跟着众人笑了起来,却突然跟落翊告辞离开片刻。她小跑似地走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终于滚烫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流出……
她躲在树下,也不敢放声大哭,只敢蜷缩着身子,环抱着膝盖,无声地放任眼泪落下。她如同个无助的小孩靠着高大宽厚的树干来遮挡孤孤寂。
她不就和云一般无二吗?站在离世俗最远的地方,美其名是超凡脱俗,其实就是孤僻难相处吧。
她看似什么事也不同他人计较,其实就是因为她谁也不在乎,又怎会与别人计较呢?
别人说她任性,只关心自己,可是当谁都不关心你,不在意你的时候,你又能怎样?你除了自己,你便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她也很少哭泣了,连一点难过的感觉也没有,她有时也分不清是不是习惯了便感觉不到痛了,还是真的不在意了……
“别哭了,我会心疼的。”宇琛灿然一笑,那笑容似乎从未被世俗玷污,永远予那般纯粹温暖。
以竹看了宇琛一眼,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泪水仍是那般决绝地掉落,不曾有半分减少。
宇琛靠着以竹坐下,有意无意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宇琛知道此刻的冷淡才是以竹藏得最深的一面。她在人前跟着大家一起欢笑,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和大家一样,从而将自己淹没在人潮中。她或许很早便已经对世界失去了希望,那漠然的目光,其实是绝望吧。
以竹淡淡地道:“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你可以……”
还没等她说完,宇琛便急着打断她:“不可以!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以竹疲惫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想起高中的时候,没有朋友,孤独了些,没什么好说的。”
“若真如你说的那般无所谓,那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宇琛问她。
以竹轻笑,“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哭呢?真可笑,真可笑……”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再一次涌出,以竹却笑了,宇琛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你笑还不如哭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以竹才缓缓止住了哭泣,轻声道:“谢谢你。”
宇琛朗声大笑,“你谢我干什么?”我来了以后,非但没有安慰到你,还惹你哭得更厉害了。你不生我气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你这句谢谢我可真心当不起。”
以竹破涕为笑,“陪着我就足够了,我不需要什么安慰。”
当两人有说有笑,并肩前行地回来之时,落翊内心又是一阵不安。还没等落翊说什么,却有人起哄道:“白宇琛,就你一人还没被啤酒瓶转到!你刚刚离开这么久,不会就是为了逃避真心话大冒险吧!”
“没有没有!” 宇琛连忙摆摆手,又自罚两杯,然后抽了一张牌递给白菡。
白菡噗嗤笑出声,意味深长的看着宇琛,“你有喜欢的人吗?”落翊握着以竹的手紧了紧,以竹的心也是一颤。
宇琛却仍是谈笑自若的模样,“有啊!”
“她是谁!快说!”白菡癫狂似地笑了起来,一颗八卦的熊熊燃起。旁边的人也开始起哄,要求宇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知情的人皆一言不发,以竹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宇琛始终目不斜视,言笑晏晏,也不回应,就那么开了一瓶啤酒,继而一饮而尽。
不管旁人怎么旁敲侧击,他始终言语模糊,满足大家的八卦之心,却让大家久久猜不出正确答案,宇琛趁机转移话题,此事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