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溪走到亮光处,天已经完全黑了,原来这忽明忽灭的光源,是有人祭拜亲人而点上的蜡烛,墓台上摆了些盘子,盘子里各装有馒头和水果,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双手合十,弯腰对着墓碑拜了三拜道,“我不是存心来抢你的东西吃,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何况你有这么多,就当和我分享吧,我保证不会很贪心的全吃光,你不要怪我啊,你应该没那么小气吧?嗯,我要吃了哟,我真的要吃了哟,莫怪莫怪。”她把双手往衣服上擦拭了几下,拿了个馒头就歪身坐在墓台角上,大口大口的啃起来。身后的墓冢起了一阵白烟,从白烟之中走出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走到潘小溪面前,毕恭毕敬的做了一揖道:“不知阴差大人驾到,小生这厢有礼了。”潘小溪被吓了一跳,缩回那只正伸向苹果的手,抓了抓头,尴尬的干笑了两声。
书生似乎察觉到潘小溪的尴尬,又开口说道:“如此粗食只怕怠慢了大人,若蒙大人不弃,只管取食,那是小生的福气。”潘小溪揉着肚子,想了想还是大大方方的取过那个苹果,往衣服上一滚就咬了下去,边嚼边说道:“真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是太饿了,刚好你这里又有吃的,你知道人一饿了吧,见到吃的还真忍不住。”书生偏着脑袋似乎若有所思,他又长拜一揖道:“大人慢用。”潘小溪抬头的时候,书生已经不见了,她想着这人还真好,不不不,这阿飘还真好,她这吃得更不好意思了,还没等她想完,书生又冒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块包起的方帕,潘小溪心想,难道是有求于她?哎呀,吃人的嘴软,看来不帮忙都不行了。书生做过揖后,把方帕放在墓台上平展了开来道:“大人莫怪,我本酸腐书生,赶考途中不慎跌落山崖,随葬银钱不多,请大人笑纳。”
“什么?你还要送我银子?”潘小溪捏起方帕里的碎银凑近烛光看了看,又放在嘴里咬了咬,是有点儿软,还真是银子啊。
“大人莫嫌少,小生只有这么多了,还望大人放过小生莫要擒我而去。”
“额,你是漏网之魂?你为何要留在此地而不去投胎呢?”
“小生心有牵挂,生前本希望自己能一举夺魁,不仅光耀门楣还能迎娶小生的青梅竹马,不料一失足一切成空,小生愿守在此处直待她寿终正寝,与她携手共过奈何桥,希望大人能够网开一面,成全了小生。”
“可是阴阳相隔的爱情又怎么会有结果,你既已至此,而她终究会嫁给别人,难道就算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你还愿意再等她,直至她寿终正寝不成?”
“正是,小生的心愿仅是如此,除此之外小生又岂能有他求?”
书生幽幽一声无奈的叹息,潘小溪也神色黯然,这就是爱情,不是吗?爱一个人,只愿倾尽所有的去爱,或努力,或等待,超出了能力范围,再无奈也不敢有别的奢望,小心翼翼并默默的付出,不管对方知道或不知道,风雨无阻,坚定不移。忽然有股落泪的冲动,潘小溪抿唇想了想道:“我可以不抓你,可你要是遇到了别的阴差你又该怎么办?”书生浅浅一笑道:“大人乃是御赐的阴差便是冥府钦差,官阶自然是在普通阴差之上,若大人不擒小生,他人又岂会擒拿小生?”
“可是,谁会知道我曾经放过你啊,又没有凭证。”
“那……小生恳请大人于方帕之上留些字据,以此为凭,不知大人可否愿意?”
