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玄演回到了苏州,带着的只有来时的一千亲卫,扬州阵前斩杀了李率泰,朝廷赏无可赏,喜笑颜开的隆武帝朱聿键,赐下番邦进贡的乌香。李好贤、朱大典皆赐伯爵,世袭罔替。
最近这段时间是朱聿键人生中最开怀的时日,他一生坎坷,屡遭磨难,终于熬到了春天。
他是藩王出身,又因为不被祖父喜欢,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被囚禁中度过的。
如此一来,虽然磨砺了他的心性,但是也限制了他的眼光。在唐王府被祖父拘禁、在凤阳被崇祯拘禁,大好年华只能枯守院中坐井观天。
南京紫禁城,暖芳阁中,朱聿键挥毫泼墨,亲自为侯玄演写下表彰圣旨。
王祥年垂着手,笑吟吟地站在一边,凑趣道:“陛下,您这书法造诣,正是与日俱增啊,老奴不懂书法的看了,都觉得很有气势。”
朱聿键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来捷报不断,朕写起字来,都觉得腕力足了不少。”
王祥年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看到一直饱受磨难的皇帝终于等来了好日子,眼眶一红笑着说道:“这都是天佑陛下,历代先帝保着咱们大明的江山呢。”
朱聿键轻轻放下笔,吩咐小内侍马上前去苏州传旨,然后说道:“朕自从离开了福州那个牢笼,靠越国公的劲旅,加上满朝清流文臣,文武齐心,何愁天下不能大治,中原恢复,收复神京也只是迟早的事。”
正在这时,殿外一个小内侍高声叫道:“陛下,吏部尚书陈子龙大人求见。”
朱聿键呵呵一笑:“朕正说他呢,他就来了,快请进来吧。”
陈子龙进殿之后,朱聿键对他礼遇有加,特意嘱咐搬来一个椅子赐座。陈子龙坐定之后,说道:“陛下,臣此次进宫,不为别的,特来恭喜陛下。”
朱聿键捻着胡须,笑意盈盈,说道:“陈卿家有心了,扬州小铜山一战,确实是个大喜事,朕刚刚准备了圣旨,嘉奖越国公和他手下的两员大将。”
陈子龙眉头一皱,说道:“陛下,扬州先败后胜,充其量不过是功过相抵,有什么值得嘉奖的。若是轻易施恩,只怕武将渐生骄横之心,不服朝廷调度啊。前有左良玉,后有江北四镇,为祸之烈,不亚于满清。陛下还请三思啊。”
朱聿键一听这话,先是不悦,随后想到若是侯玄演和陈子龙这些人,走得太近,那才是威胁皇权的力量。既然他们自己有矛盾,自己居中调停,才能竖立皇家权威。
朱聿键想到这里,也不予回复,笑道:“那爱卿所言恭喜朕,指的是什么事啊,难道我们大明双喜临门?”
陈子龙站起身来,神色激动道:“陛下,我们大明的文坛宗主,钱谦益从北边逃回来了。钱公身陷敌营,犹能不忘大明,冒死从神京逃出,足见其赤胆忠心。钱公在江南声望,一时无两,臣以为陛下该速速启用他,一来可安江南士子之心,二来嘛,也为朝廷增一栋梁。”
朱聿键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什么权衡之类的心思都丢开了。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铁青,陈子龙还在那里滔滔不绝,朱聿键一拍桌案,怒道:“钱谦益背国献城的贰臣贼子,朕不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还要重用他?”
一般臣子见到龙颜大怒,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但是陈子龙可不是一般臣子,他是根正苗红的东林党出身。这些老东林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跟脾气好的皇帝吵架,从来不怂。一身的铮铮铁骨,全部用在直言犯上了。
他梗着脖子,一脸正气,说道:“陛下岂不闻圣人之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如今国难当头,陛下若只顾清算旧账,一点都不怀仁恕之心,那么中原剃发百姓,何止千万,难道将来都要砍头治罪么?”
王祥年在一旁见皇帝气的面皮发红,暗叫一声不好,这怕不是要重复苏观生把皇帝差点气死的事。忙站出来打圆场,说道:“陈大人,陛下向来宽厚,但是也要看是应对什么事吧。那些百姓手无寸铁,又不曾食君之禄,还要拿出粮食供养官员。是咱们没能保护好他们,哪能杀那些小百姓的脑袋。钱谦益那可是自己开城投降的,咱家可听说了,他跪在城门外大雨里,把多铎迎进了南京城呢。这样的人,陛下不用他就成了不仁不恕了?咱家觉得您的话,是不是有失公允了。”
陈子龙大怒,他们这些人最恨太监,因为魏忠贤是他们心底永远的痛。一听太监干政,简直比刚才还生气,他不敢骂皇帝,却敢骂太监。陈子龙瞪着眼珠骂道:“好啊,阉党魏忠贤的遗毒还没有肃清,这又出来一个王忠贤。我看大明江山,迟早要毁在你们这些不阴不阳,半阴半阳的人手里。”
陈子龙虽然恨王祥年多嘴,但是却找不到话反驳,只好拿别人的生理缺陷攻击。
王祥年羞怒交加,本来听了王祥年的话,刚刚舒缓一点的朱聿键,见到他如此无礼,不禁更加气愤。
朱聿键撑起身子,眼前金光闪闪,晃了晃脑袋骂道:“滚!给朕滚出去!”
当初在福州,御医就曾经警告过他,不能再动肝火。他不想再跟陈子龙争辩,毕竟自己身体要紧,但是陈子龙是个老党员了,东林党从不畏惧,还要继续战斗。
王祥年扯着嗓子,将侍卫喊了进来,才架着他抬了出去。
陈子龙一边挣扎,一边骂道:“阉贼!祸国的阉贼!”
随着骂声越来越远,朱聿键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清晨文武相得辅佐自己成就太祖高皇帝伟业的梦想,渐渐破碎。
“是朕无能,连累大伴受此大辱。”
王祥年一听,五体投地,边哭边说:“陛下折煞老奴了,这些人侮辱老奴不要紧,他们气坏了陛下的身子,真该千刀万剐。”
有点事,晚发了,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