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宁没有想到,姜族长竟然会一言不合的,就对旁人迁怒起来。
尤其这个人还是他们的“自己人”。
她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忙厉声大喝:“你做什么!你这样会踢死他的!”
姜安宁上前,强势的将人拉扯开。
姜族长犹不死心的想要再冲过去踹刚刚那人。
哪怕,那个年轻的小子,如今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口吐白沫。
姜族长却也还是视若无睹的,想要继续凌虐此人来寻找快感。
村里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不服他的管教。
经常闹的他下不来台,很是没有面子。
尤其以姜安宁最甚,行为最恶劣!
姜族长满心怨气,恶狠狠的瞪了拦着他的姜安宁一眼。
都是这个死丫头惹出来的祸事儿!
要不是因为有这死丫头带头不服管教,不听命令,村里的这些人怎么敢如此待他?
姜族长越想越气,偏偏姜安宁力气大的很,他想要挣脱开人的钳制,反而被镇压的难以动弹。
心里怨恨更甚。
蔡镖头等人瞧见那口吐白沫的小子,正要上前去扶人起来,姜安宁厉声道:“不要动他!”
她瞧着人乌青泛紫的脸,没有丝毫血色的唇,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人……怕是已经不行了。
“大夫呢?吕大夫不是过来了吗?快去请大夫过来!!”
眼见着众人还在愣神中,姜安宁急的大吼:“快啊!都愣着做什么!!”
“其他人,都分散开!”
“全部都让开,不要挤的空气都不流通了,等下病人喘不过气来了。”
“散开,散开,快点散开!”
众人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不管是蔡镖头他们,还是上门找事儿的村民,都纷纷的让开位置。
帮忙找大夫的找大夫,帮不上忙的就远远的避开。
年轻小子的爹娘,似乎是终于从儿子躺倒在地上了无生息中回过神来,哭嚎着想要扑上去。
“拦住他们!”
“病人现在的状况不明,不要让他们上前,以免对病人造成二次的伤害!”
立马就有挨着老两口的人,伸出手去,死劲儿的拦住了二人。
他们此时都像是没有了任何自己思想的木偶,所有的行动,完完全全是在受姜安宁声音的支配。
“儿啊!”
年轻小子的娘哀嚎着想要冲上前。
众人都有些不忍,他们这会儿,多多少少也已经看出来了,那小松子恐怕是不行了。
只是却也不敢松手。
在大夫没有对人宣告死亡之前,每个人都不愿意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他们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希望刚刚的判断,只不过是他们往了坏处想,人还没事儿……
老大夫原本正在隔壁姜安宁家里,处理那几个烧伤比较严重之人的伤口。
这会儿被人急匆匆的拉过来,还有些怨气。
还没来得及质问,就看见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顿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的上前,给人搭脉。
姜安宁语速快且清晰的,将刚刚发生的事儿,与老大夫说了一遍。
见老大夫紧拧着的眉头松散开,不发一言。
姜安宁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仍就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还有救吗?”
老大夫摇了摇头。
“死者气息已绝,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儿啊”的哀嚎声,姜小松的娘刘春香便冲破了人群的阻拦,扑到人跟前,用力的拍打着人的身体:“儿啊!你醒醒啊!你起来看看娘啊!”
接着,姜小松的爹姜大树也从人群中挣脱出来,红着眼睛,跌坐在人的旁边,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安宁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和唏嘘。
她正想着说一句“节哀顺变”,姜大树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朝她打了过来。
“都是你这个不安分的贱妇!害得我儿子没了命!”
