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的爵位却并非从父兄那里袭来的,而是一场场硬仗打下来的,尤其是皮岛一战。鳌拜与准塔遂率部渡海发动进攻,不料明军早已严阵以待,一时炮矢齐发,清军进攻受挫,形势紧急。鳌拜奋勇冲杀,冲向明军阵地,冒着炮火与皮岛守军展开近身肉搏。清军遂一举跟进,登上皮岛,举火引导主力来攻,将皮岛攻克。
皇太极大喜过望,亲自撰文祭告努尔哈赤,以慰其父在天之灵。鳌拜以首功晋爵三等男,赐号“巴图鲁”。
后世受鹿鼎记的影响,对他的印象停留在那个罩门在菊部的蠢蠢的大胡子身上,殊不知这厮是一员真的猛将。
杨展率兵赶到洪口关下,本想一鼓作气打过关去,谁知道上来就碰到一根硬骨头。
洪口关下是一片血与火的战场,冲锋陷阵的川兵有进无退,喊杀声响彻天地。守城的镶黄旗清兵悍不畏死,占据关口弓弩齐射,檑木滚石、火炮齐发。关下的尸体少有全尸,川兵身上小伤如若感受不到疼痛,大伤拖着身子前行,越过着火的地带眼睛都不眨。战到此时,越畏惧死亡的,死得越快。
在侯玄演的计划中,还不到川兵出蜀的时机,所以川兵的攻城器械并不齐全。累年的内战,早就耗光了武备府库,只能靠着简易的器械,攻打着不算雄壮的洪口关。
鳌拜在关上坐镇指挥,时不时地拔箭往下射,他的眼里倒映着关下的战火,心头一片冷静。只要守住这里,等待着吴三桂的大军到来,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候。就算是川兵打破了洪口关,他还有几道关卡。
一排排的利箭从关下往城头射去,稍微露头还击的清兵很快就会被射成筛子,鳌拜见对方改变了战术,不再冲击关卡,反而以杀伤守军为目的,马上下令清兵躲在墙后射箭。
杨展勒马在高岗,从远处观察着战场,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情。慈不掌兵,一个统军大将若是有着太多的喜怒哀乐,对麾下的战士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就算他平时体恤士卒,宅心仁厚,但是大战起时存了妇人之仁,见到伤亡过大就心生退意,那只能招至更大的惨败。
远处的战场虽然惨烈,但是还在杨展的预料当中,满清横扫中原靠的不全是运气。谁都知道八旗兵悍勇狠厉,杨展从决定出川那一刻,就知道前途漫漫,不乏血战。但是若不能打破洪口关,第一战就折戟沉沙,那么将来的战事就更加艰难。
于大春浑身沾血,从前线退了回来,他的盔甲上血迹斑斑,说起话来脸红如血,声声似雷,抱拳道:“督师,我的手下马上打光了,再给我一支兵马,我还能带着冲。”
杨展沉吟片刻,面沉似水,凝声道:“妈卖批,一个区区的洪口关,竟然就把老子们拦到了。传我的将令,参将以下的武官,组成排头队,冲在最前面。三军紧随其后,这一轮势必拿下洪口小关!”
于大春将腰里的弓箭一丢,挺刀说道:“老子冲在第一个。”
洪口关下,川兵暂时退却,守在关上的清兵已经开始欢呼起来。他们肆意地庆祝着短暂的胜利,只有鳌拜的眼中隐隐有几丝不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面的主将疯了么?暂时退兵是对士气的极大摧残,刚才的努力将化作泡影,多年征战的嗅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关下的川兵集结之后,于大春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大大小小的武将。他们眼神坚毅腰杆笔直,前面纵然是尸山血海,总要有人冲锋陷阵。杨展扬声道:“战事紧急,我也不多说废话,最后一轮全军进攻,许进不许退。我丑话说在头里,进者是我的生死兄弟,退者与辫子兵一样,老子亲自督军,兵退杀兵,将退斩将。听清了么?”
于大春一跺脚,血气上涌根本顾不上尊卑之别了,大喝道:“督师别废话了,冲吧。”
事实证明杨展的话的确是废话,这种氛围下就算是老兵油子,也被感染地奋勇向前。将近六万个厮杀汉,嚎叫着冲向洪口关,如同一股来势汹涌的洪流,撞击着堤坝。不同的是洪流可以多次撞击,这股人流只有一次机会。
强如鳌拜,勇如镶黄旗,也不禁在这股气势下心生怯意。他们是有退路的,若是在平时,有退路的一方是有优势的,他们可以更加轻松的迎敌,就算是败了也有路可退。这会给他们一种从容的心态,避免将官出现低级失误。但是此刻,退路成了清兵的心魔。我们要跟这群疯子拼命么?我们退到竹峪关,在那里有更坚固的关卡,是不是会更好?
在鳌拜和清兵的心中,这种念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侵蚀着他们的信念和勇气。慢慢地,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勇士,也露出了不该有的神色。关下的洪流越来越近了...
