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大夫人用花瓶砸了大老爷的头,被大老爷禁足了。”翠烟向千帆细细的说了今日的事。
“夏儿还真是有手段。”千帆微微一笑道,“不过我那位大伯父还真是生性凉薄,自己的儿子就要被处死了,竟然还有心情跟姨娘在书房里颠鸾倒凤,也难怪大伯母这般生气了。”
这时小妖精从屋外飞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精致的小果篮,翠烟连忙走过去接过来,放到千帆面前。
千帆看到果篮里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转过头问道,“你从哪里偷来的?”
“世子是小偷,世子是小偷。”小妖精摇晃着屁股,谄媚地凑上来,“葡萄,葡萄。”
“你个馋嘴的小东西。”千帆捏起一个葡萄递给小妖精,笑道,“到处乱飞,小心被人抓去变成烤鸡!”
“神鸟,神鸟!”小妖精瞪大鸟眼,忿忿不平。
“你顶多是个色鸟。”千帆伸出纤细的手指,弹了小妖精的鸟头一下,“不许吃了,这是给我的。”
“小帆儿,小气鬼。”小妖精气呼呼地飞了出去。
“都是冬儿惯出来,脾气还不小。”千帆轻笑一声,转过头对着翠烟说道,“大夫人送出的那封信,春秀可曾送到?”
“姑娘,春秀带着信去了秦府,不过秦府的老太爷直接回绝了。”翠烟应道。
“秦府个个都不傻,谁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来一身骚?”千帆冷笑一声。
“这几日岳不暇每日被游街示众,百姓泼粪,扔菜叶、鸡蛋,做什么的都有,若不是有官兵护着,怕是等不到被五马分尸了。”
“可是这样似乎有些太便宜他了呢。”敲了敲桌几,千帆低声在翠烟耳边说了几句,翠烟眼睛一亮,点点头,便匆匆而去。
夜深,一身明锦长衫的千帆又变作了清奇少年,她跟在纳兰敏皓的身后,刚走到顺天府的死牢门口,却发现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等在那里,看到纳兰敏皓等人一来,立刻迎了上去,“世子爷,属下已经打点好了。”
纳兰敏皓点点头,示意他开门,看到死牢里面有些昏暗,回过身伸出手,“小心台阶。”
千帆微微一怔,没有开口,将手放在纳兰敏皓手中,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向死牢深处,黑衣人没有跟上来,甬道中只能听到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死牢就如同千帆记忆中慎刑司那般模样,狭小逼仄,连带着血腥令人作呕的味道,黑暗的甬道两旁是空空如也的牢房,偶尔出现的一两个犯人一听到声音便扑到了门边,身上的镣铐声叮当作响,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似乎在问他们讨要什么。
千帆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前世在慎刑司受尽折磨的记忆再度涌了上来,令她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直牵着她手的纳兰敏皓敏感地察觉到千帆的不对,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静静地立在原处。
千帆听着纳兰敏皓的心跳声,渐渐地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方才开口,“走吧。”
纳兰敏皓没有多说,只是兀自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到靠里一间房的时候,千帆看到了角落里蹲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恶臭的犯人,正是岳不暇。
“大哥,明日你就要被处死,妹妹特地来看看你。”
千帆清冷地声音响起,岳不暇浑身一震,瞪大眼睛看着千帆,疯狂地冲上来,却被固定在墙上的锁链拉了回去,那眼神中的仇恨仿佛想要撕碎面前的少女,嘶哑地怒吼着,“岳千帆!是你害的我,是不是!是不是!”
“大哥这话从何而来?”千帆却是淡淡一笑,“大哥因为伤了身子,以至于心性大变,残忍暴虐,竟然杀人,啧啧,大哥,你觉得那些善良的百姓们能容忍你这样活着吗?”
“你这个贱人!你会遭报应的!你会不得……”纳兰敏皓手指一动,一粒药丸弹进了岳不暇的口中,岳不暇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清静多了不是吗?”千帆笑着看着岳不暇,“妹妹听说大哥明日就要被处以五马分尸,想着大哥临走前,总要再送点什么的,方才你吃的那粒药,可并不是只让你单单不能说话这么简单,不过大哥,其实你真的不用担心,这种药只是会让你感知放大百倍,哪怕是别人轻轻一戳,你都会痛的死去活来,你可喜欢这个礼物?”