“也好。”潘小溪接过书生不知何时变出的笔墨,提笔蘸墨,想了想在方帕上写下一个大大的赦字,又在方帕一角签上了半卷书三个字,这才把笔墨还给书生。书生大喜,小心翼翼地收好方帕,跪地叩谢离去。刚才被这书生一煽情,潘小溪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她望着墓碑上模糊不清的字迹,也不知道这书生叫什么呢,唉,算了算了,还得找个地方过夜,不知道这些碎银两够不够找间客栈住一晚,她把碎银子收进怀中,想了想又把剩余的馒头和苹果全都揣进怀里,要是没地方住,在外受冻的话,好歹还有吃的,顺便对着书生的坟冢喊道:“喂,书生,这些我全拿走啦,祝你好运啊。”书生的声音悠悠飘来:“大人慢走,若大人欲寻一处过夜,往前一里地光景便有一家,算算时日,贾员外今日应该在家。”潘小溪大喜,抬手挥了挥道:“谢啦。”
离开了书生的坟墓,往前一里地那是多少米?哦,大约是500米,贾员外家,潘小溪一拍脑袋,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去,阎王,我贪污了,不对,我这不算是贪污,这是受贿,我也不容易啊,这大冬天的我没吃的没喝的,身无分文还要露宿街头,要是不收点儿银子,我活不下去对不对?那就没法给你打工了对不对?何况你又没开工资给我,我不收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啦,对不对?所以,你没有理由怪我的对不对?哈哈哈。总算发现给你打工的好处了,哈哈哈。潘小溪就这么低声嘟囔着往前走出了500米,前面有个人影朝她直奔而来,她停下脚步眨巴着眼睛,这么黑也看不清来者的相貌,只见来人也停下了脚步,对她施礼长拜道:“大人请随老奴来吧,我家员外正在府中等您呢。”啊?到贾员外家了,这贾员外怎么知道我今晚想住他家,还派个老仆来接?老仆又把腰弯下许多道:“大人,请吧。”潘小溪清了清嗓子,镇定道:“好,带路吧。”
先前还乌七嘛黑的路,在拐过一道弯后,前方一所大宅灯火通明,大门两边高悬的灯笼,光芒竟照出了大半块围墙的距离,哇,好气派啊,潘小溪心中叹道。她随着老仆进了大门,刚穿过前院中间的宽石道,就见前厅中门一位锦衣华服的老者迎了出来,对潘小溪拱手施礼道:“大人恕罪,老朽怠慢了。”潘小溪心想能喊我大人的都是阿飘,那这阿飘的房子再气派能不能住人啊,不要像钱冢里的柳烟那房子一样,前一秒她还在拾阶而上,后一秒她就在踩踏别人的坟头了,嘴上答道:“哪里哪里,贾员外家好生气派,家仆也是识大体之人,岂有怠慢之说。”她说完一屁股坐进厅下的宽椅,接过家仆奉上的茶盏,在小方台上叩指致谢,捏着小盏盖有模有样的刮着杯中悬浮的茶叶。贾员外轻击双掌,侧门便有一家仆抱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箱来到厅内,把箱子轻轻放到潘小溪手边的小方台上,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贾员外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潘小溪乐了,今晚这是怎么了,走的什么狗shi运,明明这么落魂的离家出走,反而走到哪儿都有礼物收。贾员外伸掌示意道:“如此寒冬,大人衣裳单薄,特奉上雪蚕衣一件,此物冬暖夏凉,还望大人笑纳,另付上金元宝六对,银元宝六对,取六六大顺之意,大人切莫推却。”潘小溪犹豫了,之前收了那书生几粒碎银子就给他写了一个赦字,这贾员外送这么多,该给他什么?何况她还搞不清楚这些一共值多少钱?想罢,她从怀里掏出那些碎银子摆上小方台,问道:“贾员外,你可知道这一粒是多少银两?”贾员外虽不解其意,但仍恭恭敬敬的答道:“这些碎银子各为一两银钱。”潘小溪一愣道:“这大小各不一样,每个都算一两呀?”她扒拉扒拉的数一数,一共15两,揣进怀里,上回江州买布料她还欠着麦包包60两银子呢,不够还。贾员外立即补充道:“老朽所赠绝非此等碎银,皆为赤金足银的上等金银,赤金每个足20两,足银每个值百两,岂敢蒙骗大人呀。”
潘小溪眼珠一转,哎呀,自己的无知和好问,害这个贾员外多心了,谁让自己无知呢,她硬着头皮继续问道:“那一两金子是多少两银子呀?”贾员外又恭敬道:“回大人,一两赤金可兑百两纹银。”哇,发啦,发啦,发大财啦,六对就是12个,12个金子就值两万四千两银子,再加上银子也12个,每个100两,这一箱子不就装有两万五千二百两银子了吗?还不算上那衣服,雪蚕衣是不是和天蚕衣是同一种宝贝?哇,真是一夜暴富了啊。她按奈住想飞扑上小木箱的冲动,故作镇定道:“员外如此厚赠,莫不是有所求?”贾员外面露尴尬道:“非也非也,老朽思乡之时,难免要在下方打点疏通,方得放行,不料在此得遇钦差大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岂敢造次有求于大人,大人若愿笑纳,老朽甚感宽慰。”潘小溪斜眼再问道:“当真无所求?”
贾员外摇头道:“不敢造次,不敢造次。”潘小溪立马接话道:“好,那我可抱走了。”贾员外道:“莫非大人不愿在寒舍留宿?”潘小溪把精致的小木箱紧紧的抱在怀里道:“有了员外的厚礼,我怎好意思再打扰,这便去找间客栈订个上房美美的睡上一觉,员外再见啊,谢谢啦。”贾员外起身施礼道:“恭送大人,大人慢走。”
潘小溪已抱着箱子,脚底一溜烟式的跑出了大门,惹来贾员外一阵笑,这大人走得如此之急,也忘了让家仆给备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