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您又何必!”绿荷见四下无人,小丫头们都在外间候着,便凑近姚存嘉低声道:“您没瞧见大爷,气得脸都黄了!奴婢还从来没见过大爷气成这样!有什么话,您不能好好儿同大爷说么!”
姚存嘉苦笑,好好说,这本就不是能够好好说的话,怎么说都免不了如此!
“过一两日也就好了。”
绿荷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洗澡净面之后,姚存嘉早早的上床歇息,屋子一角用红色的轻纱罩子罩了一盏小巧的鸾雀衔瑞草青铜灯,豆大的昏黄灯火摇曳出一室的朦胧和柔和。
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姚存嘉能感觉到的不是如同往日的温馨,只有凄凉、孤独和心酸。
下意识将手臂伸往旁边,预料之中的扑了个空,心里却仍是涩涩的。身旁空了,好像她的整颗心也空了一样!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眸中水光轻泛。就在前晚,确定了怀孕的那晚,他们还兴奋的依偎在一起讨论着是男孩还是女孩、孩子像谁多一点更好、取什么名字好听……
今日,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这张雕花拔步床竟是如此大,大得她整个人躺在上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大得寂寥之感无边袭来令她防不胜防!
姚存嘉轻轻的阖上眼眸,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迟早都有这一日的,不是么?总要学会习惯才好!
茜红的百子刻丝联珠帐轻轻晃动,下一秒,锦被一角便被人轻轻掀起,然后,身边有人默默的躺下。
姚存嘉脑子里“嗡”的一下,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不敢动,也不敢睁开眼睛,甚至连呼吸也下意识的微微敛着,握住的手心轻轻的颤抖。
是他,是他来了!
熟悉的气味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的体温通过身下的床褥很快蔓延到她身上,身上心里一团火热,微微的发酸。
姚存嘉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她没有想到,他仍旧回了她的身边!
可是半响,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察觉到他动一动,他和她一样,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敛着,就这样躺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
姚存嘉鼻子一酸,泪水无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淌,流进鬓角,濡湿一片。她咬着唇死死忍着,她生怕惊动了他不敢伸手去擦,胸腔中忍得一塌糊涂的酸涩。
“唉!”谢府运没料到她这么倔,那不时薄颤的动静他如何不知她在流泪?他翻身向着她,强行将她的脸捧着面对自己,盯着她满是泪水的脸颊问道:“既然会哭,为何要将我推给别的女人?”
姚存嘉心中大痛,又觉被他看到了自己的狼狈模样心中难堪,欲扭开脸庞而不得,便抬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泪眼朦胧中努力汇聚眸光凝向他,嘴里却仍有千斤重,嚅了嚅说不出话来。
“是娘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谢府运盯着她咄咄逼人:“如果不是你心底最真实的声音不要告诉我!”
泪水控制不住的越流反而越汹涌,姚存嘉哽咽道:“我怕……”
她怎么能不怕?大家世族中的生活,并非只要丈夫喜欢就能够解决一切,相反,有的时候丈夫的宠爱反而会带来致命的伤害。
退一步说,便是丈夫一言九鼎、谁也奈何不得她,可是,日子还那么长,谁又能知道丈夫的爱可以十年、二十年如一日一成不变?
若哪一日红颜未老恩先断,他不再护着她,新帐旧账一起算,她能抵得住哪一方的风雨?
谢府运一滞,怔怔的瞧着她,心似有什么狠狠挠过!
“嘉儿,嘉儿!对不起,对不起!”谢府运猛的将姚存嘉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在她的头顶低低说道:“嘉儿,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是我不好……”
“我,我没有怪你,我真的没有!是我自己——”姚存嘉哽咽着,伏在他温热的胸膛、被他有力的手臂紧紧拥抱着,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痛苦和委屈,呜呜咽咽的低泣起来。
“别说了!”谢府运微微松开了她,修长的手掌轻轻掩着她的唇,低头轻轻道:“我懂,我都懂了!”
谢府运不禁懊恼,他真是该死,怎么不会替她想一想呢!他以为她不懂他的心意,可其实他又何尝懂她?说出那番话来,她心里的痛怕是要超过他十倍不止吧?可他竟然那样回答了她,无疑拿刀子捅她的心!