岳不暇的心里涌出无限恐惧,他看着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少女,巧笑焉兮地说着这些字字诛心的话,却好像只是在说今日天气真好这样闲聊的话来。
“别用那恐惧的目光看着我,你应该恨我的,”千帆轻声开口,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不用担心你会孤孤单单的,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娘和你妹妹,都会去陪你的。”
“不要……”看着她微笑着转身,岳不暇用力地向前,想要抓住她,不想那铁链锁住的手臂拉扯出的疼痛却让他瞬间痛的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
“大哥,我劝你还是好好享受这最后一晚的夜色吧。”千帆看着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岳不暇,冷笑着开口,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死牢,千帆还没开口,就被纳兰敏皓裹在披风里,抱起来飞身而去,一直到了五岭峰才停下来。
“这是,五岭峰的山顶?”千帆从纳兰敏皓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四周的景色,开口。
“是,这里看月色最好。”纳兰敏皓那张令日月为之失色的绝美容颜在月色下灿然生辉,“我在京城时,经常来这里赏月。”
“你是说你小时候被留在京城吗?”千帆抬起头看着他,“后来皇上为何要放你走?”
“因为我已经变成了他希望的那个样子。”纳兰敏皓轻笑一声,“无恶不作的纨绔世子,那个时候京城的人只要提起纳兰世子,可谓是闻风丧胆啊。”
“纳兰敏皓,以后不会了。”千帆听出纳兰敏皓语气中划过的丝丝自嘲,轻声道,“我会护着你的。”反正她要对付的人太多太多,要多护着一个人也没什么不是吗?
纳兰敏皓握着她柔嫩的小手,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似乎给她周身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朦胧飘逸地仿若落入人间的仙子
。
“大哥哥,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幼年的千帆与如今的她猛然重叠开来,纳兰敏皓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心中只剩下一片柔软温和。
“帆儿,若是有事,告诉我可好?”
聪慧如千帆,心里知道方才自己的不妥引起了他的疑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察觉到千帆的沉默,纳兰敏皓下意识地认为千帆定然是受过很多委屈,只觉得心底越发柔软起来,低声道:“若是你不愿说,我会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仰头望着天上半轮明月,二人之间难得有了安静温馨的感觉,没想到小妖精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世子,色狼!”
“你个死鸟,走开!”好不容易和千帆能有这么温馨的时刻,结果被这个臭鸟打断,纳兰敏皓不悦地翻个白眼,“你是不是太久没被收拾了?”
“小帆儿,救命。”小妖精却是飞到千帆怀中,扬起鸟头,得意地跟纳兰敏皓抛媚眼。
“好了,你跟小妖精较什么劲。”千帆笑着打开纳兰敏皓的手,又将小妖精扔到一边,“顺天府尹是你的人?”
“你说老黑吗?”纳兰敏皓看到那只臭鸟也被嫌弃了,顿时心情大好,挠挠头道,“是,不过没有人知道而已。”
“顺天府尹吴祖可是出了名的黑面神,没想到原来是你的暗桩。”千帆眉宇微蹙,打量着纳兰敏皓,“真没想到你竟然在皇帝眼皮下安插了这么多人。”
“他总以为我在京城胡作非为,其实我借着胡作非为在暗地里也做了不少事。”纳兰敏皓笑道,“小帆儿,要夸奖我才行哦。”
“不要脸!不要脸!”小妖精的声音突然又响起,纳兰敏皓突然起身,指着那只鹦鹉怒道,“你这只臭鸟,我看你是忘了谁把你给从屠夫刀下救出来的,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千帆看着一人一鸟打闹着,嘴角慢慢扬起一丝微笑,小舅舅,千帆替你报了前世之仇,这一世,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翌日午时,岳不暇在城门外被处五马分尸,百姓争相围观,骂声不断,岳不暇狰狞痛苦地嘶吼,最后实难承受百倍痛苦,咬掉了舌头自尽身亡,百姓见其被分尸,放出野狗将其尸骨啃食一空,方才散去。
大夫人听闻岳不暇尸骨无存,当场吐血昏迷,老夫人虽然不见哀痛,病却愈来愈重,只能以汤药养着,岳崇山因恼恨大夫人,完全不理会此事,只是夜夜歇在夏姨娘的院子里。偌大的岳府,开始慢慢揭开了它颓然腐烂的一角,仿佛在风雨飘摇中的残叶,摇摇欲坠。
因岳不暇的事,太子迎娶岳青儿为侧妃的事被搁置,倒是先迎娶了房家嫡女房玉清为太子妃,虽然如此,太子仍旧隔三差五地来看岳府,美名其曰来见岳青儿,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安慰失去兄长的岳珠儿,岳青儿对此只是淡笑不语,不闻不问。
“姑娘,最近大夫人每日都会从侧门出府,去汀楼听戏,而且出手阔绰,经常打赏一个叫清流的武生。”安静了一月有余的大夫人,终于有了新的动向。
千帆勾唇一笑,“派人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