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琴一直站在走廊里等消息,听到他从方主任办公室出来说有床位了,顿时眉开眼笑,说:“聂宇晟我欠你一个人情,我晚上请你吃饭。”
聂宇晟说:“吃饭就不用了,你以后少找我麻烦就行了。”
“吃饭一定要的!你以为我会一直欠着这个人情不还吗?咱们吃饭,吃完就算两清!”
聂宇晟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答应。
舒琴对吃很讲究,而且聂宇晟又是个挑食的主儿,她请客选的地方还不错,菜好吃,环境也安静。吃饭的时候聂宇晟才知道为什么舒琴这么着急甚至来找他托关系进医院,原来这个副总不仅是她的顶头上司,而且是董事长的一个亲戚。
“公司的重要主管不是台湾人就是外国人,我特别受排挤。可是他们越排挤我,我越想做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看。我不算这位副总的嫡系,可是这次我帮了他这么一个大忙,连我们董事长,也格外见情。所以,今天要好好谢谢你!”
聂宇晟没想到这中间还这样复杂,医院虽然也有各种人事关系,可是医院毕竟是个凭技术吃饭的地方,尤其方主任又是个唯人才是举的老牌知识分子。只要技术好又勤奋好学,科室主任就喜欢他,他肯帮助别人,科室其他同事也喜欢他。他对病人好,病人和家属也就十分信任他。正是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环境,让他循规蹈矩地生活,平静而无波。
他明白舒琴为什么坚持,因为自己也是这样的执拗。聂东远不止一次表达想让他回去学着管理公司,可是他只是深表厌恶。他离开家庭,希望自己能够凭着双手独立。因为那个家曾经给自己带来伤害,所以希望以这种方式,脱离自己厌恶的一切。
舒琴比他更不容易,一个女孩子放弃安逸的环境,在外头闯荡,自然比他更艰难,所以他举杯:“来,敬你。”
“谢谢!”舒琴的眼波一闪,倒似有无限伤感似的,“聂宇晟,幸好有你,你简直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有意放松了语气打趣:“那你的Mark呢?”
Mark是舒琴的男友,聂宇晟一次也没有见过他。据说舒琴回国之后,Mark就跟她分手了。一来二去,Mark渐渐成了一个忌讳。舒琴几乎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到Mark,就像他从来不在舒琴面前提到谈静一样。
大约是喝了点酒,所以舒琴明显迟疑了一下。她歪着头,一手支颐,像个小女生一般,想了好久好久,终于说:“他是爱情--有时候,某个人就是爱情本身。你可以忘记他的样子,你可以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你可以满不在乎地说,一切都早已经过去。可是你怎么能够忘记爱情本身?”
舒琴的话让聂宇晟怔了怔,舒琴的这些话,让他觉得无限的伤感和迷惘。聂东远总说他是鬼迷心窍,他也无数次地挣扎,想从某个魔咒中获得解脱,他甚至刻意地不去想某个名字,他甚至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而所谓的爱恋只是一时痴迷。
可是有时候,某个人,就是爱情本身。
你怎么能够忘记爱情本身?
自从上次孙志军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之后,谈静就觉得把存折放在家里太不安全了。她把存折藏得很严密,但再严密也总是担心被孙志军找到。那些钱,都是她一点一点从牙缝里攒出来的。她想来想去,打算不把存折放家里了,于是跟王雨玲说,能不能把存折放在她那里。
王雨玲平常最不喜欢孙志军的为人,听到她这么一说,就猜到了七八分,说:“他又问你要钱了?”
谈静不出声,只用筷子挑着面条。她和王雨玲都是下午班,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两个人在巷口小店里吃面。每次下午班的时候总来不及在家吃饭,都是这样随意在外面打发一顿,然后再到店里去换衣服交接班。
王雨玲说:“这种男人你还要来干什么啊?既不往家里拿钱,还管你要钱。”
结婚之初他们和王雨玲合租一套两居室,所以王雨玲对他们的情形非常了解,也因为那段合租的时间,王雨玲非常同情谈静,可是她的同情,并不能给谈静带来太大的帮助。
这时候见谈静垂着眼皮不说话,王雨玲又恨铁不成钢了:“你真是心肠软!要是我,早就跟他离婚了。”
谈静这才说:“他也不是总这样,是这两年才变成这样的。”
王雨玲不吭声,孙志军刚开始对谈静也还真的不错,尤其谈静坐月子的时候,孙志军一个人忙里忙外,既要上班,又要照顾谈静和孩子。经常回家之后匆匆忙忙洗尿布,然后跑到菜场买菜。那时候谈静不能上班,孙志军的收入也不多,王雨玲曾经在菜场里见孙志军跟鱼贩子软硬兼施地讲价,就为了买条便宜点的活鲫鱼回去炖汤给谈静喝。凭良心说,王雨玲觉得那时候的孙志军还是个不错的丈夫和父亲。但后来他迷上了喝酒和打牌,谈静的日子就渐渐难过起来。
王雨玲素来心直口快,是个直来直往的脾气,一看到说到孙志军谈静就不做声了,她就直皱眉头:“唉呀,当我没说好了,你要放在我这里就放在我这里吧,反正我不会问你要保管费的。你自己把密码保管好,要是被小偷偷走了,我可不负责。”
谈静笑了笑,说:“谢谢。”
王雨玲翻了个白眼,说:“真酸!”