“嘉儿你听好了,我只要你,我谢府运可以对天起誓我这辈子只要你!所以,不要再把我往别的女人身边推,我不喜欢那样贤惠的你,一点也不喜欢!”
“可是——”
“交给我!娘那边我会去说,你安心养胎便是。”
姚存嘉心里一松一喜,复又患得患失不免将信将疑,复杂的望着谢府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嘉儿不信我么?”谢府运眼底闪过失落。他以为,她是懂他的。
“我不敢。”姚存嘉轻叹道:“这种事吃亏的永远是女人,我现在信你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敢信。”
男人要变心,女人若是用先头的誓言去质问他,那无疑是最傻的事情。他不是不记得了,而是他不在乎了!根本用不着人去提醒他,越提醒,他恼羞成怒之余只会越反感!
而女人的心一旦给了出去,还能要的回来吗?纵要了回来,也是千疮百孔!
“你真是个——”谢府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数番欲言又止,化作无奈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穿插过她柔软的发间替她梳拢着,略显粗糙的指腹温柔的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擦拭着未干的泪痕,柔声道:“那么,嘉儿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见姚存嘉一双妙目盈盈望着自己仍是不开口不由急了,继续说道:“这样,我所有的私产都交给你,我,我还给你立字据,若是变心所有的财产都归你,你还可以将我立的字据公布于世羞辱我,这样你总该信我一次吧?”
“扑哧!”姚存嘉一愣,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算作什么?他竟然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
“你笑了就是答应我了?”谢府运眼睛一亮,神情有些雀跃。
“嗯!我信你!我信!”姚存嘉连连点头,什么后顾之忧、什么长远之计,她统统都不愿意再去想。她知道如果她不信他,她会从此永远的失去他!那样的日子她无法想象!
什么字据、什么上交财产,她并不当真,真到了那一天,且再说吧!第一次,她只想任由自己的心而活着,贤妻也好、规矩也罢,且放一边吧!
“嘉儿,好嘉儿!”谢府运大喜,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低头在她发际间轻轻嗅着,心里是满满的柔情和欢喜。
姚存嘉伸出胳膊慢慢环上他的脖子,唇畔漾着浅浅的笑容,失而复得的喜悦将她的心撑得满满的。
“下次再敢把我往外推,我可不会再回来,哭死你算了!”谢府运突然低头,在她耳畔咬牙切齿的轻声说道。
她不知道她那番话有多伤人,让他整颗心哇凉哇凉的说不出话来,气得他在书房里摔东西!如果不是冷静下来想到母亲的关系,他真就不会回来找她。
姚存嘉身子大颤心头一紧,低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府运勾唇满意一笑,顺势低头噙着她的唇畔轻轻吮吸,舌尖描摹着她唇线的美好。入口有淡淡的咸味,那是她泪水的味道。他的心忍不住又抽了抽,低叹道:“我明天会去跟娘说,你就不用担心了!”
“嗯。”她身子又是一颤,乖顺的点头,很快又摒除了一切的担忧和杂念,选择全身心的信任他。
谢府运对她的态度甚是满意,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笑道:“这就对了!有我在,你怕什么呢!时候不早了,咱们睡吧!”说着动了动身子,如往常习惯性的那样拥抱着她。
姚存嘉抬眸嫣然一笑,往他怀中靠了靠,一手搭在他的腰间,闭上了眼睛。
谁也不知道谢府运跟谢夫人说了什么,这件事再也无人提及,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正在收拾的西跨院厢房也被谢府运勒令停了工,只是派人去西偏院跟问七巧和翠儿是否有什么东西要添置收拾?
西偏院虽然偏院,可物质上谢府运并未亏待了她二人,两人听来人这么问,又得知是大爷派来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灭得粉碎,强颜欢笑说没有,又静静的过上了如往昔的生活。
兰香、琉璃等确是精神大振,更来了劲。
七巧、翠儿那日来拜见姚存嘉她们也见过,容貌也算是一等一的了,可是跟她们姐妹几个比起来仍略有不足,而且,显得太规矩呆板了些,哪儿有她们姐妹这么袅娜灵动呢?这才是招男人喜欢的类型呀!
而且,大奶奶好心好意为大爷安排她们俩服侍,可是大爷却拒绝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大爷心里另有中意的人选啊!顺势想去,除了她们姐妹几个,还能有谁?
大爷不要七巧、翠儿,不正是暗示想要她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