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算很热,五月的淮南本来应该绿意盎然的地面,却大多是光秃秃的,也有一些低洼处杂草丛生,给没有生机的环境带来了一些绿色。夜幕下,亮亮的月亮,努力的绕开灰灰的夜云,用即将快要圆形的残盘把月光洒在夜色中。
巡哨的喊令声不时的从远处传入大帐,大帐外火把和火盆架设在各处,劈啪燃烧的声音,给吵闹的大营,增添了一份野味。江南兵大多是由军户组成的,长期不经常训练,老弱病残参差不齐,清澈的古河水在月光下,反射出白白的眩目光线,给人一股清凉的感觉。大营门口的岗哨因为白天奔波着伺候大人们,此时已经开始迷迷糊糊,不过,有什么可值得他强打精神负起自己的责任呢。
“冉闵竟然以女人为将,实在让人费解”,淮南太守陈逵感叹的说道。
“冉闵不过是一勇夫而已,自己持矛冲阵还算比得吕布、张飞之流,但若让他用贤举人,哼,匹夫之勇焉能知晓何为大才?”,龙骧将军刘启不屑的评论到。
中军将军、假节、都督扬豫徐兗青五州军事殷浩,坐在主位,举杯浅浅饮了一口,笑道:“令为所言有理,《易》说‘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冉闵以女人为将,怎么能不引起他手下那些骄横将领的非议?这正是天助浩成功。”
殷浩此时的心情很舒畅,中原竟然没有乱成一团,并且胡人皇帝竞相拉拢冉闵,让他最初想趁虚而北伐中原的愿望落空了,虽然他口中对冉闵不屑一顾,但内心还是十分忌惮冉闵的勇武。现在北方竟然出现了两个胡夷伪帝,看来离中原大乱不久了,更可喜的是刺在江南喉边的骨刺——重镇合肥,前不久竟然被冉闵派了一个名不见传女人镇守,让江东士人惊愕和好笑,此时不北伐还等待何时呢。
北中郎将荀羡欲言又止,他看着帐内诸人志高气远的谈论,想起来蔡谟在船上和他说的那些话,他想建议殷公不要轻敌,却又怕引起殷公的不快,虽然殷公颇为看重自己,但毕竟自己年轻名微,说出来的来能有多大分量?
荀羡犹豫的样子,被刘启看在眼里:“令则面有犹豫,莫非对殷公所言有不同见解?”,他不明白殷公为什么对这个年轻的家伙另眼看待,现在正是个离间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殷浩带着笑容跟着众人把目光转向了荀羡,眼里却加上了一似不悦。
“小子岂敢非议殷公的见解?不过,小子觉得一年来冉闵所作所为,多为深谋远虑。殷公朝野闻名,才动天下,想来那冉闵也久闻殷公大才,岂会鲁莽派遣庸才镇守合肥重地?”,荀羡微微垂了下眼帘,不和殷浩的目光对视,还是委婉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殷浩眼里的不悦消散了,微微的摇了摇扇子,笑着点了点头。他对自己的名望也是相当那个自负的,名望好比手掌,官职却似掌中物,有了足够大的名望,还需主动追求官职吗,如果不是因为丞相大人一再相请,加上北伐有望成功,他是绝对不会随便出来作这个官的。
“启听说令则和蔡公交情深厚,令则刚才夸大冉闵,恐怕是蔡公的想法吧?”,刘启带着笑容,不甘心的加大了分量。
殷浩的笑容马上消失了,同为名士,殷浩是相当看不起蔡谟的,他有什么可比得过自己的?谈玄?风雅?如果令则刚才说的真的是蔡谟的看法,自己要是赞同的话,那岂不是说自己不如他?自己如此看重令则,想不到令则竟然相信蔡谟重于相信自己。
荀羡迅速的愤怒瞪了一眼有些得意的刘启,接着看着脸色已经有些阴沉的看着自己的殷公,不安的道:“这都是小子的想法,小子看事不够周全,见解浅薄,难免会有遗漏之处”,他知道,这番看似是自我贬低,但在殷公眼里,无疑于是在贬低蔡公,这正是殷公喜欢看到的。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建议殷公不能轻敌,是不可能实现了。
刘启不甘心的刚要再说话,就被满脸笑意的殷浩摆摆手,示意不要再就这个事情纠缠了。
“听说桓温曾经给蔡公写了封书,想要蔡公支持他代替殷公帅师北伐,蔡公似乎有意赞同,若非殷公朝野闻名,天下敬服,否则社稷就有颠覆的危险啊。”,一直没有说话的兗州刺史蔡裔插话道。
荀羡惊愕的看着似乎漫不经心随口说了句闲话的蔡裔,这个家伙怎么回事?作为蔡姓,他怎么能这么中伤蔡公?
殷浩的脸色又开始沉了起来,他用狐疑的目光看向了荀羡:“令则,你常和蔡公交往,文爻说的可是真的?”
“桓荆州是曾经给蔡公写了封书信,不过,蔡公当时绝对不赞同让桓荆州领兵北伐的”,既然蔡裔能知道书信的事情,那也经不住殷公的调查,还是不隐瞒的好,只是荀羡越来越相信蔡公的话了,军情大事不做部署,却一直纠缠于无关的事情,怎么可能成功收复中原?
殷浩的脸色越发阴沉,他现在相信蔡裔说的是真的,既然桓温给蔡谟写书信,那就说明蔡谟比自己更有威信,这让他无法忍受。
“岂能因为一封书信就断定蔡公支持桓温?殷公大才,桓温颇为忌惮,他写书信给蔡公,正是独力难以撼动殷公而已。如今殷公受诏命带师北伐,而桓温却没遂愿,可见蔡公绝没支持桓温,这不正是殷公众望所归么。”,安西将军谢尚见很有才能的荀羡陷入了明显困境,急忙出言解救。
殷浩的脸色慢慢的放松了,不错,可见桓温是忌惮自己的,要不怎么会写书信给蔡谟寻求支持?如果蔡谟没赞同桓温,那就说明他还是畏惧自己的,如果蔡谟支持了桓温,那岂不是说他们两个人的威望加起来也不如自己?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摇了摇扇子,点了点头,接着抿了口酒。
“不知道清河崔家能否左右的了这个崔莲,如若能说动崔家让这个崔莲开门迎降,那就好了”,荀羡见状急忙把话题转移到了军事上,这才应该是今晚商议的大事。
淮南太守陈逵喝了口酒,然后道:“可惜不知道这个崔莲的详细情况。”
“大都督、诸诸位大人,下官倒知道一些崔莲的事情”,刚刚叛逃过来不久的原合肥郡兵都尉袁量有些紧张的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