她们吃完了面条,就直接去店里上班。刚换好制服,就听见值班经理说:“今天大家都打起点精神,待会儿总公司的主管要过来巡视。”
他们是大型连锁店,管理严格,每个月总公司的各级主管,都会轮流不定期抽查巡视各连锁店面。因为这种巡视很常见,所以店里的员工都没太在意,只是像平常一样工作。下午的时候,店里的客人不多,就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在挑面包。
因为店里的柜台都是半开放式,尤其是面包柜台,都是有机玻璃做成的透明隔断,顾客有时候自己拿着盘子挑选。而花式的蛋糕切片,通常因为比较容易弄坏造型,所以特意放在冷柜里头。王雨玲一看到客人走过去,就笑着招呼:“您要什么蛋糕,我帮您拿吧。”
那中年妇女没有理会王雨玲,径直去开冷柜门,王雨玲眼疾手快,连忙帮她开门,又说:“您要哪个蛋糕,我帮您拿吧!”
那人还是没理她,径直拿夹子去夹蛋糕,新鲜的蛋糕特别松软,夹的时候非常需要技巧,而那位客人没什么经验,一手拿着夹子,一手拿着托盘,刚刚一夹起来,还没来得及放入托盘里,就“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王雨玲见状,连忙拿抹布和拖把来收拾,那人似乎也觉得甚是无趣,旁边的店员走上来替她夹了蛋糕,走到收银台结账。王雨玲本来心中有气,看到她走去结账,就放下拖把,走过去对谈静说:“两块黑森林。”
谈静怔了一下,看盘子里只有一块黑森林,还没有说话,那中年妇女已经嚷起来:“凭什么收我两块的钱!”
“您开冰柜门的时候,我就问您要哪块蛋糕,我替您拿,您不理我,结果拿的时候又不小心,蛋糕掉在地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凭什么叫我赔?”
“您把蛋糕弄掉在地上,您不赔难道叫我赔?”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又不是故意弄掉的,掉地上的蛋糕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捡起来再卖!”中年妇女恼羞成怒,“这蛋糕我不要了!”
王雨玲拉住她不让她走,一时两个人争执不下,值班经理也过来了,那中年妇女就嚷嚷起来:“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买个蛋糕还强买强卖!我要上工商局投诉你们去!”
“您投诉吧!随便您上哪儿投诉!”王雨玲是个火暴脾气,气鼓鼓地说,“反正这蛋糕是你弄掉在地上的,你得赔!”
“你拉着我干什么?放手!”
“我不拉着你你就想开溜!你把蛋糕钱付了我就放手!”
那中年妇女破口大骂,骂得甚是难听。门铃一响,店里进来了几位客人,值班经理怕王雨玲再跟客人争吵,努了一下嘴,示意王雨玲去招呼顾客,自己好声好气地安抚客人:“这样吧,虽然蛋糕掉地上真是您的责任,但我们这次就不要求您赔偿了。可这块黑森林,已经从冷柜取出而且为您打包,您就付这块蛋糕的钱得了。”
那中年妇女见进来的几位客人都往这边看,益发趾高气扬:“这块蛋糕我就不要了!刚才要不是那个人推我,我也不会把蛋糕掉地上!我今天就不买你们家蛋糕了!你们还能强迫我不成?”
王雨玲本来已经去招呼那边的客人了,一听到这话,忍不住冲过来,说:“谁推你了?你把话说清楚!我一边帮你开门,一边还说,要哪块蛋糕我帮您拿。结果你压根就不理我,自己把蛋糕弄掉在地上,还诬陷说是我推你!谁推你了?”
“就是你推我了!你不推我蛋糕怎么会掉在地上?”
“我根本就没碰过你!”
“就是你推我了!我要投诉你们!你们自己把蛋糕弄掉在地上,还说是我弄掉的,硬逼着我把蛋糕买回去!”中年妇女洋洋自得地冲着那堆客人嚷嚷,“千万别买他们家蛋糕!这就是一个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