姜安宁拧起眉头,眼神瞬间凌厉。
她本能退后了几步,避开姜大树打过来的拳头,又感受到姜族长还在自己手中,便顺势将人给推了出去。
姜族长猝不及防的砸在了姜大树身上。
两个人一同摔在地上。
一个仰面王八似的四脚朝天,一个狗啃泥的扑了出去。
姜安宁冷眼看着两人,心里已经没有刚刚升起的那些许零碎的同情。
原本,她还想着,或许可以看在与姜小松一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份上,多给人些帛金。
到底是个壮劳力,一个家庭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更何况人死如灯灭。
既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是同村的邻里邻居,倒不如一笑泯恩仇,让人有机会得以厚葬。
可如今,她是一丁点儿也不想了。
她现在只痛恨自己刚刚那些圣人菩萨似的无用同情心!
“大树叔,话可不要乱说!”
“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你儿子姜小松,是被咱们的姜族长,给活活踢死的。”
“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理解你痛抱西河,许是万念俱灰,心如刀割,一时有些神志不清。”
“可这也不是你胡言乱语污蔑无关之人的理由!”
“你若真是想给你儿子报仇,讨回公道,索要赔偿,也该去找真正的凶手才是。”
姜安宁怒斥:“冲着我发什么疯?”
“难道是我杀的你儿子吗?”
姜大树跟姜族长两人,好不容易从难舍难分中分离开,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蔡镖头等人,也是一瞬间,围护在姜安宁四周,防止有人借此生事。
“就是你这贱妇惹的祸!”
“如果我儿子不是为了替你说话,又怎么会惹怒族长,被活活踢死在这儿!”
姜大树猩红着双眼:“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你。”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面对蔡镖头等人的虎视眈眈,多少有些心虚发怵。
却又气不过,懊恼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想动手,不敢动手,只能委屈着自己动口:“我儿子活生生一个人,因为你丢了性命,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赔偿。”
姜大树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你给我一千两银子,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
“否则……”
他咬牙愤恨道:“我必然将你告至官府!让你这个杀人凶手,一命抵一命!”
姜安宁冷笑了声,正要说什么,姗姗来迟的王尚,跟一众衙门捕快,刚好听见姜大树的这句控诉。
“谁要告官啊?”
王尚推开零碎挂在门框上的木门,慢悠悠的踏着四方步,走进来,扫了眼现场,一眼就看出地上躺着的姜小松,已经没了气息。
“呦!闹出人命了这是!”
他看了姜安宁一眼,似是再说:看吧,让你不带着我一起坐马车,现在无处申冤了吧?我可不会向着你说话!
姜安宁白了眼这个记仇又小气的假面男人,没有急着说话。
“什么情况啊?”
“有没有人出来,跟本捕头,说说清楚。”
王尚从后面一个小捕快的手里,拿过来锁链镣铐,掂量着重量,环视了一圈众人:“也好让咱爷们儿知道,这究竟该锁了谁回衙门去啊!”
姜族长眼珠子一转,看了眼旁边仍猩红着眼睛的姜大树,举起手来,大声道:“我!官爷,我是姜家村的族长,我来说!”
“事情是这样的……”
他笑得谄媚讨好,点头哈腰的想要凑到人跟前,为自己拉帮偏架,被王尚嫌恶的瞪了一眼,扭头走到离他更远,却离姜安宁近了不少的位置。
“姜小娘子?”
王尚无视了姜族长的尴尬,含笑做请示状儿。
若不是这张假脸实在是有碍发挥,他怕是已经如姜族长一般,对人谄媚讨好上了。
姜安宁略显嫌弃的,与人拉开了几分距离。
“事情是这样的……”
姜安宁把她来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做了一个简要的总结,一五一十的与人说了。
“……姜族长带着人,以要抢夺回村中财产的名义,对我名下的房产田地,进行纵火、损毁,又带着人打伤了我家护院若干人,后又因与我发生争执,被我斥责不要脸,而恼羞成怒,对随其一同前来的同村后生姜小松进行殴打,致使人当场死亡。”
姜安宁看了眼仍旧愤恨不平,猩红着眼睛瞪她,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千刀万剐以泄愤似的姜大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语气平静:“姜小松的父亲姜大树,无视姜族长的杀人事实,众目睽睽之下,向我敲诈勒索。”
王尚听着人的简述,目露赞赏的点了点头。
思路清晰,简明扼要。
不错,不错,很不错。
他莫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孩子长大了啊!