前面的人影已经近到关下,清兵瞪起眼睛就能看得清川兵狰狞的面容,箭雨倾泻,倒下的战士将自己化作肉盾,以血肉之躯替身后的兄弟挡住清兵的弓箭。满人入关以来,视人命如草芥,但是眼前这群川兵比他们还狠,这些人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就算是豺狼心肠的清兵也被这些人吓住了,野狼再狠,见了老虎也要趴下。
没有兵法和谋略,也没有迂回和侧击,只有以生命为代价的冲锋。将在前,兵在后,血性在心头,在刀刃与鲜血为主色调的战场上,这群人堪称无敌。
鳌拜终于怕了,眼前这群人像极了早年间,关外遇到天灾活不下去的满洲人,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入关劫掠。那时候人人都是嗜血的猎手,家中还有快要饿死的亲人,只有抢夺、杀戮汉人,他们才能挺过严寒。
鳌拜下令让汉八旗在关上顶着,镶黄旗的清兵撤守竹峪关。命令一下,汉八旗顿时炸了锅,但是长期以来被满人欺压,他们早就有了奴性,虽然惧恨交加,但是没有人反戈一击。
鳌拜最终成功地带着镶黄旗,撤出了洪口关的守御,他觉得自己在竹峪关能够抵挡这群人。毕竟一群人不可能长期保持这种状态,只要他们气势弱下去,自己凭借着更为坚固的竹峪关,一定能够守住。
洪口关上,剩下的汉八旗将士已经没有了斗志,他们注定是一群弃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攻破而已。
杨展见到抵抗变弱了许多,心中登时了然,满清主子又一次丢掉他们的奴才逃跑了。以前根本很难想象的事,几次三番的发生。满清入关以来,是腐化堕落最快的一群人,不管是之前的金朝还是蒙古,都坚挺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满人的野性,是最快消逝的。
杨展冷笑一声,指挥着手下川兵继续冲锋,很快巨大的撞车就碎裂了洪口关的大门,川兵一拥而入。
....
鳌拜带着残兵败将,匆匆逃亡汉中,他怎么都想不到,竹峪关竟然失守的比洪口关还快。
妥协就像是一个让人上瘾的毒品一样,往后跑就可以避开一群疯子,就可以确保性命无忧。清兵的退让,是对川兵最好的鼓舞,从他选择放弃洪口关的那一刻,这支川兵已经彻底拦不住了。
七天之内,连下洪口关、竹峪关、壕坝关,兵锋直指汉中。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杨展和他的川兵一战成名,功盖西南大地。成都府的百姓张灯结彩,如同过年一般,庆贺子弟兵扬威立万。
整个陕甘九边的清兵,无论是满八旗还是绿营,全都惶惶不可终日。汉中若是丢了,他们将无险可守,只能硬碰硬和南人拼命。
鳌拜进了陕西汉中府,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再退的话就算逃过了川兵的追杀,也会被清廷杀头。陕西连年天灾,累遭战祸,千里之内少有人烟。从天启末年到如今,二十年的时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曾经历过血战。守住此地,最紧要的就是粮食,鳌拜深知这一点,派人入朝求粮。准备在汉中府,坚守着再不退让。
在金陵,侯玄演焦急地等待着战报,在客堂内来回踱步,嘴角已经急的起了水泡。好几天了,他是茶不思饭不想,做梦都会被噩梦惊醒。
事发突然,打破了他的部署,川兵装备简陋,是侯玄演所有兵马里最差的。而他们面对的,又是镶黄旗和鳌拜。要知道镶黄旗在满八旗中,也是佼佼者。不由得侯玄演担惊受怕,万一川兵殁了,巴蜀落入满清手里,就相当于他们多了一个桥头堡。进可攻退可守,辛辛苦苦准备的北伐大计,又将平添无数的阻力。
但是既然已经开打,自然不可能干出问罪这样的蠢事来,侯玄演只能充分调动西南的兵马,避免川兵孤军奋战陷入清兵援军的包围。一道道的命令从摄政府传向西南,马都跑死了好几只。
忠贞营的堵胤锡得知了杨展的动作后,迅速做出部署,从襄阳出兵四处出击。将吴三桂、孔有德的兵马牵制在襄阳,从侧面支援川兵攻略汉中。很快,侯玄演的命令就到了,堵胤锡捧着越国公的文书,传阅三军,和自己的安排完全一致。
袁宗第嗨呀一声,跺着脚称赞道:“这可不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忠贞营上下对侯玄演心服口服,当初荆襄大战,忠贞营丝毫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歧视。那是真正的一视同仁,让这群饱受何腾蛟排挤陷害的原大顺溃逃东路军心生敬意。而且侯玄演是第一个带领他们打败满清的,此前他们在山海关一片石被满清击败之后,几乎未尝胜绩。
堵胤锡心中也很是欣慰,统兵大将最怕的,就是自己在前线杀敌,朝中却传来驴唇不对马嘴的指令。虽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你若是真的不受,就会贻人口实。若是遇见那些庸庸碌碌的君王,难逃一死。
既然有了越国公的支持,堵胤锡也放开了手脚,以一己之力,在襄阳独抗四大汉奸。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些辽东各派的代言人,曾经吸干了大明帝国的血肉,如今终于成了恢复汉统的最强障碍。
终于,川兵连下四关,兵临汉中的消息传来,举朝欢腾。金陵百姓奔走相告,各路大军蠢蠢欲动,时值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越国公侯玄演去宫中拜谒了景祐小皇帝朱琳灏,带着亲卫三千,渡江奔赴清流关。车辚辚,马潇潇,行人弓箭各在腰。此去清流关,汉家儿郎最强的战力已经全部拿了出来,再也没有一丝的掩藏。
一条横贯东西的战线,从川蜀到山东,沿途皆有战事。厚土营在侯玄演到来之前,打响了登上清流关之后的第一炮,济尔哈朗仓促应战。水字营陈兵福州,将郑家残存的力量看得死死的。火字营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收复山东。许久不见的风字营,从川黔西南土司的战场,驰援川兵。
金陵如同整个大明的心脏一般,往各处输送着血液,钱粮、兵源、武器、盔甲,从水、陆,通过各种方式,运抵前线。义商蜂拥而起,苏州顾家、金陵吴家、松江叶家...无数的车队无偿运送粮食支援前线。成都、长沙、金陵、苏州、杭州等处,医学馆内的学子,成群结队奔赴各处战场。一架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了它的运转,蛰伏了半年的北伐军,再次让它苍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大地。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