能顶事儿了。
再不是那个满眼怯怯,拽着他衣角,问他“哥哥,你是来杀我的吗?我是不是也一定要死”的天真小傻姑娘了。
王尚莫名就有些老怀欣慰。
“既然是这样……”
他正要让人,把姜族长等带头闹事儿的人给抓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官爷!不是她说的这样,冤枉啊!我们天大的冤枉啊!”
姜族长没想到,这穿着衙门官差衣服的人,竟然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只相信姜安宁这个死丫头的的一面之词。
他恶狠狠的剜了人一眼,尤其憎恶姜安宁那张无辜纯良,又白净好看的脸。
这妖女,真是个会勾人的狐狸精!
勾的所有人都在向着她说话!
他不停地给其他人使眼色,想要让人跟着他一起喊冤。
众人不理解他的眼神暗示,只觉得姜安宁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没偏没向的。
唯一不实的,就是姜族长带头,霸占她的房屋……
有人便出声纠正她:“我们可没有去你家!”
“你家不给旁边呢吗?姆们来的这是从前老赵家的地方。”
“那老赵家的人犯了事儿进去,他们家的房子,田地,就理所应当的该充公啊。”
“这可不是你们家的地方。”
“这是咱们村所有人的地方!”
“怎么能说是强占了你的?纵火损毁了你的?”
有了第一个发声的,就接着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是啊,安宁丫头,你说的其他那些话,咱们都不辩驳,咱们都认可你说的是事实,没偏没向的,没有冤枉了谁。”
“可你也不能,平白无故往咱们这些人身上泼脏水呀!”
“这房子这田地可不是你的。”
“那是姆们大家伙共有的。”
“可算不上谁占了谁的,谁坏了谁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基本上都是在纠正,姜安宁刚刚所述的话中,关于赵家留下的房屋、田地的归属。
王尚正要为人说话。
姜安宁拿出当初宋玉宝帮着办下来的房契与地契,展开了给人看。
“众所周知,当初,我与赵家打官司,根据当时的证据,以及赵家人的伏罪记录,佐以赵海的酒肉朋友王胜,所提供的账本证据,经由县令大人核查并公示给江安县的百姓,明确了判定了,赵家的房屋、田地,都是由我出资所购买置办的。”
“如今我与赵家解除了婚事,于情于理,这些当初由我花钱所购买置办的房产田地,都应该返还与我。”
“另外还有赵家所欠我的银钱,也由于对方无力偿还,所以被官府强制,以其名下所有的一切房屋田地,来折现补偿。”
“就这样,赵家荣就还欠着我不少的钱。”
姜安宁扫视了一圈众人:“你们说,这房屋田地不是我的,而是你们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吱声。
“那是不是,赵家欠我的钱,你们也要替着还上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把这破房子破地给你们。”
姜安宁手中的房契地契,刺痛了姜族长的眼睛。
他满是震惊与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有房契和地契?”
赵家怎么会甘心情愿的,把房子都赔给了姜安宁的?
更何况,姜安宁都是要嫁进赵家的媳妇儿了,就算最后因为一些小事情,没有嫁成,那也断没有,把已经给出去的东西,再重新要回去的道理!
姜安宁笑了一下,哪怕姜族长没有说,她也猜到了人脑子里,肯定又冒出了愚蠢又愚昧的想法。
“我为什么不能有房契和地契?”她笑着反问。
姜族长大怒:“你凭什么拿人老赵家的房契、地契!”
县令怕不是老糊涂了!
“就算这房屋田地,都是你出钱购买的,那也是你赠予给老赵家的!给出去的东西,哪还有往回要的?”
“笑话!”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姜族长觉得姜安宁他们简直就是荒谬!
不守规矩。
不,是完全的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